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祖見自己計謀得售,心中大喜,當下奪過弟子的血魂幡,催動放陰**。剎那之間,乾坤變色,天上新月也隱入雲中。
此地陰靈百鬼,紛紛朝白眉老祖身子涌去。
老祖臉上黑絲迸發,雙目充血,手中血魂幡一搖,大聲喝道:“吾奉陰山老祖令,放陰山林共大江,生人辟易!疾!”
咒音未落,剛剛吸入身中的陰魂鬼靈如大河決堤一般,從白眉老祖口中噴涌而出,朝錢逸羣衝去。
錢逸羣身上金光一黯,正好到了消散時候,一隻腳失去了知覺,再難動彈。他只得再次高呼“金光速現”,護住周身,不讓這百陰入體。
這老祖就像是個陰靈轉化器,藉着此地陰靈聚集,吸入體內,再化作武器攻向錢逸羣。他的身體時而暴漲,時而萎縮,正是吞吐陰靈所致。
錢逸羣見這些陰靈圍繞自己周身,只等金光散去便要侵身奪體,心中一緊,暗道:千萬鎮定下來,還來得及用金光符!
一念及此,手中茅君筆催動,凌空畫下金光符。
陰陽相剋之道,陽本有先天優勢,因爲勝陰故而能推動太極旋轉。然而一旦陰力過盛,陽氣也只有被反克衰弱,這乃是大道施行的規則所在,非人力可以改變。
錢逸羣此時體內被紅蓮業火所侵,本身陽氣不純,身外又是九陰之地,百鬼環繞,天時地利人和盡數在敵人手中,金光符也難有回天之力。
“補陽氣!”浮影一語道破當前癥結所在,讓錢逸羣聽了心頭一亮。
——要補陽氣,無非是借天地之陽。眼下所在的玉鉤洞天卻是郭璞特意開闢,用來演繹《葬經》的天地,只恐陰氣不足,哪裡有陽氣可借?若是自己身中,五炁皆能分爲陰陽,但這法門我卻沒學過……當今之計,只有試試那道靈符了!
錢逸羣心念一動,探手取出那道九鳳火獄符,正是從黃元霸身上摸來的。他如今聽張大師說了符法概論,對於用符也不再是徹底的門外漢,自然知道該如何催動符籙,發揮作用。
“鳳來!”錢逸羣高聲叫道,符紙上揚,頓時無火自燃。
火星之中傳出兩聲鳳鳥啼鳴,緊接着便飛出兩頭碩大的火鳳。
火鳳在空中盤旋一圈,連連啼叫,散發出無比剛烈的至陽之炁。
“只有兩頭,你還嫩着!”白眉老祖大笑一聲,連連搖動血魂幡,身邊陰靈匯聚更甚。這回他沒有指揮陰靈攻向錢逸羣,反倒圍住自己身邊,形成了一道屏障,看架勢是要硬抗天上的火鳳。
“鳳來!”錢逸羣手指火鳳,心中隱隱有所感應。
火鳳感知到施術者的召喚,發出一聲尖銳的啼聲,雙雙俯衝直下。
目標,赫然就是施術者錢逸羣本人!
“你瘋了!”浮影臉上頓時清晰,卻是張大師一時驚詫,將大半的神思換在了浮影上,法壇上的身形不由一滯。
錢逸羣微抿嘴脣,雙目凝視那兩團熊熊燃燒的鳳鳥,心中激盪間帶着輕微的恐懼,左手五指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
這絲恐懼就如珍饈中的鹽巴,讓錢逸羣的興奮漸漸升高。
一團熱浪襲來,青色火焰凝成的鳥喙距離錢逸羣的頭頂不過一尺!
半尺!
五寸!
錢逸羣聽到了毛髮吱吱作響,鼻孔間灌滿了炙熱的空氣,夾雜着蛋白質燃燒的臭味。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金光咒如同流水一般從錢逸羣的口中流淌出來。
熾熱的火焰燒得空氣扭曲。
茅君筆帶着火星,在空中揮灑出一個大大的金光符。
這道金光符尚未勅進押咒靈言,便已經充斥金光,可見威力不凡。
白眉老祖看得心驚膽戰,惴惴道:這小子竟然能夠對自己施符,也太可怖!今日必要將他擊殺在這裡,否則日後待他成就,我等再無立足之地!
念頭至此,白眉老祖將心一橫,掏出一張白紙符文,凌空拋灑,頓時如雪花大作。他口誦咒言:“陰山會,黃泉聚,百萬冤魂聽我令。我令爾等齊奔騰,擾動人間五十州!吾奉陰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白紙符落得成灰,騰起一片灰色陰影,身首失衡的人影站在空地,略略數去便有成百之數。
這便是陰山法中威力頗大的“百鬼夜行”。
所召喚出來的這些符靈,都是地獄之中受過業火煅燒的陰靈之鬼。凡是生人碰觸,必然魂魄盡喪,被扯入地獄之中,分崩離析,再無轉世的可能。
這也是白眉老祖壓箱底的法術,一旦用出之後,便再無後續之力,故而等閒狀況是不肯早早拋出的。論說起來,這還是對錢逸羣高看一眼,故而給予的特別待遇。
這些陰影紛紛張口,貪婪地吮吸着天地之間的陰靈殘魂,一步步朝錢逸羣走去。
錢逸羣身在火獄之中,眼看第二頭火鳳又要追到,大筆輪圓,揮斥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金光大作,如同盛夏的太陽突然降臨此間。
無數陰魂灰飛煙滅。
白眉老祖剛召喚出來的陰間符靈,在這烈陽之下發出陣陣慘號,化作灰燼。
金光符直奔白眉而去,餘勢未盡,重重打在陰靈屏障之上。
陰靈屏障頓時被金光熔出一個大洞,最後一縷殘存的金光徑直射入白眉老祖的眉心之中。
白眉老祖自幼修習陰山法,身體中早就陰盛陽衰,只等大限來時全陰而去,證個鬼仙境地,在中陰界作威作福。眼下卻被錢逸羣至陽至剛的金光符勅入泥丸宮,攪動一身陰氣亂竄,絲絲消融。
“徒兒速來救我!”白眉老祖翻身倒地,痛苦不堪。
他那四個徒弟早就被錢逸羣震翻在地,躺着裝死,眼見師尊被人破了法,更是失魂落魄,只想着逃命。他們雖然也是修的陰法,但是要跑出這個百鬼聚集的地方,只靠肉身一樣會遭遇鬼打牆,故而跑了許久,不過離開數丈。
錢逸羣將火鳳的陽炁化入金光符中,卻沒想到這符的暴烈遠出自己所料,體內被烈火焚燒一般,靈蘊涌入四肢百骸,卻如滴水入火,瞬間蒸騰。
這是因爲錢逸羣用了流鈴八衝中的震鈴,消耗了大量靈蘊。此刻靈蘊之水難以剋制九鳳之火,被火反侮,非但不能撲滅身中烈火,更因爲水汽蒸騰,使得身體脹大,隱隱有暴體而亡之勢。
眼看錢逸羣身處險境,張大師喝道:“你簍裡的白蓮花!直接吃下去!”
錢逸羣已經被體內熱氣脹得心焦肺枯,聽到這一聲呼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探手抓住白蓮花,張大了嘴巴往裡一塞。
白蓮花入口則化,如涓涓細流漫過乾涸已久的旱地。喉嚨很快便清涼下來,不再燥痛。繼而肺腑清涼,鼻孔之中也再沒有噴出火焰的灼燒感。
這股清涼的靈蘊在膻中穴打了個圈,化作甘霖,撒向下焦經脈。
一切烈火焚水則滅,蒸騰的靈蘊之氣也隨之歸攏,這清涼甘露之中,復歸靈蘊海。
不一時,靈蘊海中迅速恢復舊觀,卻仍舊未停下來。
錢逸羣很想知道這海是否有上限,凝神內觀,一時間竟忘了還有大敵沒有了結。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原來靈蘊海也有上限,超越上限的靈蘊自然涌入奇經八脈、四肢百骸之中,若是再有多餘的,便會直衝腦髓等奇桓之府中。
奇桓之府乃地氣之所生,皆藏於陰而象於地,故藏而不瀉。靈蘊入內,自然囤積,於養生而言似是好事,於錢逸羣此時靈蘊漫溢卻是壞事。
許多修行之人,都因爲沒有控制好其中分量,導致太多靈蘊涌入腦中,故而瘋癲,所謂“瘋關”便是這麼來的。
當日苦塵對錢逸羣說:尋個煉丹高人,將這白蓮花煉化,能夠大補靈蘊。正是因爲他知道世上沒人能夠生吞白蓮花,否則必然靈蘊滿溢。輕則陷入瘋關難以自拔,重則暴體而亡,魂飛魄散。
如今錢逸羣身陷兩難之地,若不吃這白蓮花,只有烈火焚身而死。
兩害相權,錢逸羣自然還是決定飲鴆止渴,延得一時便有一時生機。
更何況,還有張大師在……
“鬥要妙兮十二辰!
乘天罡兮威武陳,氣彷彿兮如浮雲。
七星動兮上應天,知變化兮有吉凶。
入鬥宿兮過天關,步六律兮持甲乙。
履天英兮登天任,清冷淵兮可陸沉。
倚天柱兮擁天心,從此度兮登天禽。
過天輔兮望天衝,入天芮兮出天逢。
鬥道通兮剛柔濟,添福祿兮留後世。
入窈冥兮千百歲,一陽之後步相隨。
豁落神兮除百魅,入在鬥口萬邪避。
急急如律令!攝!”
張大師浮影高聲唱道,漂浮錢逸羣身前。錢逸羣福臨心智,大步跟了上去。
因爲浮影沒有雙腿,各中轉折之處只有晃動身形來表示。
也合該錢逸羣命大,與黃元霸第一次交手時見過他步罡踏斗,腦中留有殘存記憶,此刻用將出來,竟然分毫不爽。他雖然不知道諸多“天”字輩的北斗星君聖名,只跟着浮影卻也沒有踏錯。
連連幾趟走下來,錢逸羣體內奔走的靈蘊彷彿失去了勢能,漂浮身中,再也不動了。他自己也感覺到身體越來越輕,緩緩升入夜空之中,在星宿之間遊走,無比自在,再無身形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