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成和邊亞鍕乘早班火車去天津。短短的二百多公里路程,火車竟誤點四個多小時。 當他們趕到“小白樓”西餐館,舒舒服服地在餐桌前坐下來時,已經是半下午了。
點了很多菜。儘管飢腸轆轆,卻不敢狼吞虎嚥,他們必須極斯文地舉刀弄叉,以便盡 可能地拖延時間。
爲了從容地選準目標,他們需要時間。
五點鐘以後,餐館裡已人滿爲患了。顧客中絕大部分是高等級的中國人,也有爲數不 少高鼻深目的洋人。這些都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必須要找一個海外華人,最好是香港人 。
吃飽喝足以後,他們才選準了一個目標。那是一位四十幾歲的香港客商。從外表看, 此人精明、幹練、穩重,似乎也比較富有。
有錢的人在內地膽小,在香港膽大,就是他了。陳成拍了板。
飯後,香港客商信步在市內閒逛了好久。天快黑的時候,他到了解放橋附近,無所事 事地倚着河欄杆,呆望着混濁腥鹹的海河水慢慢地流淌。
陳成和邊亞鍕湊到香港客的身邊。一左一右地緊緊夾住了他。港客一愣,想要抽身讓 開,卻發現一把鋒利的尖刀正頂在他的後腰上。
他很冷靜,甚至還很從容地笑了笑。“要錢?”他極有風度地從西服內襟裡抽出皮錢 夾。“真對不起啦,人民幣沒有好多了。港幣可以嗎?”
“我們不要錢,只是想和您聊聊。”陳成望着海河的水面,低聲說。
“聊?兩位先生想聊什麼?”
“香港。”
“香港?”
“是的。我們想要了解有關香港的一切情況。”
“兩位先生爲什麼對香港感興趣?”
“有人準備逃港。所以,您如果能提供一些進人香港的方法及路線方面的情況,我們 會非常感激您。”
“對不起,這是違法的事,我無法幫忙。”
“我們將強迫你!”
陳成對邊亞鍕使了個眼色,邊亞鍕持刀的手慢慢加力,刀子刺破香港客的衣服,鑽進 皮肉。
香港客又笑了。“我無論如何不會給你們提供幫助的。
因爲你們不能證明自己不是秘密警察,不是在對我進行政治考驗,考驗就是設圈套, 這一套,我在香港已經熟知了。“
邊亞鍕收回刀子,無奈地看了陳成一眼,笑了。
陳成嘆了一口氣,也笑了。他拍拍香港客的肩膀,說:“我們從北京來,對所有的可 能性都作了設想,只是沒有想到您提出的這個問題。您說得對,我們無法證明自己的身份 ,因而也無法取得您的信任。所以,再糾纏下去就是無理了。對不起,打擾了。”
他們向天津東站走去。走出很遠了,發現香港客一直在後面跟着他們。
“你想幹什麼?”邊亞鍕回過身,兇狠地瞪着他,手伸進腰裡摸着刀柄。
“兩位先生,能給我留下你們的地址嗎?”
“不行!”陳成堅決地說,“我們同樣也不能信任您!”
“那麼,能告訴我你們爲什麼要逃亡嗎?是政治原因、經濟原因還是逃避司法責任? 或者,只是個人原因?”
陳成看了邊亞鍕一眼,低聲說:“我的朋友必須出走。
出走的原因不光彩,甚至是不可告人、難以說出口的。但是,無論別人怎麼看,他有 自己的充足理由。一旦不能及時出走,他將面臨不公正的懲罰,到那時,他連爲自己申辯 的機會都沒有。“
香港客沉吟了片刻,“明白了。我就假定你的朋友是爲了女人而必須出走的。”
“也爲了個人的生命和前途。”
“對社會失望了嗎?”
“沒有,只是失去了信任。暫避一時,以後總要回來的。”
“先生,你能肯定你的朋友永遠是個愛國者嗎?”
“當然,中國的這一代人,都是愛國者。無論他是個流氓,還是個政治野心家,他都 深深地熱愛着自己的祖國。”
香港客給他們留下一個廣州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