地上早就死得僵硬的士子突然活轉過來,一手捏住飛來的寶劍,穩穩落在圓臺面上,翻看道:“好劍!果然好劍啊!”
“還是不如你啊,”錢逸羣硬憋下一口逆血,“閣下果然功夫了得,天下無敵。”
“客氣客氣,天下無敵也是說說的,我不會當真。”那人嬉皮笑臉道,也不在乎身上的血污,“起碼我就知道好幾個比我厲害的。你也不錯啊,是怎麼看穿我的幻陣?”
錢逸羣心中暗道:你的破綻多得去了……
“閣下的陣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已臻化境,我怎麼可能看得破。”錢逸羣輕撫胸口,平息氣血。“想知道我是怎麼看破的麼?”
“當然,否則我幹嘛問你。”那人瞪大了眼睛。
“先把劍還我。”錢逸羣毫不客氣。
周圍衆人不由吸了口冷氣,就連周正卿都退開了半步,好像聽到了什麼十分搞笑的話。
“我若還你,你一定得說啊!”
“我從不騙人。”錢逸羣信誓旦旦道。
那高人又看了看手中的寶劍,沒頭沒腦道:“你要好生待她,她孤身幽怨的模樣真是好生讓人心疼。”說罷,將劍往空中一送,寶劍穩穩漂浮其上,劍柄緩緩轉向錢逸羣。
錢逸羣散發靈蘊,輕輕碰觸寶劍,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控制權。此時劍尖直指那個撞死的高人,相距不過半尺……
錢逸羣毫不猶豫地收回了寶劍,彷彿聽到旁觀士子發出了一聲嘆息。
“現在說說吧,你怎麼看破的?”那人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看着錢逸羣。
錢逸羣手指仍在酣戰的李巖,道:“他從進門之後將這裡每個人都看遍了,就是不看閣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些人就是看不得死人!”高人不服氣道。
“他可不是那種人。”錢逸羣笑道,“他比狐狸還狡猾多疑,真要是在堂上留下一具屍體,恐怕他非但要看,還恨不得過去戳上兩刀,看看到底是真死假死。”
李巖長嘯一聲,扇面又撲出一團金粉,逼退徐佛,撤步後跳。他平復了呼吸,大笑道:“此中竟有我李巖一面知己,有趣有趣!”
“一點趣都沒有!”那高人不滿叫道,“李家小子,你騙我說這裡有好戲看我才幫你,結果就是你們打來打去,無聊得要命!喂,大個子,給我停手了!”
劉宗敏渾身是血,聞言狂吼一聲,雙刀護住門戶,也不管寶劍凌厲,往後退了幾步,撞出劍陣。
歸家姑娘們幾乎累得虛脫,不敢硬上,只是擺出花月凌風陣,指着劉宗敏。
“真是無趣!”那高人跳下桌子,道,“我餓了,有什麼酒菜拿來吃些我便走了。你們等我走了,愛怎麼打怎麼打。”
徐佛是何等有眼水的人,望向門口那健婦的屍體,道:“外面僕役怕是已經被魔教匪人殺得雞犬不留了,沒人炒菜做飯……”
外面的匪人的確效率很高,歸家院數十名僕役,終於在這一時三刻之間被殺得死傷殆盡,只有幾個腦袋靈光的,躲在池塘、枯井、假山……總算逃過一劫。
“我不管,我餓了。”高人一付腦殘樣用手敲着桌子。
“先去取點點心過來吧,別忘了下毒。”錢逸羣說道。
“你下了毒還讓我怎麼吃!”高人怒道。
“世間最毒無非謊言,”錢逸羣緩步走上前去,“我看閣下被人耍得頭頭轉猶自甘之如飴,想來是個喜歡吃毒藥的。”
“哎呀,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那高人心中不爽,嘴上卻不肯放軟,翹起二郎腿,自我安慰道,“難得糊塗,難得糊塗嘛!”
“前輩,我們怎敢騙您,別聽這鼠輩挑撥離間!”劉宗敏大聲吼道。
錢逸羣上前接過糕點盤子,徑自走向那高人,道:“前輩慧眼如炬,智慧通達,是你們能騙得了的麼?對吧,前輩。”
“這話我愛聽。”那高人輕撫胸口,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附帶問一句,剛纔是誰刺殺前輩的?”錢逸羣笑問道。
“呶,那個穿黃衣服的小女娃。”高人塞了一整塊棗泥酥糕在嘴裡,含糊不清地朝劍陣之中身穿黃衣的少女努了努嘴。
“小……”錢逸羣剛吐出一個字,異變暴起。
那黃衣襦裙少女手中長劍一轉,飛身朝徐佛刺去。
“愛愛!”徐佛失聲叫道,擡手張開了大紅扇面,擋下了自己女兒的一擊。
李巖豈是會錯過機會的人,登時便與劉宗敏一起攻向徐佛側身。
錢逸羣飛出寶劍,刺向李巖。李巖回手便是一扇,打在劍刃上,登時爆出一團若有若無的靈蘊氣爆。
“前輩,我們走!”李巖高聲喊道。
外面接應的白蓮教徒已經衝進了客堂,各個手持利刃,身染血跡,面目猙獰。
“你們先走吧,我已經把陣撤了。”那高人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李巖也不催促,再次擊開錢逸羣的飛劍,另一隻手卻朝徐佛灑出了一把白色粉末。
徐佛以一對一還能支撐,如今被三人圍攻,其中還有一個是自己愛女,不由方寸大亂。
“風月凌風!還等什麼!”錢逸羣高聲喊道。
歸家院的姑娘們這才恍過神來,排列劍陣衝向黃衣襦裙少女。
那黃衣少女陀螺一般轉了個身,身上黃裙炸開,露出裡面大紅衣裙。待她落地的時候,就連臉上的容貌都變了。
“紅娘子!”馮老頭失聲叫道。
——跟你有一腿麼?
錢逸羣見戰局不利,心中遷怒道。
“九音驚弦!先打門口那幫人!”錢逸羣喊道。
歸家院的姑娘們沒有動……
白蓮教徒卻衝了進來,繞過門口的戰圈,攻向驚慌失措的士子們。
“九音驚弦陣必須有個陣首控制絃音,否則敵我皆傷。”高人搶在馮老頭之前笑嘻嘻道。
“你來幫個忙。”錢逸羣衝高人喊道。
周正卿又退開一步,心中暗道:這……是出門的時候腦袋被驢踢了?
“殺這些人又不好玩,我纔不幹呢。”那高人瞥了錢逸羣一眼。
“你這樣看着就好玩麼?”錢逸羣一邊舞動飛劍從各個方向給李巖製造麻煩,一邊喊道。
“先殺他!”李巖被錢逸羣的胡言亂語弄得心頭冒火,倒不是他心性差,而是他知道這位高人實在經不住別人說話。無論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只要有隻言片語讓他覺得有趣了,便會不計後果地去做。
比如說服這位高人來搶親。
錢逸羣倒是無心所得,正是想隨便說點什麼分散李巖的注意力,想辦法偷襲得手。
這飛劍弄得李巖左右支拙,怒氣漸漸升騰。他又見這劍術混亂無章,只是仗着速度快些,只以爲錢逸羣是在戲耍他,不由忿忿。
其實錢逸羣也只能站在那邊運用飛劍,無論是戴世銘還是李巖,只要衝殺過來,錢逸羣渾身都是破綻,非傷即死。然而之前戴世銘是顧忌錢逸羣的“師父”,而此刻李巖卻是擔心自己一旦離開這個這位置,徐佛便可以逃了出去。
“放着我來!”紅娘子從腰間一扯,手中登時多了一條軟鞭。
這軟鞭放開之後,先是將攻上來的劍陣逼開,旋即一點靈蛇吐信攻向錢逸羣。
錢逸羣眼看着黑點漸漸在眼中放大,卻無從躲避。從小到大人家因爲他是錢捕頭的兒子,從來沒人敢對他動粗,最近這些日子苦練訣功,也從未跟人真正實戰過。唯一一次實戰經驗還扯虎皮做大旗,半騙半嚇退去了強敵。
眼看着鞭頭離自己面門不過半尺……
“哈!”一聲暴喝,朱雲生的長刀砍在了紅娘子的長鞭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紅娘子鞭身一顫,龐大的靈蘊之力幾乎瞬間就將朱雲生的刀勁回彈過去。
朱雲生在平常也是高手,眼下卻像蒙童一般,被這一彈震飛出去,撞在牆上方纔退盡餘勢,落了下去。
紅娘子嘴角微微抿起,對自己的這一擊也是十分滿意。雖然對方只是個沒有修習過的普通人,但這麼漂亮的擊飛卻不常見。她略一回力,鞭子再次朝錢逸羣飛去。
錢逸羣見舅舅被擊飛,心中騰起一股恨意。悟性高的人不會在一個地方摔兩次跟頭,錢逸羣見鞭子第二次朝自己面門攻過來,踏轉步伐想躲開這軟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