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廖莎艱難地上去了,大半個身體落在了厚厚冰層上。
小九子還在薄冰上,一隻腳陷在水裡,頓時覺得一股子刺骨的冰冷襲來。
什麼也顧不上了,他猛地一揮手,想抓什麼,沒抓住,一下子抽在了阿廖莎的臉上。
也正是這一下子,把阿廖莎打了個愣怔,感覺慶幸了不少,她覺得他身體正朝下墜去,情急之下一陣亂抓。
冰冷的江面上,除了冰雪,哪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小九子動用了丹田之力,感覺有點力氣了,信心上來了,猛地用手抓住了冰層,使勁咬着牙,似乎這樣才能保持冷靜。
只可惜,他身體繼續朝下滑去,就算冷的要死,他心裡也明白,既然救了阿廖莎,絕對不能再把她拖下來了。
死亡就在跟前,自己本意是要救她的,怎麼能再叫她重新墜入死亡的深淵。
儘管筋疲力盡了,他還是費力地朝上一推,想把她徹底推開。
倆人撞在了一起,雙方都在用力,明知道馬上就要受不了了,至少一個人掉進去,阿廖莎神情地望着他,聲音發顫地說:“鄭,我的恩人,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和你在一起,享受你的俠義,感受你最溫暖的手……”
小九子被這話說的有些動容,畢竟是人到了這時候,身邊的人就是最親近的人,他輕輕嘆着氣,含含糊糊地說:“阿廖莎,請轉告我的家人和朋友,我死的值得,你是這座城市的朋友,信任這裡纔來到這裡,請記住了,這裡曾經有過我這樣一個人。”
說着,他正慢慢下沉。
阿廖莎心如刀絞,雙腳用力,胡亂瞪着什麼,儘量把他拽上來。
就在這時,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刮住自己衣服。
趕緊扭頭看去,眼見是個棍子頭,棍子別在了一塊冰疙瘩上。
她大聲叫着有辦法了,然後慢慢把他拽了上來。
小九子跪在厚冰上的剎那,她已經躺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動也不動了。
到了安全的地方,小九子絲毫都沒有大意,看了眼自己的大衣,口氣異樣地說:“要不是把大衣扔上來,就是救了你,估計也得在這裡凍死。”
畢竟長期鍛鍊,加上有武功的底子,他踉蹌着站了起來,拿着大衣,過去硬是把她扶了起來,着急地鼓勵說:“沒危險了,死不了了,你睜開眼睛,咱們上岸啊。”
阿廖莎又驚又嚇,加上體力嚴重透支,纖弱的身體經不住折騰,已經昏迷過去了。
他上去又掐人中,又喊叫的,好不容易纔把她叫醒。
再次把她拽起來時,小九子聽着一聲聲刺拉拉的聲音,心裡不由閃過一絲怨念:“小姑娘就是麻煩,大冬天的穿這麼少,唉,都撕破了。”
他說的沒錯,阿廖莎的衣服在水裡浸泡了很長時間,剛在躺在了冰上,已經和冰面沾在一起了,這麼一起來,單薄的衣服大部分扯掉了,很多地方露出了白 花 花的肉。
畢竟離開了死亡的冰窟窿,阿廖莎眼見小九子還在拼了命的救自己,就強打精神坐了起來。
看了眼旁邊滿是死亡氣息的冰窟窿,倆人不由地對視了一眼,小九子安慰她說:“走,快走,要不你真就得凍壞了。”
倆人相互攙扶着朝着岸邊走去。
別看剛纔的時候岸上人少,這會一看到他倆狼狽不堪的模樣,先是有兩個賣烤地瓜的發現了,其中一個大嗓門的人抄起了紙糊的土喇叭, 衝着中國大街頭上喊了起來:“各位客官,今天剛到的沙瓤紅皮地瓜,熱騰騰的,還有啊,江邊出事了,出事了……”
估計這人和“巨龍”上那個貪財女人一樣,向來不怕事大,越是有人看熱鬧自己生意越好。
不一會功夫,越來也多的人圍了上來,紛紛看起了熱鬧。
有人認識小九子,老遠的就喊了句:“喂,是臻味居的小東家嗎?聽說你整天研究發明菜啊。”
小九子聽到了,卻沒力氣回答他的話,他費力地扶着阿廖莎呢,恨不得倒在地上就起來了。
這人旁邊站着幾個嘴裡冒着酒氣的人,其中一個嘴巴很大,吧嗒了幾下子嘴,拍了拍旁邊一個小個子,想說什麼,順手掏出了牙籤,在嘴裡掏了幾下,說:“二‘鮎魚嘴’,記得他不……”
“大哥,他剛來的時候咱就認識,不是說等他徹底發財了,好好熊他一陣子嗎,沒錯,是小九子……”他旁邊的“二鮎魚嘴”一眼就看清了是當初在這裡練攤的小九子。
這哥倆以前聽說小九子在老都一處和亨通貴賓樓明爭暗鬥,沒去找他。
後來,人家新開了臻味居,是個好消息,哥倆準備過一陣子去搓上一頓,沒想到今天就遇上了。
他們早就聽說小九子入職到了道臺府,進了那裡,就開始如魚得水了,發明研究出了一道道大菜,已經名震哈爾濱餐飲界了。
只不過眼前的小九子有些狼狽:早就沒有了小東家的模樣,架着一個洋女人,棉衣披在她身上。
這個洋小姐衣服凌亂,看起來叫人於心不忍,還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大小“鮎魚嘴”和他認識的早,商量着怎麼過來幫忙。
阿廖莎從險境裡出來,眼看着周圍一雙雙好奇的目光,卻沒人過來幫把手,就淒涼地說:“鄭,能僱到車嗎?咱雙倍付費。”
就她現在這種狼狽的模樣,一般的車伕都躲得遠遠的,不管她是遇難了,還是叫人陷害了,都不是什麼吉利的事,要萬一死在車上了,多晦氣。
小九子這會凍得每走一步就覺得腳底下針扎一樣,不走還不行,走把疼的厲害,凍得要命。
可只要他還有一口氣,還沒倒在地上,就不會向人可憐巴巴的求助。
“什麼東西?繞過去吧。”前面十字路口出現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阿廖莎發抖地提醒他。
等他倆踉蹌地走到跟前時,後面大小“鮎魚嘴”跟上來了。
這倆人邊走邊商量,大“鮎魚嘴”喊了句:“九子,小廚子,這,這是咋的了啊……”
小九子愣了愣,費力地扭頭去看,他還沒看清呢,就聽阿廖莎驚訝地說了句:“他們要做什麼?”
小九子恍然大悟地轉頭看了過來,就見前面是一臺地排車,幾個人正從人羣裡跑了出來,其中一個個頭高的傢伙着急地叫着同伴:“雜種揍的,弄來了嗎,誰他孃的慢了,我打折他的狗腿。”
這些人破衣爛衫的,都隨口應承着,一件件破衣服,還有兩個破絲袋子,紛紛扔在地排車上,其中一個矮個子站在了車轅跟前,衝着大個子呼哧帶喘地說:“大哥,中,中了……”
大個子小步到了小九子跟前,想去扶阿廖莎,又有些忌憚,就扶住了他的胳膊,示好地說:“小東家,快上車,車上就是髒點,您別嫌棄。”
“大哥,謝了。”小九子還能說什麼呢,只得隨口感激了一句。
前面地排車那,小個子眼見和同伴和小九子說上話了,催着一羣人把車子推過去。
這時候小九子他倆上車都難多了,身上如同穿着鎧甲一般。
小個子拽下來一個袋子,又拽下來一個,撲在了地上,越撲越高……
他倆終於坐在了排車上,旁邊的大個子膽子也大了,叫着幾個兄弟說:“小東家不嫌咱髒,快動手,快點,胳膊發硬呢。”
看樣,他們既敬重又恐懼,唯恐這些東西小九子嫌棄,停了大個子的話,再也不猶豫了,紛紛把袋子、破棉襖紛紛堆在他倆身邊。
大小“鮎魚嘴”等人看的目瞪口呆的,他們有的人想幫忙,怕惹事沒伸手,沒想到來了一羣街頭窮人。
他倆不再猶豫了,朝前跑了過去,過去就摁住小九子的手,裝着膽子說:“小廚子,……認出是你了,說吧,是不是快點回家,你這是落水了啊。”
身邊全是麥秸、破棉襖什麼的,小九子他倆終於感受到點點溫暖了,緊緊地靠在這些東西上,儘管還是凍得要死的感覺,可已經看到曙光了。
小九子努力地衝他點點頭,含糊地說:“找個賓館。”
“去馬迭爾,快點!”大“鮎魚嘴”嚷着喊着,催着快走。
一羣窮人,準確地說遊弋在中國大街附近的叫花子,推着車就朝前走。
大個子把着車轅,車子周圍圍着一羣人,一開始他罵着這些傢伙使點勁,後來才發現自己是被強力推着走的。
車子風馳電掣,十幾個人推着車子,恨不得把車子架起來跑,路旁看客們紛紛發出了好奇的聲音。
有幾個叫花子跟在後面,破舊的鞋子不太跟腳,可跑的絲毫不慢,其中有個小子一邊跑,一邊自豪地回答路人的話:“這是鄭老闆,臻味居的,鄭大善人……”
到了前面路口,再轉彎就是恢弘大氣的馬迭爾賓館了,小九子當時考慮到,只有這家賓館能有豪華客房,能洗澡,能吃飯。
大小“鮎魚嘴”哥倆平時美食吃多了,跑的慢,跟在後面,還納悶酒店能不能接待這麼狼狽的人呢,結果拐過彎去,就發現了大街旁邊站滿了叫花子。
其中兩個人跑向了大個子,髒乎乎的手裡端着一個盆子。
他衝着駕車的大個子說:“狗哥,湊了兩貫錢,就這些了。”
大約二十分鐘前,馬迭爾賓館經理、俄國人謝爾蓋突然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滿口各處叫花子開始增多,從十幾個瞬間就增加了幾十人,有的人在什麼地方敲着棍子,有的爬到了某個樓上,揮舞着怪異的布條。
平時幾個坐在街角靠拉二胡賺錢的老頭,忽然間二胡聲音變得急促起來,發出了某種特殊的信號。
他早就聞聽這些叫花子很多是有組織的,分了很多層級,也有自己的大頭頭。
他絲毫沒敢大意,怕生出什麼事端來,就帶了幾個夥計,站在門口觀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