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稀疏的官道上,兩匹馬並肩疾馳,絲毫沒有放緩速度的趨勢。
“青兒,方纔之言可是真心?”雖是計策,李澈還是忍不住想問。
北宮青聞言側過頭,巧然嫣笑道:“自然真心!待我除去上官子卿,我與你一起縱遊四海,從此不問世事。”
李澈淺笑不語,眉宇間升起一股憂愁,他不知自己是否還能等到那一天……
再次光臨飛龍寺,古剎依舊,人事已非。
昔日靦腆稚嫩的小住持,如今風華正茂,只是鼻樑兩邊和眼瞼下的褐色斑點還能依稀辨認。
“小云,這次我不遠千里而來,請你去東旭國擔任國師之位,你可不能推託。”北宮青一見面就強勢地向他提出要求。
雲水方丈手捻佛珠,淡淡淺笑,見到昔日的故人,不甚歡喜。
“北宮施主,不妨在寺中小住幾日,容貧僧與師叔和各僧衆商討之後,再給予答覆。”
北宮青亦知此等大事,他無法當即決斷,便應道:“好吧,不過時間不能太久,遲則生變。”她心中還是很擔憂,無論上官子卿,抑或北宮塵,都不會安然坐視她逍遙自在。
飛龍寺崖下的皇陵中,北宮青和李澈兩人在裡面忙活了整整兩日,一面重新恢復皇陵中原有的機關,一面另外設置了新的機關,專門用來對付上官子卿。
“阿澈,休息一下吧。”北宮青拉着李澈尋了處乾淨的地方坐下,衣袖拭汗。
李澈坐定後,將水袋遞向她,說道:“上官子卿這兩日也該到了。”
北宮青牛飲了一大口水,抹着嘴角,說道:“到時候只要把他引到這裡,他必死無疑。只是,他身邊有一個很厲害的人物,武藝高強,不是那麼容易對付。”黑子的武藝高深莫測,怕是聯合二人之力也未必是他對手,她不得不憂慮。
李澈淡笑道:“到時候見機行事吧。”
眼前是歷代飛龍國皇帝的棺冢,其側乃是成堆的金光燦燦的珠寶金飾,未料想上官子卿前次探入皇陵竟未尋到祖先的棺冢所在。只可惜,金銀雖美,卻入不了二人之眼。
“阿澈,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我並非這個世界之人。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或許距離現在有千年之久……”北宮青斜倚在李澈肩頭,悠悠地述說,從此以後,他們之間便不再有任何秘密。
“千年?”李澈側頭相詢。
北宮青思緒飄向遠方,有多久,她不曾再想起她所生所長的那個世界。那裡科技發達,有她的親人、朋友,有她的學業……
“你可能無法想象,兩個相距千里之人,可以通過電纜彼此通話。你也無法想象一個人在幾個時辰內便可抵達千里之外。幾千年後,這個世界將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澈靜靜地聆聽,他絲毫不懷疑她的話,長嘆道:“千年,人力所不能及也……天將你送到我身邊,我李澈死而無憾。”
北宮青鄭重地側臉與他相對:“不,是我遇上你,死而無憾。”
“阿澈,來到這個世界,我九死一生,歷盡艱辛。曾經愛過,也曾經恨過,可到頭來,一直默默守候在我身邊之人,始終是你。我何其幸運,能遇上你。”
水漾的眸光泛着晶亮的光澤,裡面寫着真誠和炙熱,誰也無法體會在她經歷了這許多的變故後會是如何的心境。彷彿這世間一切的苦難,她都已嚐盡,而最終能給予她溫暖的,還是一直默默相守的李澈。
李澈輕顫着指尖,撫上她的臉,眉宇緊蹙:“青兒,若有一日,我離你而去,你切莫悲傷。我已爲你和澤兒安排了一切,你們母子退可安居南翼,進可逐鹿天下,此生無憂……”
心中驟然一凜,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他這是在託付後事啊。
她跪身半立於他身前,緊盯着他眼眸深處,認真問道:“阿澈,你跟我說實話,你身上的病到底如何?”
“阿澈,不要對我有所隱瞞,我要知道真相。”
面對她咄咄的逼問,李澈有些遲疑,最終仍是敵不過她懾人的目光,輕嘆道:“我身上寒疾未愈,十一年前遭上官子卿的手下暗算,傷在心口不到幾寸的位置,心脈損傷嚴重,就連我師傅也無法醫好我。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我恐怕……”
“啊——”北宮青難以抑制地破喉大喊,一股懼意直襲心頭。
“老天爲何要如此捉弄我?五年,爲何又是五年?爲何凡我身邊之人,一個個都要離我而去?”她拔劍狂舞,劍氣凌亂地劈砍在金銀財寶堆中,珠鏈散亂,金銀相擊。
“皓天爲救我,箭傷未愈,只有五年的壽命,如今你也……難道我真是天煞孤星,註定孤獨一生嗎?”再仰首,已是淚流滿面,莫非老天真的不再眷顧她,要奪走她的一切?
李澈平靜地起身,他早已看破生死,唯獨放不下她而已。
“青兒,命是天定,誰又奈何?”
北宮青驟然回首,決然道:“不,我一定會便尋天下名醫醫好你,我不要你死!明日,自明日起,我要廣邀天下名醫,彙集東旭。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病,還有皓天的傷……”
回眸間看到撒滿一地的金銀珠寶,她倏地丟下手中的靈劍,瘋一般地將金銀珠寶攬入懷中:“金子,這些金子,我要統統搬回東旭國,遍賞天下名醫。我要創建天下第一醫舍,專門研製你的病症,對症下藥。若是他們治不好你的病,我就將他們統統活埋,爲你陪葬。”她幾乎是竭力地嘶吼,天知道這個噩耗帶給她多大的震動。
李澈心痛地擁住她:“青兒,你冷靜一點。爲一人而犯天下怒,你倘若真如此做,那與飛龍國的亡國之君有何分別?”
北宮青回身緊擁着他,埋首啜泣:“阿澈,不要離開我,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好害怕,我不想再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個世上。”
一夜未眠,兩人相擁着靜坐在棺冢前,低低地互訴衷情,汲取溫暖。
皇陵之中,不見天日,只有四壁的火種照明。外邊已是烈陽高照,而陵內依舊日夜不分。
忽聽得頂上傳來機關觸動的聲響,北宮青和李澈兩人立即警醒,自暗門處探到外邊觀望。精心設計的機關乃是專爲上官子卿而相候,只待他踏入皇陵一步,此地便是他的葬身之處。
機關的觸動聲一陣接着一陣,慘叫聲迭迭不息。
自暗門處的貓眼朝外瞄了一眼,兩人都有些訝異,來的竟不是上官子卿的人馬,卻是追擊而來的北宮塵。她本人正催促着士兵們繼續探視機關,而她自己則停駐在原地,徘徊不前。
北宮青心中有些猶豫,論理,她處處針對她,欲奪其皇位,她理當殺之而後快。可論親,她是舅舅的妻子,雖不是摯愛,可畢竟是一家人,她不想讓舅舅難過。
“臭丫頭,快給我滾出來!你若是再不出來,本宮就燒了整座皇陵,本宮說到做到。”外邊傳來北宮塵咄咄逼人的威脅之聲。
北宮青心中頓時大怒,她不欲取她性命,可她卻步步緊逼。右手按在了機關上,只要她稍稍一動,就會有數千枝箭齊射而出,正好以她爲靶心,可是她真要取她性命嗎?
千鈞一髮間,一個厲喝聲從外面傳來:“北宮塵,你敢燒我先祖的皇陵,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聲音方落,一身紅袍的上官子卿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滿臉的盛怒。
“哈哈哈……本宮怎麼忘了,你上官子卿乃是飛龍國的餘孽。來人,拿下上官子卿!”
隨着北宮塵的一聲令下,外面的打鬥聲驟起,刀劍相擊之聲愈演愈劇烈。
北宮塵的人馬雖多,可洞穴之內空間狹小,數千之衆反而成了累贅,相互擁擠。上官子卿的人馬雖少,但個個精銳,不到半盞茶時間,已殺得北宮塵無還手之力。
“上官子卿,你現在可是在北滄國,你若殺了本宮,你定然無法走出北滄國一步。”北宮塵在上官子卿的威逼下,步步後退,高傲的面容上已是血色全無。
上官子卿勾脣一笑,邪肆地揚聲道:“我上官子卿權傾天下,你可知這北滄國的大軍中有一半是我的親信,你說我敢不敢殺你?”
“不可能,本宮不信!”北宮塵猛搖着頭,難以置信。
“不信?”上官子卿仰天大笑,“那你以爲你駐守在皇陵外的幾萬人馬,爲何不前來營救?”
暗門後的北宮青聞言,心中也是大驚,本以爲他只是在東旭國勢力龐大,想不到在北滄國也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她再次低估他了。他接下來的言語,更是讓她雙耳轟鳴。
“不妨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日正午時分,我已發兵攻下了濟陵皇宮。你這個太子妃,早已是名存實亡。”
“不可能!我夫君呢?”北宮塵嘶聲大吼。
上官子卿狂肆地笑道:“太子妃死到臨頭,還惦記着你的夫君,果真是夫妻情深。你放心,你的夫君對我還有價值,我會留着他,好好供養。”
北宮塵躊躇了再三,最後決定道:“好,本宮願降,只求你讓我夫妻相聚。”
“很好,太子妃請。”上官子卿作了個手勢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