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只道俺這一輩子是倒了黴,只能活在這破爛的豬肉鋪。想俺姑娘十八一朵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賽西施,那楊玉環撐死也只配得上給俺提鞋子。可這該死的老天爺十分不公,俺這麼漂亮的一朵花,竟落在了屠戶家。
此刻,買肉的劉二走到正在跺肉的案板面前。
“老闆娘,來一斤五花肉。”劉二說道。
扈三娘輕輕擡起了偷,衝着劉二就是溫柔一笑。古人說美人一笑傾國傾城,又有李龜年寫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復難得。更有曹植寫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奇服曠世,骨像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於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採旄,右蔭桂旗。攘皓腕於神滸兮,採湍瀨之玄芝。面對美人,才子通常是這樣的表現: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盪而不怡。無良媒以接歡兮,託微波而通辭。願誠素之先達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習禮而明詩。抗瓊珶以和予兮,指潛淵而爲期。執眷眷之款實兮,懼斯靈之我欺。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
白雲大媽隔壁的吳老二反映是這樣的:吳老二看俺一眼就渾身發抖。
而面對眼前“美人”衝着自己微微一笑,劉二頓時如同過了電一樣。好吧,那個時代沒有電。劉二當時的感覺,如同一百隻燃燒的蠟燭帶着火苗直接扣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樣。
劉二頭皮一麻,竟暈了過去。
王老三在旁邊一看,好麼,竟然被自己媳婦電暈了,正好,今兒中午的人肉叉燒包有了材料。遂,王老三將劉二拖進了內堂。
扈三娘頓覺難過,想自己這天生麗質,竟因爲自己的美色害了一條人命,果然,紅顏禍水。想那幾個世紀以後,吳敬業寫下:一斛明珠萬斛愁,關山漂泊腰肢細。錯怨狂風颺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代紅妝照汗青。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香徑塵生烏自啼,屧廊人去苔空綠。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爲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自己竟與那幾個世紀後的美人同病相憐,哎,也不怪這些男人,這花容月貌誰能不愛呢?
扈三娘想着,眼睛就溼潤了,只見她淚光盈盈。正在此刻,鄰居李四走了過來。纔要問今兒的下水賣了沒有,還未張口,扈三娘便擡頭淚盈盈的看了他一眼。
好麼,這一看不要緊,李四頓時有一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李白曾道: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詩經》曾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宋玉《登徒子好色賦》中寫道: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李四曾經道:去你(奶)(奶)個腿。
這一眼足以讓三個在天上飛的神仙掉下來,這一眼,足以讓地下跑的五個妖怪立地成佛,這一眼,足以讓東風壓倒西風,西風無力反抗。這是多麼偉大的一眼呀,它產生於一個偉大的時刻,來自於一個偉大的人。
李四一擺手,爺不要了!
李四一走,扈三孃的哀怨立即加深。她走到水缸的面前,低頭望着水缸裡的水。只見,水如同鏡子一樣映出了扈三孃的那張臉。
高而窄的額頭,若你不拿着放大鏡看,幾乎看不到眉毛的存在。那一雙丹鳳眼中沒有任何的風采,塌鼻樑,都說豬膽鼻若有顴骨相配拱照,得丈夫寵愛,夫妻恩深情厚,在中年更能助夫榮願。但是在扈三孃的身上絲毫沒有看出這個特點。那兩個巨大的鼻孔,不滿意的翻向天空,似乎在向天空發怒。至於嘴巴麼,這麼說吧,沒耳朵擋着這嘴巴指不定飛到南極還是北極。
就是這樣一幅“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容,嚇跑了多少顧客?根據筆者猜測,王老三之所以如此害怕扈三娘,大概是害怕扈三娘逼着自己看他吧?或者,扈三孃的酷刑不是跪搓衣板,而是讓她丈夫對着她說“我愛你?”
這扈三娘忽然上來了彪悍之意,猛然跑到了大街上,她衝着老天大喊道:“老天呀,爲何賜給我如此美貌的容顏。”
只聽見“咔嚓”的一聲驚雷震醒了三秦冤魂,一道快閃飛過天空,又是“咔嚓”的一聲,只見那一道驚雷一下子批到了扈三娘身邊的大樹上,頓時,那樹應聲倒下。砸死了隔壁鄰居家小母狗心愛的老公狗。
這真真是晴天霹靂,扈三娘無奈的搖了搖頭,輕嘆一聲:“可憐佳人,往前推三百年、往後三百年,天上地下只生了我一人。前生後世,在也無人能及……”
話音一落,忽然響晴的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老天氣哭了。
扈三娘嚇死劉二,劉二被王老三拿去剁了變成了人肉包子,人肉包子又賣了出去,吃了的人紛紛拉肚子、做惡夢的事兒立即傳到了縣太爺的耳朵中。
縣太爺那時還年輕氣盛,方貴和也不過是孫吉的媳婦,翠紋等人還未曾入行。總之,一句話就是:都是年少無知惹的禍。
雖然不信託夢之事,但劉二失蹤屬實,吃了王老三的包子拉肚子的人也屬實。這些買包子的人也不想想,王老三家一個賣肉的怎麼忽然改行賣上了包子?而且只供應了三天就撤火了?據說連蒸包子的東西都是借的。
縣太爺爲給自己的豐功偉績上填上明豔的一筆,立即動身親自前往王家調查此事,都說這扈三娘賽東施,他到要會會看。
於是,縣太爺上了小轎,面無表情,心中此起彼伏的向王家出發。
縣太爺出行排場大,前有鑼鼓開道,開道的士兵口中還得有個吆喝,這吆喝聲不高不低、不長不短,直鑽百姓的心間。只聽士兵喊道:“皇軍不搶糧,皇軍不搶花姑娘……”(事後證明,這廝是穿越過去滴,穿之前是枚羣衆演員,漢奸專業戶。後被縣太爺殺之而後快。)
衆百姓奇怪了,這縣太爺過去的口號不是“避讓、威武”之類的話嗎?咋今兒改成了“皇軍不搶糧?皇軍不搶花姑娘?”帶着疑惑,一組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同舟共濟、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同心合意、息息相通的圍觀羣衆迅速組成,並屁顛屁顛的跟在了縣太爺轎子的後面。
浩浩蕩蕩的人羣,如同搶免費發放的糧食一樣,不一會就走到了扈三孃家的門口。正巧,這一日豬肉鋪歇業。扈三娘正在裡屋對着鏡子自艾自憐,忽瞥見牆頭上的鳥,扈三娘皺着眉頭輕聲問道:“我就這麼美嗎?”
鳥兒一聽這話,一口氣沒喘上來順着房檐就栽了下來,摔成一半身不遂,遂悔恨終身,當年年少無知,爲何落在了扈三孃家的門前。
說話間,縣太爺帶着圍觀人羣就來到了扈三孃家的門口。縣太爺下轎,衙役上前敲門。一切,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完成。王老三出來開門,見一大堆官差,嚇得腳下一軟,舌頭打結,立即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吹的牛,就是縣太爺的媳婦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未必瞧得上。王老三心說,這才說出去十個時辰都不到,就傳到了縣太爺的耳朵裡?這是哪個殺千刀的、爛舌頭根子的人說道。(批註:瞧瞧人家王老三,在美女面前心如止水,可歌可嘆、可歌可嘆吶!)
“王老三,縣太爺大人親自到來,還不接駕?”衙役喊道。
這一嗓子,王老三腳一軟,若不是門框頂着他的後背,他就摔在了地上。
縣太爺見王老三嚇成了這幅德行,便給衙役使了個眼色。
“王老三,我問你,劉二是不是你殺的?”衙役喊道。
王老三哪裡還會說話?正當此時,屋子裡的扈三娘聽到了呵斥聲,立即放下鏡子、手帕走了出來。
扈三娘一亮相,衆人不禁往後一退。
扈三娘忽然開口說道:“誰他媽的污衊我們家?”
縣太爺一口痰上來,忽聽扈三娘那如同天籟一般的公鴨嗓子喊這一嗓子,一下子痰卡在了氣管,頓時眼白一翻,“咕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扈三娘見又一個人背過氣去,不禁淚落連珠,長嘆了一聲:“老天,你爲何賜我如此美麗的容貌?”
頓時,暴雨狂下。
一番搶救之後,縣太爺還陽,他張開眼睛以後的第一句話就吐了兩個字:“悍婦。”從此,扈三娘名鎮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