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鞭子像是長了眼睛似的,餘勁不吐完,死死緊貼,非要抽在錢逸羣臉上。
錢逸羣心下苦笑:“何必這麼死心塌地追着我呢?”當下只有召回飛劍就要將軟鞭斬斷。
紅娘子也知道這寶劍鋒利,不想硬碰,掌中靈蘊輕吐,繞開寶劍,朝中路去了。
錢逸羣再移劍回救的時候卻晚了,軟鞭已經纏住錢逸羣腰間。
紅娘子將這鞭子用得出神入化,一卷一抽,錢逸羣像個陀螺似的被扯到了空中。
頭暈眼眩之間,錢逸羣身上爆出一個黃光,如同球體一般包在身外。流光溢彩之中,隱約可見變幻無停的陰陽爻象。
“易中玄……”馮老先生喃喃低語。
就連坐在桌邊的那高人也不由繃緊了臉,吐出五個字:“心授……易中玄……”
錢逸羣不曾學過佈陣,狐狸也不肯教他推衍,這玄術易於他而言可以算是極品雞肋,平時根本想不起來自己還會這個。然而就在人浮空中的那刻,內心中的一股悸動讓他將這個戰不能戰,用無大用的技能爆發出來。
錢逸羣突然發現,在這八卦流轉之中,震卦一直沒有變動。
無論他如何動盪,其他七卦不斷變化,而震卦卻至始至終面對紅娘子。
“隨便什麼咒轟過去都好!”高人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喊道。他內心中根本不介意誰贏誰輸,但對於天賜良機卻極其介意。人最難控制的就是在自己特長的領域,看到一個新手怎麼擺弄都弄不好,甚至暴殄天物。
——這就是自己苦等多日的契機麼!
錢逸羣早從狐狸嘴裡零零碎碎挖了幾個咒文,但從未成功過。狐狸說這是因爲契機不至,咒言就只是一堆廢話。沒想到在這生死關頭,契機竟然不期而至。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九天雷神,從我號令。清澈寰宇,振盪妖人。百鬼辟易,萬邪腦裂。神雷真王,聽臣關告。五雷降處,道炁長存!”
錢逸羣口脣蠕動,默誦咒語。
“怎麼還不發!”高人生怕絕佳的契機就此過去,迫切吼道。
“急急如律令!”錢逸羣劍指一比,誦出押咒真言。
見高人如此激動,錢逸羣又面沉如水,衆人心中都騰起一股敬畏。歸家院的姑娘們齊齊朝後退了兩步。紅娘子如臨大敵,收鞭護體。李巖、劉宗敏無不放緩攻勢,隨時應激而變。白蓮教徒紛紛收足,堂上諸君子更是退到了牆根。
然而……
錢逸羣所指的方向,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在逗我玩麼?”高人惱羞成怒,太陽穴青筋暴起。
“又失敗了?”錢逸羣有些無奈,這東西沒個好老師教本來就不成啊。
“就隨便扔個咒你都不會,你說你還會……什麼……聲音?”高人緩緩擡起頭。
所有人都緩緩擡起了頭。
屋頂之上,隱隱傳來轟鳴之聲,好似萬馬奔騰,又好似萬鼓齊鳴……
轟隆隆!
由遠而近,終於有一聲炸雷在衆人頭頂炸開。
歸家院三重青瓦,在雷聲之中微微跳動。
無比龐大的威壓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你剛纔用的什麼咒?”高人不恥下問,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小雷光咒》……”錢逸羣雙眼翻起,看着天花板,無辜道。
越來越龐大的威壓讓人難以呼吸,空氣好像被抽空了一般。
“傻子!看我的!”高人暴喝一聲,身子一轉,手掐指訣,變幻不已。
只聽他沉聲喝道:“遁!”雙手噼裡啪啦猛拍兩條小腿,在衆目睽睽之下以驚人的速度朝門外跑去。
“此時不逃,還待何時!”一聲飄搖的呼聲從遠方飄回客堂。
偌大的堂屋,時間彷彿凝滯了一般。
錢逸羣到底是經歷過生死的人,第一個反應過來,這令人頭暈的地震之中撲到了朱雲生身邊。他一把拉起昏闕未醒舅舅的胳臂,繞過脖子,用肩膀將舅舅頂了起來。
李巖往後一跳,爽朗笑道:“既然徐媽媽今天不答應,我們改天再來。”說罷一揮手,所有白蓮教徒闖王部下紛紛朝外跑去,當真是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一聲晴天霹靂劃過天空,在雷聲轟鳴之中打中了歸家院的小樓。
小樓在短暫的掙扎之後,冒起了青煙,繼而是熊熊烈火,如同一把點燃的火炬。
錢逸羣什麼都沒說,扛着舅舅跑到門口,猛一擡頭,連忙滾到一旁。
姿勢雖然狼狽,好歹沒有被飛進來的白蓮教徒們砸中。
剛剛跑出去的白蓮教徒,就像是憤怒的小鳥一般飛進廳堂之中,在嗚呼哀哉的悲切嚎叫中落在地上。
然後是李巖和紅娘子。
劉宗敏緊隨其後。
他們也是飛進來的。
李巖撥開砸在身上的劉宗敏,捂住手臂,吐出一口喉頭淤血,道:“徐媽媽,大敵當前,咱們還是攜手同心吧。”
徐佛仰天大笑一聲:“你以爲傻子?殺了我這麼多人,跟你攜手同心?”
“妙哉,大敵之敵可謂友也!”馮老頭也高興道。
紅娘子總算從劉宗敏身下爬了出來,站起身先理了理凌亂的頭髮,嘶聲道:“你們知道來者是誰麼?”
還不等她抖出包袱,只見一個人影在飛奔着衝了進來,目光如電掃視一週,劈手往旁邊一拉,將畏縮在門口錢逸羣凌空拉了過去,喊道:“幫我個忙。”
錢逸羣還來不及反對,身子已經被那高人夾在了腋下,飛奔出門的時候腦袋還撞在了門柱上,眼前一片金星閃爍。
——這都尼瑪什麼情況!我只是來喝個喜酒啊!
錢逸羣心中彷彿千萬頭草泥馬奔騰,忍不住吼道:“你這麼缺德有多長時間了!誰點頭同意幫你忙啊!”
那高人跑得飛快,根本沒有搭理錢逸羣。
錢逸羣用生命爆發出來的吶喊,最終只是衆人耳中的一縷殘音,基本意思完全被轟轟雷鳴吞噬殆盡。
高人直衝到歸家院第一進的院子中,面對大門站定無語。
這院子是典型的蘇式園林,從門廳進來之後有一條石徑小路貫穿中軸,四周種着高大的喬木,兩旁是通往側院的月門。錢逸羣被高人夾在腋下,努力仰頭看了一眼天上烏雲滾滾銀蛇亂舞,心道:這肯定不是我的《小雷光咒》!一定是攤上了“放屁震倒樓”之類的巧合!
高人鬆開手,啪地一聲將錢逸羣扔在地上,道:“你得幫我,否則我們全都沒法活着逃出去。”
錢逸羣心中一驚,道:“這樣的高人不會爲難我們這些螻蟻吧?”
“對,的確不會爲難你們這些螻蟻。哪怕你唾沫噴他臉上他都不會看你一眼。”高人坦誠道,“但是,他要不小心踩死你們……也絕對不會看一眼。”
“擦!要我怎麼幫你?”錢逸羣心道:我若是再不幫你,恐怕連那位高人的面都見不到就被你玩死了。
“我要布個虛陣,你幫我想點噁心的東西出來。”高人道。
錢逸羣一愣,道:“你這麼說也太籠統了,什麼叫噁心的東西?有些人看着你就覺得很噁心了。還有,我能問一句什麼叫虛陣麼?”
高人上下掃了一眼錢逸羣,確定這熊孩子沒有調戲自己,方纔道:“完全靠佈陣者的力量運行的陣是實陣,入陣者對於陣本身沒有絲毫影響,譬如誅仙四陣。這你總聽說過吧?”
錢逸羣搖了搖頭。
高人嘆了口氣:“那和尚現在比我強出一線,所以我佈下任何一種實陣,他都能破去,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當下之際只有用虛陣亂他的心神。只要他心神一亂,就會促使我的陣法更強大。”
“如果他心定得一絲不亂呢?”
“那這個陣布了就和沒布一樣。”高人咧嘴一笑,“這就是需要你的地方,他不亂,你可以亂啊。”
“我亂?”錢逸羣心下詫異,“我怎麼亂?”
“隨便你怎麼亂,越亂越好。陣中人心越亂,陣的威力就越大,最終讓他難分虛幻真實,困死他!”高人恨恨道。
“阿彌陀佛,高施主何以執迷不悟耶?”一聲佛號震開了歸家院的大門,罡風撲向錢逸羣和那位高人。
錢逸羣差點被這陣罡風吹了個跟頭,只覺得後背多了一隻手,輕輕一託就將自己身上的力道盡數化去。
正是身邊的高人出手相助。
“莫怕,這個還是假的。”高人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