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賓室裡,同一時間,杜雲軒考慮的是碎鑽和鉑金珠,浪花和生命;古策考慮的,是怎樣把小熊以最快速度吃到肚子裡,吃進心窩裡,應該用軟還是用硬?
古策從孤兒院那時起,就已擁有超強的行動力,如今江湖打滾十幾年,多了三分老道,關於是否用軟這個問題,在貴賓室裡他毫不猶豫地直接出了一招,邀請杜雲軒吃飯。
遭到了杜雲軒的拒絕。
古策是何許人,黑暗帝王,神目如電,看着杜雲軒拒絕得迅速、從容、乾脆、禮貌,他一招即收,一招就下了判斷。
放棄用軟,選擇用硬。
古策有一雙毒眼,極會看人。
有時,看一個人,只需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態度。
杜雲軒這種清高孤傲的人,看着不言不語,溫和低調,其實性情冷漠,心腸最硬,最難以柔軟打動。
要讓杜雲軒動,必須硬,比杜雲軒硬十倍、百倍,用金剛鑽破開口子,狠狠地嵌進去,嵌到骨頭裡。
於是,當杜雲軒一無所知地向古策提出是否能留下紅寶石,方便設計觀察時,古策沒有一口答應,而是拖了一個晚上。
那個晚上,古策當然是對那顆高價買回來的紅寶石,做了一點小手段。
從戒備森嚴的珠寶行裡偷一顆寶石,也許有點難度,古策也不屑用這麼笨拙的手法。換個輕鬆點的法子,對一顆即將放進珠寶行的寶石做點壞事,讓它在保存期間悄然裂開——這件事,只要有門道,有懂行的人,做起來挺簡單。
那一夜,紅寶石被放進了特定的振頻儀,滌盪着珍貴的晶體結構,讓它看起來仍然晶瑩無瑕,但內裡變得脆弱不堪,只要稍經受力,例如被人觀察時用鑷子夾上個三兩次,隨時都會黯然碎裂。
把紅寶石寄存在萊亞珠寶行,杜雲軒會借去看嗎?當然會,古策見過杜雲軒凝視那顆紅寶石的眼神,他篤定杜雲軒會借走寶石。
寶石會在杜雲軒借走的期間破裂嗎?如果杜雲軒借走寶石,並且認真地研究它,觀察它,那它就有破裂的可能。
如果一切沒有如古策所計劃的那樣發生呢?
古策冷笑,那又如何?他連賭命都不怕,還怕賭一顆紅寶石?
當然賭!
把紅寶石送去萊亞珠寶行的第三天晚上,別墅的門鈴忽然響起來。
剛剛舒舒服服泡過一個熱水澡的古策,頭髮上滴着水珠,身上隨意穿着一襲長浴袍,打開了門。
看見門外的杜雲軒的那一刻,古策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燃起了狂歡的煙火,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杜設計師?”
“古先生。”杜雲軒的臉色蒼白,白得讓古策有想伸手撫摸的慾望,但表情還算平靜,低聲說,“我向公司要了您的地址。有件事,我需要親自告訴您。”
“進來說。”古策側身讓路。
杜雲軒跟着古策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告訴了古策,那顆紅寶石裂成兩瓣的不幸消息。他沒有爲自己解釋太多,也沒有抱怨紅寶石裂開的事過於蹊蹺,自己已經很小心,而且很無辜。
公司的保管規則在那裡,借出完整的寶石,還回去時卻破損了,不管事情是多麼的不可思議,杜雲軒的責任無可推卸。
他也沒有打算推卸。
“寶石是在我的監管下受損的,很抱歉。”杜雲軒說,“我會賠償您的損失。”
是“會”,而不是“儘量”、“努力”。
杜雲軒的態度,從始至終,沒有一絲苟且。
古策坐在沙發上聆聽杜雲軒說的每一個字,很有風度,也有幾分懶洋洋的性感,兩條長腿在沙發下自在地交疊,身上浴袍的開口很大,隱約露出平坦寬厚的胸膛。
等杜雲軒表示會賠償,古策纔開口,溫和地告訴他,“這顆寶石,我用一百五十萬美金拍回來。”
杜雲軒在來見古策之前,已經估算過自己的全部財產,不僅僅是工作至今辛苦積攢下的銀行存款,還包括賣掉正在供房貸的公寓和那輛破車的錢。
萊亞珠寶行給他的薪水不錯,如果設計獲得採用,還有不菲的獎金,可惜他工作的時間畢竟不長。
“我可以先還你八萬美金。”杜雲軒說,“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會用寶石開裂後的原料重新設計一條項鍊,這條項鍊拍賣所得的錢,扣掉鉑金貝殼等其他原料成本和拍賣手續費,餘下的應該可以抵扣一部分債務。剩下的錢,希望你可以讓我用每個月的薪金償還。”
杜雲軒擡頭看向古策,“至於分期償還的利息,您知道,我是一個珠寶設計師,您以後也許會有需要定製設計之類的服務,我願意無償爲您設計。任何設計圖,戒指、項鍊、耳環、胸針,或者像打火機、菸斗之類的男士用品,只要您提出要求,我都會盡心盡力去設計。”
“當然,是否同意這個償還的方式,還是由您決定。”杜雲軒最後加了這麼一句。
古策緩緩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