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本寺今日不上香。”小和尚說道。
月娘狠狠的推了小和尚一把,悲傷的說道:“我不是來上香的,我是來找我相公的!”
說着,月娘執意往裡闖,慌得那小和尚不知所措。
“阿彌陀佛。”一聲沉穩的佛號聲傳入月娘的耳朵,這時,月娘看到從西側走帶的大興善寺的主持。
“我要見我丈夫!”月娘任性的說道。
“阿彌陀佛。”主持又唸了一聲佛號,當下說道:“施主勿要煩擾他人清修,你的丈夫不會見你。”
“是你們不讓我見他!”月娘嘶喊道。
主持微微一笑,便說道:“施主請跟老衲來。”
當下,便引着月娘進了大雄寶殿。主持對佛祖拜了拜,方纔轉過頭來。
“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在佛祖面前跟不敢擅自狂妄。你的丈夫早就在你上次離去的時候說過了,他是不會見你的。”主持說道。
“不可能!”月娘搖着頭說道。
主持微笑着說道:“若是施主不嫌老衲嘮叨,老衲可以講個故事給施主聽。”
當下,主持便跟月娘講起故事:
很久以前的一個深夜,有一對夫妻來到了一家酒肆裡。這家女人很任性,一定要吃餛飩,而此時已經是深夜了,酒肆已經沒有混沌出售。
女人非要吃混沌,無奈酒肆的夥計要了雙倍的價格去隔壁餛飩店買了一碗。
當餛飩上來時,女人卻久久不肯吃下。趕了一天路的男人十分的不滿,生氣的給了女人一巴掌,那女人也不生氣,只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男人。
“相公,你怎麼不看看錢袋子呢?”女人說道。
男人立即去摸錢袋,他一下子就慌了,今天收來的幾百兩銀子全都不見了。女人卻幸災樂禍的看着他。
“相公,奴家的手癢,剛剛把所有的錢都扔到了河裡。”女人說道。
男人越發的生氣,又是狠狠的給了女人一巴掌。而女人卻笑盈盈的說:“相公,你忘了十年前,咱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我們也在這裡吃了一碗餛飩嗎?"
男人不覺一愣,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女人嘆了一口氣說道:“十年前,我帶着所有的嫁妝跟你一起出遠門陪你做生意。沒想到我們卻遇到了一個騙子,當時我們身無分文。經過這裡的時候,你要了一碗餛飩給我吃,我知道,那時候咱們全身都只剩下了半兩銀子……"女人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
男人點了點頭,拉住了女人的手,難過的說道:“我太壞了,這十年來你跟我風風雨雨,而我,不但如此對你,還要納妾。走吧,咱們回家去,往後,再也不會有人來破壞我們。”
女人輕輕的抽出了手,並將混沌推到了男人的面前。
“吃下這碗餛飩我們的緣分就盡了,我將該還給你的已經還了,以後,我也不再欠你什麼。”女人說完就離開了餛飩店。再有人見到她的時候,他們說她出了家,而那個男人孤獨終老。
主持講完了這個故事看了月娘一眼,這一眼裡包涵着許多的話。
“你現在該明白他爲什麼不肯見你了?你現在又是否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呢?”主持說道。
月娘點了點頭,眼淚在四處飛濺開來。
“是我自己不惜福,怨不得別人。”月娘說。
主持微微一笑閉上了眼睛,大有一副再也不講話的味道。月娘站起了身,對主持拜了拜,便跌跌撞撞的離開了這寺院。
她走之前看了寺廟的門口一眼,陽光灑在廟門口,溫暖而淡然。時光匆匆的劃過,冬去春來一切都在悄悄的改變,不變的是面對生活的那顆淡定的心。
寺廟的門口像是黑黝黝的一個大洞,洞裡有個人叫周恆。可是,他卻不肯來看她。她懂了是自己不肯惜福,他跟她修來的緣分被她推了出去,如今,她又有什麼資格來挽回呢?
這一切,都是她的不好。她知道,自己錯了。
風吹過,吹亂了月娘的發。
許多年以後的一個春天,清風拂面的一個下午,方家的大査櫃來帶蘇州辦貨。西湖邊總有三五個流鶯嬉笑,大査櫃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他卻不記得這個人是誰了。
那時,月娘正跟她的小姐妹等客,瞥見了方家的大査櫃她趕忙躲在了人羣的後面。她對不起的人太多了,而如今,她不想還債,因爲她知道還不起。
馬車停在了大興善寺的門口,宋可人緩緩的走下了馬車,她深吸了一口氣。蕭烈的臉上掛着三分的不悅,他搓了搓手。
“你真要進去?”蕭烈問道。
“恩,我要去問問他,也許只有他才能知道周家人的下落。”宋可人說道。
蕭烈撇了撇嘴,有點緊張。
“我進去了。”宋可人說着,便向門口走去。
宋可人走到門口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的回了頭。這回眸一望,就如同一千年那般的漫長,又像是一條細線一般的,牽起了兩人的心。
蕭烈眼睜睜的看着宋可人離開他的視線,那扇門空蕩蕩的,恍惚間似乎還可以看到宋可人那纖秀的身影。
蕭烈呆呆的看着那扇門,伸手揉了揉眼睛,緩緩的坐了下來。門還開着,似乎,還在等着宋可人回來。
也許,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宋可人怎麼會再跟周恆複合呢?對,宋可人一定不會跟周恆複合的,周恆已經出了家。
蕭烈想,他一定是想太多了。
他是個男人,從面子到潛意識,都不許他這般的多愁善感。他可是,此刻的他心裡空落落的,只想着,只希望,時間能夠倒轉回去,回到她居住在漢中裡的那段時光……
一進廟裡,宋可人便恭敬的對小和尚行了禮。
“我來找個人,出家前他叫周恆,我不知道他出家後的法號。我是他過去的妻子,跟他來了斷最後的塵緣。”宋可人說道。
小和尚想了想,回禮說道:“我去問問主持。”
過了好一會,小和尚從後面走了過來,對宋可人點了點頭,便引着宋可人進了供奉地藏菩薩的偏殿,只看到一個青衣和尚跪在菩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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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平靜的說道:“你來了。”
周恆又沉默了,宋可人看着他的背影,這還是當年那個文弱的書生嗎?
他微微的張開了眼睛,看着宋可人,輕輕的笑了笑。那是一種淡泊名利、看穿一些的恬淡的微笑。
這樣的微笑實在讓人寒心。
“你,還好嗎?”宋可人忽然感到一陣的口乾舌燥。
他扭過了頭多麼熟悉啊,他側過臉時的樣子。他那時時常扭過來看着她,哄他開心。除了光頭,他不還是昨天的那個周恆嗎?
宋可人垂下了頭,看到了他的修長的手指。“還好吧?”宋可人說。
他笑了笑,拿起了佛珠。
“好,你還好吧?”他說。
宋可人抿着嘴,一句話都說不下去了。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但是,從他蒼白的臉上,宋可人能感覺到,他有些不健康。
宋可人們兩個人,陷入了短時間的沉默。
一滴眼淚從臉上滑落到地上,是宋可人的。她終於還是哭了,因想起了過去。一個人若是想放下過去實在太難,一個人要想面對現實又是更難的事。
空蕩蕩的大殿裡,只有跪着的周恆和哭泣的宋可人。
宋可人有些發抖,她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沒有想象中的從容。她和他,成了兩個世界的人。兩個完全陌生世界裡的熟悉人。
周恆看了看宋可人,扭過頭去。
“看來,你是知道我還活着的。”宋可人每說一個字眼淚就掉下一滴。
不知道周恆用了多少的勇氣,他顫巍巍的拍了拍宋可人的背。
“我錯了。”他說。
“你回來的消息,他們告訴我了。”他喃喃的說。
“哦。”宋可人說。
“你……是我對不起你,我願青燈古佛常伴,只要你肯原諒。”周恆對着佛祖輕輕的說。
“先生,只要你肯,沒人會爲難你。只要你願意,可以不用在佛前贖罪。”宋可人冷靜的說,此刻,她是多麼的希望他能夠同意她的意見。
但是,他搖了搖頭,輕輕的合上了手,恭恭敬敬的在菩薩面前合上了手掌。
“不要在菩薩的面前說這種話,我知道自己做錯了。”他淡淡的說。
宋可人垂下了頭,不知所措的看着用青磚鋪成的地面。
“謝謝你的原諒,我已經滿足了。”說完,他合上了眼睛。
面對他的冷漠,宋可人的眼淚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恩,也好,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你別後悔。我,我已經不怪你了。恩,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你自己好好的。”宋可人忍着眼淚說,說到最後竟然哽咽的無法言語。
周恆緩緩的張開了眼,從袖子裡掏出一串佛珠。又拉過宋可人的手,慢慢的爲宋可人套上。
“一切都過去了。”他說。
“都過去了。”他緩緩的站起了身,緩緩的走出了大殿。
“周恆!”宋可人在他的背後撕心裂肺的喊道。
除了哭泣,沒有任何的方式能告訴宋可人,宋可人要怎麼做。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宋可人只想留在他的身邊,可是,他不肯。
他不肯和宋可人回來。
宋可人一個人在大殿裡哭着,周恆離開了。宋可人,在也沒有辦法抓住他了。
哭泣,是無助和懊惱的表現。此刻的宋可人,只想死在這裡。經歷了那麼多的坎坷,她最後還是要跟他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