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青目送着他離去後,轉身望向來人,眉眼瞬間舒展,微微一笑道:“阿俊,你也睡不着嗎?”
“這麼晚了,怎麼還站在城樓上?夜裡風寒,小心着涼。”端木俊幾步走上前,動作麻利地脫下身上的披風圍在她身上,眼眸中流露出關切之色。
他的披風上殘留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帶着淡淡的龍涎香,令人迷醉神往。他關切的話語,如沐春風,更添了一層暖意,她圍攏胸前的披風,說道:“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所以上來看看。”
“在想破陣之事?”端木俊的目光望向城下的空曠處,白日裡的那場一邊性壓倒的戰役讓他着實頭疼。他自從軍以來還從遇到過如此棘手之事,也從未遇過如此強勁的敵手。
北宮青擔憂地說道:“阿俊,我有種不好的預感,輕州不日就會被攻陷,我們應當早些做好撤離的準備纔是。”
端木俊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認爲他無法敵過對方,攥緊了拳頭,加重語氣道:“你認爲我敵不過獨孤謀?”
“獨孤謀?關他什麼事?”北宮青十分不解,他爲何突然提到獨孤謀。
端木俊眼神一斂再斂,語氣沉悶地回道:“此次西瀾國的領軍將領正是獨孤謀。”
“是他?”北宮青十分地吃驚,獨孤謀竟然在短短時間內就得到君主的信任,成爲此次二十萬大軍的統帥,果然不是常人。上次一別,她傷透了他的心,不知他現在一切安好。
“是啊,你的老情人,他現在恨不得跟我決一死戰呢。”端木俊的語氣有些不善,眼底也劃過一絲陰霾,可見他對獨孤謀的仇意。
北宮青有些委屈地望向他,他至今仍如此看她,不怕她寒心麼?她也提高了語調,直視着他的雙眼,憤憤地衝他吼道:“阿俊,你明知道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爲何還要這樣說?”
端木俊的眼底露出幾絲慌亂的神色,伸手攬過她,將她納入懷中,低低地沉吟道:“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北宮青感覺到他是在乎自己的,心中浮起喜悅,伸手回抱住他,悶聲說道:“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永遠不會離開你。”
城樓之上,月光之下,兩具身影緊緊地相擁,天邊極目處的雙子星也同時閃亮,發出耀眼的光芒。
一連兩天的暴雨,整個南翼軍營籠罩在一種沉鬱的氣氛中,西瀾國的軍隊在這兩日裡一直按兵不動,讓人無法判定動向。再加上輕州的地質鬆軟,軍營駐紮在一座荒山之左,連日裡的暴雨引發山上的泥石流,淹沒了幾個營帳的士兵,經過搶救還是死了二十餘人,軍營之中一片悲慼,士氣有些低落。
這已經是暴雨以來的第三天了。當北宮青端着熱騰騰的八寶粥走入太守府書房時,端木俊正獨自站立在一張豎懸的輕州地理圖前凝神思索,直到她走近,粥的香味不斷鑽入鼻翼,他才逐漸回過神來。
“阿俊,快來嚐嚐我特意爲你熬製的八寶粥。”北宮青拿勺子攪拌着粥身,招呼他過來,這是她用了一早上熬製出來的粥,花費了她不少心思。
端木俊轉身走向她,面部的線條變得柔和了幾分,視線掃過那碗粥,開口說道:“八寶粥?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北宮青將粥端到他面前,意有所指地說道:“所以說呢,你應該經常接受新事物,不要總是把思想侷限在一處。”
端木俊接過碗,輕皺了下眉頭,聽出她話裡有話,疑惑地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們應該放棄輕州。”這是她經過兩天兩夜的深思熟慮而得出的結論,輕州決不是久留之地。
“仗還沒打,怎能輕言放棄?我會死守住輕州,絕不讓西瀾國踏進輕州半步。”端木俊重重地放下碗,粥身隨之一震,激盪出幾滴粥液來。他的臉色有些不悅,心裡認定她是在輕視他,認爲他敵不過獨孤謀。
“阿俊,我這樣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輕州的地形開闊最利於八卦陣發揮它的最大威力,而於我們卻是大大的不利。我們目前既然無法破解八卦陣法,那麼就先避其鋒芒,撤離輕州,然後再伺機而動。”那日經過李澈的一語提醒,她心裡已有了大概雛形的破敵之計,只待端木俊的全力配合了,所以她必須說服他。
“你來看!經過我的調察,在輕州不遠處的這座石城地理位置優越,形如一座天然的碉堡,是最佳的防禦之地,只要我們能把大軍撤入石城,然後利用……”她指着輕州地理圖跟他講解,這兩天爲了找到破敵之計,她把輕州地理圖仔細研究了一番,還請教了不少當地的老人瞭解輕州周圍的情況,務必做到盡善盡美。她深信只要按着她的計劃行事,雖不能徹底大敗西瀾軍,給他們一個重創卻是可以的。
誰想她的話纔剛說了一半,便被端木俊無情地喝住,道:“你不必說了,我是不會撤離的。”此戰關係到他在朝廷中的聲譽,他若不戰而退,就顯示着他的懦弱無能,那麼支持他的朝臣們就會轉而投向太子,而且他不想被人恥笑,說他懼怕獨孤謀、懼怕西瀾軍。
“可是……”
端木俊仍是打斷她的話,語氣堅決地說道:“輕州,我必須守住!”
北宮青知道自己勸不動他,只好默默地退了出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足夠份量的理由很難說動他,但她不得不做些防範措施來應對將來可能遇到的狀況,未雨綢繆。
桃苑酒莊位於輕州的北邊,地處偏僻,離太守府有一段距離,北宮青一路打探下好不容易纔找到那裡。端木俊執意不肯撤離輕州,她只能找其他人幫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澈。雖然不願意牽連他,但此次事關重大,關係着一州八萬百姓和十幾萬大軍的性命,她也顧不上了。
“怎麼是你?你又來做什麼?”北宮青一進酒莊就碰上了呂翔,呂翔見到她先是一愣,隨後立即沉下臉來,對於她的到來很是不歡迎。
北宮青面色也很不善,他還真當她是瘟神了呢,避開他的視線,四處望了望,卻不見李澈的蹤影,冷聲回他道:“抱歉,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你家公子的。”
呂翔卻是逼視着她的眼睛,激動地說道:“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公子,你爲何出爾反爾?”
這次公子突發奇想要趕來正在戰亂中的輕州,而且端木俊也在這裡,他一直很反對,但公子堅持,他也沒辦法,只是不解公子堅持如此的目的。如今看到她在這裡出現,顯然是公子曾去見過她告訴了她他們的落腳點,可想而知,此次公子來此的目的定是爲了她了。他打心眼裡不希望公子和她搭上任何關係,她的出現只會給公子帶來危險和困擾。
“呂翔,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門外傳來李澈嚴厲質問的聲音,他一聽下人傳報有女子來找他,就急匆匆地趕往這邊,遠遠地就聽到呂翔的話,心中不由地惱怒,這才恍然明白她那次不告而別的緣由。
“公子,我……”呂翔未預料到公子會來得這麼快,本想趁公子來之前先打發了她,如今卻是來不及了,他的面色有些窘困,無言以對。
北宮青長長一嘆,多少還是受了些打擊,自己似乎並不受歡迎呢。原本想說的話,現在卻有些不想開口了,她勉強扯了個笑容,推說道:“這不怪他,他說得對,我不該來找你,不該給你帶來麻煩的。我還是先走了……”她黯然地走出門去,還是決定不打擾他了。
“等一下!”李澈見她要走,連忙阻止她,情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靜電在瞬間萌發,北宮青慣性地收回了手,有些尷尬地望向他,李澈也同樣有些窘意,忙說道:“抱歉。”
“你來找我,一定有什麼要事吧?”李澈瞭解,她不會無緣無故來找他,定是有要事發生,否則那晚她被驅趕出瑞王府後,無處容身,也不會不來找他了。
北宮青回望着他,心中十分猶豫,話就在嘴邊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最終,她無聲地一嘆,說道:“沒什麼了,我先走了。”
李澈對於她的疏離和見外,心情有些失落,淡淡地說道:“那我送你。”北宮青沒有回答,率先走在了前頭,算是默許答應了。
雨繼續地下,雨點擊打在瓦礫上敲擊出動人的音符,兩人一前一後打着油傘走在大街上,一時無話,相互保持着沉默。李澈在後邊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感覺到她滿腹的心事,卻不願向他敞開,不由地惆悵失落。而北宮青則煩惱着要不要跟他開口,找他幫忙,一方面呂翔的話多少刺激了她的自尊心,另一方面她本身也不希望將他置身於風尖浪頂,捲入朝政是非之中,因而才左右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