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柳暗花明又一村

125柳暗花明又一村

趙燕妤的及笄禮幾乎遍請了京城貴女,假如不是因爲春闈在頭幾天放榜,那麼這絕對是秦王妃最歡喜得意的一天,只可惜……

“怎麼不跟着你父王去前頭?”秦王妃儘量壓下心頭的煩躁,溫和地看了兒子一眼。

趙燕平搖了搖頭,有幾分頹喪地在母親身邊坐了下來。看他這樣兒,秦王妃忍不住斥道:“看你這樣子!不就是被你父王訓斥了幾句嗎?還不快給我打起精神來呢,日後好生讀書便是。橫豎三年後你也還未及冠,那時能中也是少年進士了。”

趙燕平低着頭沒有回答。這次春闈放榜,他名落孫山。不過這還不要緊,進士每三年也不過才取二三百人,從各地涌來的舉子何止萬人,不中亦不稀奇。問題是他的三篇文章做得極其生澀,昀郡王拿去給他的先生看了之後,先生都極其詫異,說這與他平日裡的窗課大不相同。如此一來,他平日裡功課由人代筆的事實暴露無遺,幾乎將昀郡王氣倒,當夜就罰他在祠堂裡跪了一夜。若不是今日是趙燕妤的及笄禮,怕是還放不出來呢。

“你到底——”秦王妃剛說了三個字,看見兒子蒼白的臉色又有些心疼,“腿上覺得怎麼樣?”在冰冷的祠堂跪了一夜,若不是她半夜去給兒子送了厚衣裳和火盆,怕是今日趙燕平就要凍得病了。饒是如此,他今早出來時也幾乎不會走路了。

趙燕平到底還是年輕,身體底子也不錯,這會兒雖然還覺得膝上疼痛,但自知無妨:“並沒有什麼的。”

秦王妃嘆了口氣,拉着兒子的手:“也怪娘這些年不曾好生督着你讀書。原想着捐個功名在身上也就夠了,我們這樣人家,也不是真要那十年寒窗地苦讀……誰知道如今皇上改了意思呢?也罷,你就收收心,再把書念起來便了。你從前十三歲就能中秀才,那時候先生還說你念書有天分呢。”

趙燕平心裡亂糟糟地點了點頭。唸書哪得那麼容易?從前他年輕,也沒有那許多外物來分神,讀書倒也靈慧。如今年紀漸長,交遊漸闊,心已然不在書本上,甚至也從未想着再去讀書。如今叫他收心,哪裡就有這麼容易呢?但他若說不讀——想起昀郡王鍋底一樣的臉色,就不由得噤若寒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王妃,永安侯夫人到了。”姚黃進來回報。今日永安侯夫人是正賓,承恩伯府的鄭珊娘是贊者,丁尚書的孫女丁仲寧是司儀。

其實除了永安侯夫人這個正賓之外,趙燕妤對贊者和司儀都不太滿意,尤其嫌鄭珊娘是庶出的,不夠身份給她做贊者。但適齡的貴女們大都已經出嫁,再有也是與她無甚交情的,因此最後也只能選了這兩人。

綺年在外頭跟秦採和趙燕好一起接待賓客,已經忙得不可開交。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因爲周立年中了三甲頭名。說起來,三甲頭名也可以稱作傳臚,只可惜此傳臚非彼傳臚,即使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個“同進士”。

“舅母,雯表姐,霏表妹——”綺年面對着吳知雯真有幾分尷尬。

李氏也不是很自在。本來因爲東陽侯夫人做爲趙燕妤的舅母也要出席,吳家是一個人都不想來的,但慮到這樣會讓綺年爲難,也因爲吳知霏到了出來好生交際的時候了,也該讓她出來多交幾個年齡相仿的朋友。

吳知雯倒還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按說她再過些日子就要出嫁了,這時候已然不適宜出來露面,今日卻也來了。綺年正琢磨着,吳知雯已經說想去一下淨房,這一來綺年就明白了,帶着她去了節氣居,溫聲道:“表姐有什麼話要與我說?”

吳知雯抿了抿嘴:“表妹素來都是聰慧的……此次春闈……”

“哥哥只中了同進士。”綺年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他如何打算。”

“爹爹有些不悅,覺得他太過操切。”吳知雯淡淡地道,“但木已成舟,爹爹想着替他在外頭謀個缺,外放去川陝一帶做縣令,那裡有些小地方,地土貧瘠,別人都是不愛去的。”

“那表姐的意思呢?”綺年拿不準她想說什麼。

“他身邊那個叫如鶯的丫鬟昨日到我那裡去了,說是代他傳話,那些地方日子清苦,若我不願去,可在京城住着,待他將來升了更好的地方再接我去。”

“如鶯?”綺年不由得皺起了眉。這些話難道不該周立年在婚後自己與吳知雯說嗎?這還沒成親呢,怎麼就叫如鶯去傳話了?

“表姐如何打算呢?哥哥確是太操切了,但正如表姐方纔所說,木已成舟,那地方怕是非去不可了。”好缺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像周立年這樣的同進士不大值錢,吳若釗人在禮部,要託吏部的人給他謀缺,急切之間自然沒有什麼好地方的,即使能將他弄到川中去離成都近些,也必然是清苦之地。

吳知雯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並不回答綺年的話,卻反問道:“我聽說如鶯本是表妹的丫鬟?”

“是。”綺年將如鶯的事說了,“如今她已不是丫頭了……”

吳知雯不似笑地笑了一下:“原來還是我想得差了。這麼說,只要我嫁了過去,這如鶯就是良妾了?”良妾跟賤妾不能比,跟通房丫鬟更不能比。

綺年只有閉了嘴默默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表姐是明媒正娶過去的正妻,這點,我哥哥還是分得清的。”就是分不清,也得讓他分清了。

吳知雯微微冷笑:“我也不與表妹說虛話了,此時我想他必是分得清的,可日後就未必了。並非我小氣得就不能容人,若是真分得清,爲何要讓這如鶯傳話?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與我說?”

“我會讓人回去與哥哥說一聲。”綺年這會兒明白吳知雯的意思了,這是要藉着自己的手去敲打周立年,現在就把如鶯壓下去。

“那就勞煩表妹了。”吳知雯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與表妹說句實話罷。嫁雞隨雞,這也是我的命了,無論外放到哪裡我都跟着去,必然盡我爲妻的本分。只是這後宅裡,若有人想借着從前的情分踩到我頭上,我卻是不能容的。我聽說世子房裡也有從前伺候過的丫鬟,想來表妹定是與我有同感的。”

綺年苦笑一下:“這些話,表姐與我說說就算了,切莫與我哥哥說。”這吳知雯講話還是這麼尖銳,雖則與韓家退親一事算是得了教訓,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性子裡的清高執拗勁兒卻是改不了的。

“這個自然。”吳知雯露出一絲笑容,“我也只與表妹說說這話,就連我姨娘也是不會說的。耽擱了表妹這些時候,我們快些出去罷。”

綺年略有幾分沉重地帶着她出去,捉空兒就把如菱叫了來:“替我回去跟哥哥這樣說……莫叫第二個人知道。”趁着人少,快點把這事解決了。若叫如鴛如鸝回去,畢竟她們跟如鶯是有感情的,沒準就會透給如鶯。說起來,自己這個舊主對如鶯也算是無情的了吧?不過以吳知雯的驕傲勁兒,只要如鶯安守着妾的本分,吳知雯也不會難爲她。可人心都是不足的,本分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哪……

交待完了如菱,綺年還得出去待客,纔出去沒幾步,就見趙燕好一臉無奈地走來,身邊跟着一個滿臉尷尬的張沁,還有一個滿臉興奮的張淳。趙燕好見了綺年,跟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忙道:“嫂嫂原來在這裡,張姑娘正說要去看看我的院子,還要去找嫂嫂呢。”

“張少夫人呢?”綺年眉頭一皺,趙燕好性子綿軟了些,想是抵不住張淳的糾纏。

趙燕好極是無奈:“張少夫人被承恩伯夫人叫去說話呢……”否則有冷玉如在,怎會讓張淳隨便就提出去別人的院子?張沁拉都拉不住,只好跟着過來,免得張淳離了她的眼更不知要做出什麼來。

綺年沉了臉:“今日是縣主的大禮,你該在廳裡待客纔是,怎能不知規矩到處亂走?便是客人不知道,你難道也不知道嗎?”

趙燕好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張淳聽的,但仍忍不住微微漲紅了臉,低頭道:“嫂嫂教訓得是,是我處事不當。”

張沁臉上更掛不住,忙道:“哪裡與二姑娘有甚關係呢,都是我們不該一時興起亂走的。”

張淳微低了頭,嘴裡猶自有些不服氣:“我們也並非亂走,這不是有二姑娘領着麼?”張沁狠狠扯了她一下,她方閉了嘴。

“是以今日的錯都在二妹身上。”綺年並不看她,只對趙燕好說話,“須知待客之道亦要守禮,若是客人提出不應有的要求,做主家的也要拒絕才對,否則便是陷客人於無禮了,反而不好。”

趙燕好連聲稱是,滿臉歉意回頭向張淳張沁道:“是我糊塗了,怎好帶着兩位亂走的,且回去罷。”

張沁真是羞得無地自容。綺年看她那樣子,過去拉了她的手溫聲道:“走罷,等我過去罵你嫂子一頓,怎麼扔下你們自己說話去了。”

張沁明知道這些話都是說給張淳聽的,少不得紅了臉強忍着道:“承恩伯夫人一定要叫嫂嫂過去,嫂嫂也沒法子的。”過去之前就叮囑她看好了張淳,可她又怎麼看得住。

幾人到了廳中,果然冷玉如正在找人呢,一見張淳頓時沉了臉:“到哪裡去了?”

張淳撇了撇嘴道:“不過是跟二姑娘去園子裡走了走。”

冷玉如待要訓斥她,又礙着這裡這許多人。綺年遂打了個圓場,示意趙燕妤將兩人引到一邊去,暗裡拍了拍張沁的手安慰她一下,便拉了冷玉如道:“方纔說什麼去了?”

冷玉如直想嘆氣:“是承恩伯夫人強拉了我去——”壓低聲音,“鄭大奶奶怕是不行了。”

“嗯?”綺年不由得驚訝了起來,“不是說秦蘋生了個兒子,鄭大奶奶正喜歡着呢嗎?”

正月裡的時候,秦蘋生下一個男嬰,但據傳出的消息,產後體虛,血崩而亡。因爲有這麼件喪事,所以孩子的洗三、滿月都沒有做,只是恆山伯府裡自己辦了一下。當然秦蘋的死,綺年和趙燕恆另有看法——十之八-九是因爲知道鄭琨的秘密,被滅了口了。好歹是東陽侯府的親戚,所以去報了個喪,秦王妃也就知道了。因在正月裡,又死了個妾,也不好上門去弔唁,隨便送了些喪儀也就是了,卻並沒聽說鄭大奶奶有什麼問題。

冷玉如看看左右並沒人注意她們,便將綺年拉到僻靜處,低聲說:“承恩伯夫人方纔就是與我說個,鄭大奶奶是虛癆,太醫瞧了,說怕是挨不過今年秋天了。因有了孩子,恆山伯府這會兒就在物色着給鄭琨尋側室了。”

綺年靈光一閃:“不會是看上你家小姑了吧?”

“正是呢。說沁兒性子綿軟,將來嫁過去必不會苛待孩子。”冷玉如冷笑了一下,“我只說此事要問過婆婆纔可。上頭公婆俱在,小姑的親事,我一個嫂嫂可做不了主。”頓了頓又道,“上回你說吳家大公子的事——婆婆問我,大公子人品如何?”

這句話頗難回答,綺年只能老老實實地說:“我與大表哥相處不多,不過知他還是有分寸的人,也並無那些紈絝子弟的惡習。只是我二舅母人要強些。”

冷玉如輕笑道:“我瞧着吳夫人方纔跟沁兒說了好些話,大約是替二夫人來相看的了。”

綺年心想李氏素來謹慎,好與不好必不會下結論的,必然還要鄭氏自己來相看。冷玉如正色道:“說實在的,我這小姑性子雖綿軟些,卻也是在西北那邊關之地歷練過的,禮數上還周到,管事理家也學過,只是一條,說不出厲害的話來,不然也不能被淳兒帶累。”吳知霆卻是長子,將來的妻子便是長媳,要能頂門立戶的,張沁這性格可就不好說了。

“看我二舅母自己拿主意罷。”綺年嘆了口氣。

冷玉如坦白地說:“我倒盼着這事能成。你二舅舅那一房又沒有兄弟爭產,一個小姑子又不能常回來,叔伯那邊關係又好,比我這裡強得多,更不必說鄭琨那裡了——想來我婆婆也絕不願讓小姑去做填房的,且前頭還有個庶長子呢。”

綺年點了點頭:“橫豎上巳節也快到了,到時讓我二舅母親眼見上一見便知。”打量冷玉如道,“怎麼覺得你臉色不好,可是有什麼事了?”

冷玉如今日雖是說笑的時候,眉間也仍絞着,聽了綺年的話,臉是徹底垮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我也無須瞞你——如今我成親快兩年了,仍舊沒有動靜,二伯母那裡,昨日送了個丫鬟過來。說是淳兒奶嬤嬤的女兒,想着到我屋裡來當差的。”

“二房奶嬤嬤的女兒,怎麼不留在二房當差?伯母呢?伯母是什麼意思?”

冷玉如神色微有幾分黯然:“婆婆沒有說什麼。二伯母只說她那裡用不了這許多人,說這丫頭針線好,過來幫着我些。”說着不由冷笑了一聲。說是來幫着做針線,其實幫什麼誰不是心知肚明?那丫鬟十七八歲,長得黑裡俏,明白就是來做通房的。

“誰家有伯母管侄子房裡事的?”綺年只覺得好笑。

“她又不曾明說。”冷玉如疲憊地一笑,“我只心涼婆婆一句話都不曾說過。”

綺年也不由得默然。做母親的,自然都想着兒子快點傳宗接代,自己快點抱上孫子。雖然自己不往兒子房裡塞人,但這樣不公開的放人,只怕也是樂見其成的。

“我想着……”冷玉如神色微有幾分茫然,“若真是要——我想把聽香提上來。”

“這——這恐怕——聽香她願意嗎?”

冷玉如苦笑:“我若與她說,她定會答應的。我想,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人,將來就是有了什麼,想來也不會與我太離心……你覺得怎樣?”

綺年猶豫半天,還是坦白地說:“我覺得不大合適。你若把聽香嫁了人,將來再回你身邊做管事媳婦,你們就一直是一邊的;可若讓聽香做了妾,這妻與妾——她若不得寵,你心裡難道不覺得愧疚?她若得了寵,你豈不是更難受?萬一將來再有了嫡子庶子,從前的情分也就難保了。”

冷玉如深深嘆了口氣:“你說的是。其實從前我本替聽香看好了公公身邊一個家衛,只是眼下人在西北不曾過來。可如今……”

綺年輕輕拍撫她的後背,冷玉如在她肩頭伏了片刻就擡起頭來,用帕子輕輕沾了沾眼角強笑道:“你說得是,聽香還是該嫁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走罷,再不進去,只怕你婆婆要挑你的刺了。”

話雖這麼說,冷玉如心裡仍舊是沉甸甸地難受,坐在那裡觀禮也心不在焉,只等禮成,不管張淳嘟噥着說什麼還想與趙燕好多說幾句話,帶了兩個小姑便告辭了。一路上只聽張淳在馬車裡講趙燕好那深衣如何的繡滿了百花不落地的紋樣,又是所戴的笄玉質如何好,釵上鑲的珍珠是什麼顏色,那冠又如何是累金絲點翠的,直說得她耳朵裡嗡嗡亂叫。聽着張淳嘆道:“到底是郡王家的女兒,又是縣主之尊,聽說那點翠手藝如今只有宮裡做得好,若我能得那樣一枝釵便好了。”

冷玉如忍不住道:“既知道人家是縣主,還說什麼?今日去的是什麼地方?不過是郡王府看在世子妃的份上才送了請帖來,你就敢到處亂走?若再這樣,以後休讓我帶你出門。”

張淳這纔不敢說話了,一路撅着嘴,馬車到了家門口,便負氣自己先去了。張沁不好意思地看了嫂嫂一眼,追着她去了。冷玉如先去張夫人處請了安,剛到自己院子門口,便見小叔張授懷裡抱了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跑來,不由得詫異道:“這又是什麼?”上回的小黃狗取名叫嘟嘟,已然在院子裡到處跑得歡了,怎麼又搞了一隻來?

張授舉起來看時,卻是一隻毛球一樣的小白狗,笑道:“上回郡王府二姑娘過來,我瞧着她極喜歡狗的,就又弄了一隻來。”

冷玉如看着那隻小狗,沉默着沒有說話。直到張授臉上的笑容沒了,才緩緩道:“那是郡王府的姑娘,卻不能私受外男所贈之物的。”

張授愣了一會兒,低頭道:“嫂嫂誤會我了,我只覺得她既喜歡,一隻小狗算得什麼……就說是嫂嫂送的便是,橫豎我這隻也是送給嫂嫂的,嫂嫂喜歡轉送何人,都隨嫂嫂的意。”

冷玉如一陣頭疼,無奈叫聽香出來接了小狗,看着張授低頭走了,這才進屋裡。呆坐了沒片刻,就聽外頭丈夫的聲音道:“回來了?”推門進來,見她有些沒精打采的,不由微詫道,“這是怎麼了?授兒說剛剛又給你找了一隻狗,可是不喜歡?”

冷玉如剛要說話,就聽外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少奶奶——”張二夫人送的那個叫春桃的丫鬟穿着一身桃紅色春衫,手裡捧着一疊東西走了進來,一見張殊便忙福身道:“原來大少爺也回來了?正巧呢,奴婢剛給大少爺納了一雙鞋,不知道尺寸合不合,大少爺穿上試試?”笑嘻嘻走過來,先將手裡東西給冷玉如道,“這是少奶奶叫奴婢繡的帕子。”帕子下頭就是一雙鞋,就在張殊腳邊蹲身下來,仰頭笑道,“奴婢給大少爺換上瞧瞧?”

冷玉如低頭看着她。那桃紅衫子胸口開得甚低,露出裡頭松花色的抹胸,從上頭看下去正看得清楚,還一股子桂花頭油味兒。冷玉如只覺一陣噁心,強忍住了沒說話。

張殊坐在冷玉如旁邊,腳牢牢踩在地上,冷冷看了春桃一眼:“誰讓你進來的?”

春桃一怔:“奴婢——”

“少奶奶說了讓你進來了嗎?你該到這屋子裡來嗎?”張殊臉色陰沉,提高聲音喊了一聲,“聽香!”

聽香剛去沏茶回來,聞聲趕緊跑進來,剛看見春桃蹲在地上,就聽張殊厲聲道:“你是怎麼在這屋裡當差的?隨便什麼人都進你們少奶奶的屋子,這是什麼規矩!”

聽香雖然捱了罵,但看春桃臉漲得豬肝一樣,心裡暗暗高興,連忙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上來就拽春桃,“還不快出去呢。”

春桃怏怏站起來,冷玉如只覺那油膩膩的桂花味兒再次撲面而來,再也忍不住一偏頭就吐了出來,倒把聽香嚇得不輕,上來扶了急着喊少奶奶。張殊替妻子拍着背,狠瞪了一眼春桃:“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嚇得春桃匆匆跑出去了,鞋子都忘了帶走。

冷玉如吐了幾口清水,方覺得稍好些。聽香鬆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少奶奶——是不是……”似乎這個月的小日子一直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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