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薪木已經熊熊燃燒起來,這些薪木似經過特殊處理,比起一般的薪木,它們幾乎是觸火即燃。身周圍的空氣愈加灼熱,她腳上所穿的靴子也沾上火星,逐漸燃燒起來,她心裡越來越急,可雙手雙腳被縛,無法動彈,她根本無計可施。
遠處,矛戈相擊之聲、將士們拼殺的呼喊聲不斷地傳來,底下的人羣開始慌亂地跑動,造成一片騷亂。中年男子的臉色一變再變,突然,他失常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端木俊竟然爲了救一個小小的侍衛,傾巢而出,要滅我南蠻國。那我就要讓他看看,他最重視之人被烈火焚燒而死,又是如何得心痛,哈哈哈哈……”
“你這個瘋子!你就不怕他報復你的百姓嗎?”北宮青簡直快被他逼瘋了,腳上的火已燒到她的腳面,撲面而來的是窒息的高溫,恐怕她已等不到端木俊打進城來就已經香消玉殞了。
阿俊,在臨死之前知道你心中牽掛着我,我也死而瞑目了。
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身上的灼燒疼痛也比不上她此時的萬念俱灰。突然之間,右手上傳來一陣酥麻,接着,一股熟悉的力量自下而上灌輸入她體內,與潛藏在她體內的另一股力量契合地熔融。
對了,佩珠!
她還記得在青州郊外碰到的那雲水和尚在贈她佩珠時曾說過,此佩珠可爲她擋去一災。若是他的話不假,此時便是她最需要擋災之時,可是如何擋災呢?是不是需要什麼咒語之類的東西來啓動它?
“芝麻開門?”
“阿里巴巴?”
“我不是黃蓉?”
“我要穿越?”
“……”
她一連試了十幾個她所謂的咒語,可是一點也不起作用,衣襬上也開始着火,腳上更是灼燒得猶如鑽心之痛。
“你個死和尚,你騙我!”她憤怒地朝天大吼,有種被上當受騙的感覺,無端端地給了她希望,又立刻將它澆滅,她如何能不憤怒?
隨着她的大聲呼喝,身體內的那股巨大能量也跟着破體而出,剎那間,她掙脫了身上的繩索,慶幸地跳着腳從火堆裡衝了出來。死裡逃生的慶幸讓她暫時忘卻了腳上的疼痛,回頭望了眼那根石柱,火勢已愈竄愈旺,若她仍在裡邊,定然已燒得不成人形。再轉頭時,猛然對上那名中年男子陰鷙的眼神,她本能地向後退去。
“想逃?沒那麼容易!”中年男子緩緩拔出腰間的佩刀,向她斜劈而去。
北宮青兩眼倏地放大,情勢緊急已容不得她脫身,只是本能地伸手去抓那刀鋒。刀鋒深深地切入她虎口處,她厲聲一喝,硬生生地奪下他手中的刀。對方大吃一驚,沒料到她身上竟有這般蠻力,他伸出右掌,變換着掌風向她襲來。
北宮青也顧不得手中的疼痛,將刀柄握在手中,揮舞着向他反攻。此人的功力卻是非常深厚,身形也靈活矯捷,即便她有強大的力量蘊藏於身,也只能和他打個平手。
在臺上的兩人相持之際,臺下的南蠻百姓們四處逃竄,與父母衝散的孩子們大聲地啼哭聲,好不悽慘。廣場的東面,阻隔南翼軍的城門終於被衝破,南翼士兵如潮水般向廣場涌來,而南蠻士兵們有半數仍作頑強的抵抗,另外半數則混入百姓中逃散。
混亂之中,一匹焰紅的駿馬急馳而出,衝撞開擋在它前邊的人羣,肆無忌憚地向着高臺上奔來。在它的後邊跟着一匹黑色的駿馬,順着它衝開的道路緊緊跟上。
“青兒!”
聽到那熟悉的喚聲,北宮青在相搏中轉頭望去,只見端木俊騎着他那匹焰紅的駿馬正凝神朝她奔來,一身染滿鮮血的銀色鎧甲那麼得觸目驚心,而在他身後的是一身黑色鎧甲的端木傑,也是滿身的鮮血,可想而知他們剛剛經歷過一場浴血之戰。
他終於來了!她一直懸着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青兒!”
“青兒!”
北宮青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緩緩地向後倒了下去,她方纔一直僅憑着最後的意志力來支撐着求生,如今見到他,她終於支撐不住了。她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就看他的了。
北宮青再次悠悠醒轉過來時,身下搖搖晃晃,這種感覺跟她第一次被人販子打暈後醒來如出一轍。莫非事件重演,她又被人販子抓了?
“啊!”
她猛地坐起身來,額頭重重地撞上一個硬物,她下意識地撫上腦門擡頭望去,卻見端木俊正皺眉輕揉着下巴。
“阿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她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躺在端木俊的懷中,而他們兩人此時正坐於一輛行進的馬車中,目的地不明。
端木俊伸手替她揉了揉額頭,放柔了語調,說道:“你終於醒了,我們現在正在趕往鳳鳴關的路上。”
“鳳鳴關?我們去鳳鳴關做什麼?”北宮青十分不解,她對於南翼國的地理不是太通曉,所以對“鳳鳴關”這個地名更是一知半解。
“西瀾國公然向南翼國挑釁,現已攻下鳳鳴關,父皇派我去抵擋西瀾國的軍隊,以免他們愈加深入地攻佔我南翼的土地。”
聽到這個消息,北宮青頓覺五雷轟頂,她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嗎?她自己種下的惡果,還是要她自己來收嗎?
端木俊感覺到她身子明顯地僵硬,關切地低頭詢問道:“你沒事吧?”
她甩了甩頭,竭力揮去腦中的陰影,回道:“沒事。對了,南蠻之事,你是如何處理的?”
“南蠻一族除了五歲以下的小童,已被我全部滅族。”他的語氣極爲平常,聽在北宮青耳朵裡卻似炸開了鍋。滅族?她沒有聽錯吧?
她緊拽住他的手腕,極其激動地質問道:“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端木俊卻不以爲然地冷聲道:“我爲什麼不能這樣做?他們敢殺我的女人,我就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
“可是……”她的內心十分掙扎,他竟是爲了她才幹出此等泯滅人性之事來,她到底是該慶幸還是該悔痛?
端木俊的手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頰,兩眼深情地望着她,低吟道:“別想那些了,只要你沒事就好。”自從得知她失蹤的消息後,他心急如焚,這才意識到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他從未想過她在自己心中竟已變得如此重要,失而復得後,他更加地疼惜她,想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北宮青總覺得心神不寧,焦急地問道:“那些孩子呢?”
“正跟着軍隊,稍候我會讓人押送他們去漢嘉,他們只配做南翼國的奴隸。”端木俊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對他來說,他們只是那些卑賤之人的後代,他們必須成爲低人一等的奴隸。
“也許,真的是我錯了……”北宮青這時才領悟到雲水小和尚的預言,她的確不該來的,因爲她的固執和堅持,她害死了南蠻一族,就連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們也因爲她將世世代代淪爲奴隸。
她渾身發寒,她究竟愛上了一個怎樣的男子?她的出現又給這異世帶來了多少殺戮?她究竟爲何而來?
傍晚時分,軍隊在野外紮營,北宮青的腳因灼燒嚴重,暫時無法落地,只能由端木俊抱着下了馬車。如今全軍營的人都已知道她是女兒身,也知道瑞王爺爲紅顏衝冠一怒,一日之間滅了南蠻全族,自此,誰也不敢對她不敬。
迎着將士們怪異的目光,北宮青心裡有些不自在,尤其是那幾個在北營時相識的戰友,如今也對她疏遠多了。
經過一輛囚車時,北宮青猛然對上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心中咯噔一下。那是個只有四、五歲的男孩,依他這個年齡,當是純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年紀,可是他的眼神卻透着寒光,眸底恨意叢生。從這個男孩身上,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眼中的恨意和她如此之像,莫名地,她心底生出憐憫之心。
“阿俊,那個孩子我喜歡,我想收養他。”她蔥白的手指往囚車上一指,捕捉到那男孩眼底明顯的驚詫之色。
“你確定?”端木俊遲疑地往那男孩身上掃視了幾眼,有些不明白她的用意。
“嗯。”北宮青堅定地點點頭,她想要這個孩子,他跟自己太像了。她清楚她可能是在養虎爲患,但她的內心卻不容自己無視他的存在,或許只有這樣纔可以減輕她內心的罪惡吧。
端木俊見她堅持,便應允道:“我先讓人把他送回王府,等我們回去後,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送他去阿杰那裡吧,那裡更適合他。”端木傑的陽光開朗或許能解開這孩子的心結,既然悲劇業已發生,她希望他心中的恨意能慢慢消除,讓陽光注進他幼小的心靈。
在前往鳳鳴關的路上,陸續傳來邊關前線戰報,一日.比一日頻繁。
“臨西城失陷!”
“西澗城失陷!”
“易州城失陷!”
“輕州城正在大軍圍攻中……”
臨西城和西澗城分別是攻克鳳鳴關之後的兩座城池,在南翼國久有銅牆鐵壁之稱,如今卻在短短几日內爲西瀾國所攻破,此消息一傳出,立即在軍中引起恐慌。而兩座城池之後的易州也在短短七日內爲西瀾軍隊攻陷,如今大軍已長驅直入,直逼輕州。
這一連串的軍報,讓北宮青心裡愈加沉重,真的是她嗎?是她一時衝動,牽動了這場戰爭嗎?她該如何向端木俊開口,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端木俊倒是穩如泰山,絲毫不受戰報的影響,命令軍隊繼續按原先的速度前行,他在等待,等待朝廷的態勢。他要讓朝廷上下知道整個南翼國除了他端木俊,再沒有人有能耐能與強大的西瀾國一爭高下。惟有他,端木俊,纔是南翼國的守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