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月光下,一雙清影坐於鏢局的屋頂上,相互依偎。
鏢局的鏢師和下人們見此皆不由地讚歎,怕世上再難見此驚豔的風景。
“阿澈,你說北滄國是不是我們的福地?我每次來此,都會遇上你。”晚風吹拂着髮絲,有多久,她未曾像現在般舒暢愜意。
李澈拂下她幾屢飛揚的烏絲,淡淡笑道:“或許是吧。”
北宮青倚在他懷中,擡眸詢問道:“澤兒和小丫都好嗎?”
“澤兒暫時還無法接受小丫這個姐姐,不過他絕不會傷害小丫,我猜他已將小丫放在了心中。”想到兩個小輩間的相處,他不由地輕笑。
北宮青望月微嘆:“小丫涉世未深,性子單純,我將她從深山中帶入世間,不知是福是禍。”
李澈卻道:“世人各安天命,是福是禍,皆有因緣。”
北宮青再次擡眸,用異樣的目光掃視着他,嗤笑道:“我發現,你快立地成佛了。”
李澈抿脣淺笑,忽然舊傷處隱隱作痛,他的眉宇微擰,露出一絲痛楚之色。北宮青察覺到他的異樣,起身相詢道:“你怎麼了?”
“沒事。”李澈只是淺笑着搖首。
“你身上的寒疾還沒有除去嗎?”北宮青心中愈加擔憂,想起他身上的舊疾,忙扯下首腕上的佩珠,重新戴在了他手上,“你快帶上它,可以緩你身上的寒氣。”
李澈心中一片暖意,即使身上的寒疾與舊傷交替地折磨着他的身體,也早已算不得什麼。他緊握着她的手,送到頰邊來回摩挲,低柔地說道:“別擔心,我沒事。”
堂下彙集了王蒙連夜召集而來的靈劍谷弟子,總共有三百餘人,各個揹負寶劍,精神氣十足。
北宮青擡頭看了看微蒙的天,此時正是救人的最佳時機,待到天明時,怕是再難救人。
“各位同門,師傅將靈劍贈於我,對我寄予重託。天下大業,萬民福祉,全系我輩身上。我希望各位同門能助我掃平四海,統一天下,爲萬民謀福。”她高舉靈劍,凜然面向衆人,她的大業需要他們的相助。
弟子們齊齊躬身回道:“弟子謹遵號令。”
北宮青滿意地頷首,下令道:“在天明之前,救下城樓上被綁縛之人。事後,大家各自散去,往四國召集所有靈劍谷弟子,三個月後齊聚東旭國的都城江越,我自會派人與你們聯絡。”
這一夜,又是個動盪之夜。
在晨曦還未萌現之初,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正在經歷着一場腥風血雨。
混戰之中,北宮青和李澈二人衝到了城樓之上,解開綁縛在皇甫野秋身上的繩索。被拷打過的皇甫野秋面上已失去了神采,疲憊的面容,眼神也失去了光澤。
“野秋,你受苦了。”北宮青喉中哽咽,她如此恩情,她永世不忘。
皇甫野秋徐徐擡起頭,脣邊露出一絲苦笑:“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大哥。”
北宮青心上驀地一凜,攙扶着她往城下走去。
剛至城下,突然出現一支大軍將他們團團圍住,爲首的便是上官子卿。
上官子卿坐於馬上,狂肆地大笑道:“想不到又在此見到李兄,看來今日有意外的收穫。”
北宮青上前一步,喝道:“上官子卿,你想作什麼?犯上作亂嗎?”
上官子卿挑眉輕笑道:“臣是率軍來迎接陛下的,何來犯上作亂之說?”
北宮青回首觀望了眼目前的戰局,雖說他們拿下了城樓,可城樓下皆是上官子卿的人馬。顯然,他是早就派人設下陷阱來守株待兔,她雖洞悉,卻不得不爲,明知是虎穴,她也要闖上一闖。目前的形勢不容樂觀,她唯有先拖上一拖,等待援軍。
“朕不喜歡大軍相隨,護國公還是先行一步前往飛龍寺,朕隨後即到。”
上官子卿輕笑着搖頭道:“那怎麼行?皇上乃一國之君,豈能沒有儀駕?”
城樓外,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傳來,北宮青心中一喜,看來援兵已到。她大笑道:“朕自有儀駕相隨。”
待看清援兵的領兵之人,北宮青還帶着笑意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來的援兵不是皇甫勁的人馬,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之人——北宮塵。她一身的戎裝,氣勢逼人,而在她的身後,是足有五、六萬的人馬,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哈哈哈……歡迎各位來到北滄國,本宮聽聞女皇陛下來到此地,特意前來相迎。”北宮塵笑得狂傲,就連上官子卿的臉色也沉了幾分。
濟陵城中的一處別院,守衛森嚴,裡三層、外三層全是披甲的士兵守衛。而在屋頂上隱蔽之處,暗藏着許多的弓箭手,整個別院簡直就如銅牆鐵壁一般牢不可破。
院子中,榕樹下,三人圍着石桌而坐。
北宮青盯視着對座的上官子卿,面色冷冽,若不是他在城中鬧出大的動靜,北宮塵也不會得知她到達北滄國的消息。她如今也不會身陷險地,受到北宮塵的軟禁。
上官子卿被她盯得太久,終於擡了下眼皮,戲謔道:“你盯着我瞧也沒用,還是想想怎麼脫身吧。”
“你有黑子保護,還須擔心安危嗎?”北宮青譏笑,他自以爲計謀得逞,可以捉到她,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上官子卿眼眸收縮了下,並未回話。李澈卻在此時出聲道:“目前大家坐在一隻船上,不如摒棄前嫌,通力合作如何?”
上官子卿勾脣笑道:“還是李兄明智。”
北宮青瞪了他一眼,回首又換上溫潤的笑顏道:“阿澈,我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吧?”
李澈放低了聲音,與二人細述計策。
過了午時,北宮塵在十幾名士兵的護衛下,來到院中。
她一到來,院中和屋頂上的弓箭手都提高了警惕,蓄勢待發。畢竟這院中的三人都身懷武藝,不是好惹之人,她唯有慎之又慎。
十一年的時間過去,北宮塵比從前更爲陰狠毒辣,行事雷厲風行,單從她如何指揮着軍隊將他們一干人等拿下,便可窺一斑。
北宮青瞪視着她,質問道:“北宮塵,你究竟想做什麼?扣押一國之君,你可知後果?”
北宮塵狂肆地大笑道:“一國之君?你姓北宮,本宮也姓北宮。你一個臭丫頭都能成爲東旭國的女皇,本宮爲何就不能?”
北宮青未料到她竟存了這般心思,疑惑道:“你也想稱帝?”
北宮塵給了她肯定的答案:“沒錯!只要你乖乖地寫下禪位詔書,本宮就饒你不死。”
“你休想!”北宮青斷然否決,她決不向她屈服。
“那麼本宮就先殺了你旁邊之人,看你寫是不寫。”北宮塵作了個手勢,屋頂上的弓箭手一齊彎弓搭箭,瞄準院子中央。
心思百轉千回,北宮青一個箭步奔向上官子卿,張臂攔在他身前,喊道:“我不許你殺他!你若殺了他,我就跟你拼命!”
上官子卿和李澈同時一愣,又齊齊領悟過來。上官子卿陰鷙的目光盯住她的後腦勺,她竟如此盼着他死,他心中恨意叢生。
北宮塵也是呆愣了許久,忽而大笑:“哈哈哈……你休想唬弄本宮,東旭國的一切,本宮瞭如指掌。你對上官子卿恨之入骨,想借本宮之手除他,你果然聰明。可惜,你騙不了本宮。本宮數到三,你若不寫禪位詔書,本宮就讓他萬箭穿心而死。”她的指尖指向李澈方向,屋頂上的弓箭手也齊齊調轉了箭頭,朝李澈身上瞄準。
北宮青心下大驚,還未等她開始數數,已伸手阻止道:“慢着!你要禪位詔書,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放過我們二人。”
“青兒!”李澈訝異地望向她,眼底深處滿是複雜之色,有喜悅、有感動、有擔憂……
北宮青回首凝望他,一抹燦笑在脣邊綻放,笑如春花爛漫:“阿澈,我現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區區皇位於我,毫不足惜。”
她清脆悅耳的聲音迴響在院中……
天地之間,重圍之下,只剩下倆倆相望。
這一刻,他已等待了十一年。
在他充滿暖意的回笑中,她伸手向北宮塵,擲地有聲道:“拿紙筆來!”
洋洋灑灑的一紙詔書,將她至今所習的書法功底發揮到了極致,她滿意地揚脣勾笑。
停筆,蓋璽,卷冊。
她將詔書握在手中,與北宮塵協商道:“詔書我已寫完,待到我們安全離開,我就把它交給你。”
北宮塵尋思了一番,只要拿到詔書,她的死活她根本不關心。她側轉身,作了個手勢,侍衛中間頓時讓出一條道來。
北宮青手持詔書,與李澈兩人順着侍衛們讓出的道離開,上官子卿也隨後跟上。
別院外,停着北宮塵的座駕,只有幾名宮女和侍僕等候在旁。
北宮青與李澈對視了一眼,彼此心領神會。
“北宮塵,你的詔書!”
她將手中的詔書遠遠地拋擲上空,趁着北宮塵去接那詔書的空隙,與李澈兩人揮劍斬斷馬繮,奪了兩匹馬飛奔離去。
“北宮塵,放亮你的眼睛,看看那上面究竟是給誰的詔書,哈哈哈……”
她狂肆的大笑聲,跟隨着馬蹄聲越趨越遠。北宮塵頓時沉下了臉,一把奪過侍衛呈上來的詔書,仔細閱覽。
“……傳位於北宮小王……”
她竟然使詐,將她名字中的“塵”字多加了一筆,枉她方纔還親自緊盯着她書寫,竟沒有察覺到如此小卻又最致命的紕漏。她奮力地撕扯着詔書,面色如焰,竭力大喝道:“給本宮把人抓回來!”
上官子卿懶懶地看着這場鬧劇,這是他們三人方纔定下的計策,北宮塵雖然算得上是個人物,可還是棋差一招。他飛身幾個縱躍,消失在遠處的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