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喬連波臨盆產女
綺年對於端午節那日看到的事守口如瓶,但這事還是被人傳了出去,當然並沒有說得多麼不堪,中心內容是說三皇子如何謙恭有禮,嚴家二姑娘如何寬宏大量之類,但這傳言對三皇子來說好似一則佳話,對嚴幼芳來說就未必了……
“究竟是誰傳出去的?三皇子?”三春山舍裡,綺年皺着眉頭問來訪的周鎮撫。
周鎮撫嘿嘿一笑:“自然。嚴夫人聽後很不高興呢。”未出閣的閨女被人家這樣嚼說,畢竟是對名聲有礙的。
綺年鬆口氣:“還好,姨母沒有什麼攀龍附鳳的心思。只是——三皇子這是棄了柳家姑娘了?”嚴家說起來不算什麼,可取之處大概就是嚴統與柳總兵的關係了,在外頭是上下級,關起門來就跟過命兄弟差不多。不過,三皇子當初不是在仁壽宮裡還想着跟柳雪多培養培養感情麼,如今又去招惹嚴幼芳,多半是柳雪那裡沒成?
趙燕恆微微一笑:“柳總兵麼,皇上怕是不會給哪位皇子的。”
“不錯。”周鎮撫一拍桌子,“可憐鄭貴妃還想不明白呢。等太后喪滿,皇上就要把柳姑娘納進宮去了,至少是九嬪之位,將來只要生了兒子就能封妃。”
柳總兵手下掌着兩省兵力,這樣的重將自然是要籠絡的,聯姻是最好最穩當的方法。但皇帝正值壯年,根本沒有短時期內讓位的打算,怎麼可能把這樣的一支力量放到哪個兒子手裡?天家無骨肉,就算是兒子,眼睛盯的也是皇帝的寶座,自然免不了要提防一二,給自己留條路的。在這種情況下,鄭貴妃孃家本是掌兵的,還想着跟柳家拉扯,可不就犯了皇帝的忌諱?幸而把柳雪接進仁壽宮不是鄭貴妃提出來的,否則……
不過一說到生兒子,綺年就想起金國秀:“太子妃的胎如何了?再有一個月就該生了罷?”
太子妃這一胎傳言頗多,打開頭就是個胎像不好,到了七個月頭上太醫診出了女脈,聽說太子失望之餘連太子妃房裡都不怎麼去了,太子妃一傷心,胎氣更不好,已經要臥牀養胎,東宮的事全交給吳惠良娣了。
“診出女脈的事,可是真的?”說實話綺年不怎麼相信,診出女脈或者可信,可是太子一失望就連太子妃都不理,這話真不可信啊。金國秀是皇帝親點的太子妃,太子就是要拆橋,至少也要等過了河再說不是?
周鎮撫擠擠眼睛:“信則有不信則無,總之太醫是這麼說的,太子最近常在幾位承徽房裡也是真的。”
綺年噗嗤一聲笑了。得,周鎮撫這麼一說,可見這事是假的。想想都知道,太子妃肚子裡這一胎有多少人盯着,逼得東宮放出這樣的消息,夫妻兩個一起演戲,只怕這些日子算計金國秀肚子的不在少數。
周鎮撫稍稍嚴肅了些:“太子妃確實胎氣有些不穩,也幸而有吳惠良娣管着東宮,太子妃才能安心臥牀養胎。”金國秀連生兩個都是女兒,不免有些着急,身體還沒來得及完全休養好就又懷上了。加上那陣子太后病逝,她既然不想讓人知道她有孕,就少不了要侍疾、守靈、哭喪,哪一樣都是費力的,所以這一胎懷得辛苦是千真萬確。
“我說世子妃,這說了半晌話了,連水都沒有一杯?”周鎮撫上句才說着正經事,下句就又嬉皮笑臉起來,將桌子上的空杯一翻,對着綺年亮了亮杯底。
綺年含笑:“周大人稍等,知道大人最愛楓露茶,已經讓人去沖泡了。那茶要多泡片刻纔出色,所以遲了些。”
話猶未了,門上輕輕篤響,白露低眉垂目,捧了茶盤進來,將一隻紅泥小壺提起,斟出一杯茶來奉到周鎮撫眼前。周鎮撫接過來低頭看了看便笑道:“果然是好手藝。”眼睛往白露的手上一梭,嬉笑道,“不但手藝好,手也生得好。”
白露頓時面紅過耳,收了茶盤轉身就走。綺年瞪了周鎮撫一眼,吩咐道:“白露下次再沏茶,給周大人加把鹽。”
“哎!”周鎮撫剛喝了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世子妃,這是待客之道?”
綺年板着臉:“周大人調戲我的丫鬟,這是做客之道?”
周鎮撫嘿嘿一笑:“唐突了,唐突了,白露姑娘莫怪。”
綺年搖搖頭:“世子跟周大人慢慢談罷,我去備飯,前幾日莊子上送了一罈玫瑰酒來,周大人也嚐嚐。”下頭的話涉及政治太深,她聽不太懂,也不好在旁邊聽得太多。趙燕恆自是不在意,周鎮撫卻未必方便。
出到門外,綺年看白露耳根子還紅着,不由低聲笑道:“你別惱,周大人就是那樣的人,並不是有什麼惡意,只是那張嘴說歪話說慣了。”
白露眼圈也微有些泛紅,低聲道:“早聽清明說過,他在外頭名聲不好——”
綺年輕輕嘆了口氣:“清明是這樣說的?他是替皇上做些秘密事的,惡名在外對他而言更方便一些。”周鎮撫對外的名聲確實爛,算得上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不但不學無術還好附庸風雅,不過也正因如此,什麼三教九流他都有所接觸,才能更好地安排他手下的信息網,“他若當真不好,世子當初怎麼會想把清明給他?”
白露怔了一怔,低了頭:“是奴婢沒見識。”她倒確實忘記了這件事。
綺年拍拍她肩頭:“不是你沒見識,是沒人與你說過這些事。”白露不比清明,一直都在內院裡,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周大人也不易。”周鎮撫這個角色,皇帝在的時候自然可以囂張,但也要小心皇帝猜疑,一旦被皇帝懷疑不忠就死定了;等皇帝去了呢,下頭的皇子們無論誰繼位都不會喜歡他,蓋因他手裡少不了這些皇子們的陰私事兒,新帝若大度,給他放個閒缺過一輩子也就罷了,若小心眼的,說不定找個由頭就咔嚓了他。大約也是知道自己的下場,周鎮撫才這麼玩世不恭的,頗有現代人所說的“泡着澡看着表,舒服一秒算一秒”的心態。
白露若有所思,臉上的紅色漸漸下去了,綺年笑笑:“下次他再來,你就在他茶里加一把鹽,不用怕!憑什麼只准他嘴上胡說?不,一會兒世子留他用飯,你今日就在他酒裡下一把鹽!”
白露也不由得嗤地笑了一聲:“世子妃說什麼呢,奴婢可不敢那麼胡鬧。”拿了茶盤去廚房裡看菜了。
綺年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正要往自己房裡走,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如鸝快步進了三春山舍的園子,一見綺年站在廊下就忙過來道:“世子妃,阮家剛纔過來送信,說他們二奶奶生了,生了個閨女。”
“表妹生了?”綺年微微皺眉,喬連波的懷孕時間跟金國秀差不多,這會兒似乎還沒到預產期吧?不過喬連波那麼嬌弱,坐不住胎早生一半個月也是有的,“備一份禮送過去,再備下洗三的禮——比照阮家表姐的那份降個兩成吧。”
如鸝疑問:“雖說這生的是女兒,可都是嫁的次子,又都是表親,若是降太多了,喬表姑娘只怕要——老太太也不歡喜吧?”
“長進了麼,知道分析了。”綺年戳戳如鸝的寬腦門兒,“你說的有道理,國公府比永安侯府門楣要高些,但表姐夫自己是探花,又是正經的嫡子,阮家表弟不過是記名的嫡子,兩邊扯平。但你可得看看,上頭還有婆婆呢。表姐那邊的婆婆寬厚,送多厚的禮都可以;可國公府呢?若送的禮跟送給表姐的一樣,姨母心裡可會不舒服的,到時候氣還不是要撒在表妹頭上?所以降兩成,倒並不爲了生了女兒——依我看,女兒跟兒子是一樣的。”
如鸝打心眼裡不同意最後一句話:“奴婢看國公府來報信的人可不怎麼喜氣……”若是生了兒子,只怕要大大打賞,下人們自然也會喜氣洋洋。如今來報信的這個,一看就是沒得多少賞封兒的。
綺年笑笑:“又不是長子。都是別人家的事,你去備禮就是了。”這世界還是免不了重男輕女,她改不了別人,好在趙燕恆對品姐兒真心疼愛,這就夠了。
品姐兒在屋裡擺弄小雪給她做的一隻布老虎,見綺年進來就扔了玩具,張着小手搖搖擺擺撲過來要抱。綺年把她抱進來親了一口:“過幾日娘帶你去看個小妹妹。”
品姐兒鸚鵡學舌:“看妹妹,看妹妹。”忽然轉過身指着牀邊上一樣東西,“哥哥。”
“什麼哥哥?”綺年一頭霧水。一旁的楊嬤嬤笑了起來:“小小姐真是聰明。那是張家大奶奶送過來的骨頭雕的小人兒,說是張家小少爺給妹妹玩的,小小姐就記住了呢。”
“是固哥兒。”綺年抿嘴一笑。固哥兒還不到兩歲,哪裡會送禮,不過是哄孩子的說法罷了,品姐兒就記得了,“這丫頭,你爹爹給你帶了好些風車兒泥人兒回來,你也不記得,偏這個就記得了?”
“是挺有趣兒的,西北那邊來的東西,跟京城裡的泥人兒不一樣呢。”楊嬤嬤最聽不得有人說品姐兒不好,連忙分辯。她年紀長了,家裡如鵑又懷了身孕要照顧,因此三五天才得進來一趟,看見品姐兒就不想放手。
“嬤嬤小心寵壞了她。”綺年笑着說了一句,又問,“小楊回來了?”
“咳!”楊嬤嬤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瞧我這記性,今兒可不是就來給世子妃送信的嘛!那小子昨兒回來了,說少奶奶也有孕了呢,估摸着這些日子也該生了。這不,信在這裡!”
“嫂子也有孕了?”綺年高興起來,忙忙地拆信,“怎麼也不早寫封信回來報喜!”
楊嬤嬤神色略有些尷尬:“少奶奶——煩心事太多了。小楊去了才知道,如鶯那丫頭,靠着七太太,對少奶奶——不大恭敬。”
綺年沉下了臉:“怎麼個不恭敬法?”一邊說一邊看信,卻見吳知雯這封信短得很,字跡也略有幾分潦草,只說自己有孕了,又說周立年如今官聲不錯,只是今年雨水多,怕會有災,因此天天在外頭河道上忙活,準備等汛期過了就修堤之類,半字都沒提後宅的事。但到了最後,卻還是說了一句“嫁後方知從前母親辛苦”。
這個“母親”指的自然是李氏,這個辛苦,旁人或者會以爲是操勞家務之類,但聯繫楊嬤嬤的話就可知道,吳知雯說的是妻妾之事。從前她的生母孫姨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顏氏賞的人,沒少給李氏添堵麼?
楊嬤嬤覺得頗有幾分擡不起頭來。她是根深蒂固的舊思想,當初如鵑如鶯都是她一手調理出來的,如鶯後頭想伺候周立年,她倒沒覺得怎麼樣,畢竟做丫頭的走這條路也多得很,但如鶯眼下不安分,不但給吳知雯添堵,還可能令綺年這小姑子在嫂子面前難做人,她就不滿了,很覺得自己當年沒把人給調理好:“也是當初老奴眼神兒不好挑錯了人,誰知道她這樣不安分。”
“這關嬤嬤什麼事啊!”綺年趕緊阻攔楊嬤嬤,這連老奴都說出來了,可見心裡後悔,“哥哥怎麼說?”
“少爺倒是沒怎樣,其實他在外頭忙着,一月裡也難得進房幾次。只是七太太糊塗,少奶奶有了身孕之後,沒給少爺安排人,七太太就跟少爺說讓他到如鶯房裡去……”
“嬸嬸確實是糊塗。”綺年輕輕嘆了口氣。七太太是生母不假,但周立年已經過繼到二房,管七太太正經該叫嬸孃了。就是親孃,插手到兒子房裡也是招兒媳討厭的,更何況一個嬸孃!
“不過少奶奶跟我那小子說了,讓他給世子妃帶個話兒,說——”楊嬤嬤窺探一下綺年的臉色,低聲道,“少奶奶說,如鶯的身契既然早就發還,如今也不能算是世子妃的丫鬟了。”這意思她聽得懂,就是要處置如鶯了。從前或者還顧忌着如鶯是綺年的丫鬟,如今不管了。
綺年低了低頭,半晌才道:“嫂子說得是,她已經不算我的丫鬟了。”
英國公府孫女的洗三辦得很簡單,對外的說法當然是國喪期間一切從簡云云,至於實際原因——沒人去問。
吳家、嚴家做爲親戚自然也要上門,就連顏氏也硬撐着過來了,進門見國公府裡沒多少喜氣,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綺年帶的賀禮是一套赤金的小手鐲腳鐲,樣式中規中矩,並不出彩。這種東西,親戚朋友恐怕會送一堆,孩子哪裡戴得過來?與其做得精緻花哨,還不如實在點,將來手頭不方便了,鉸了拿出去就能換銀子,也不心疼。
不過顏氏顯然不這麼想,看見如鴛捧出來的東西,臉色更陰沉。今兒英國公府裡客人不多,阮家那邊的親戚基本上不見人,只有阮盼帶着兒子回來了。顏氏當然不好對阮家人說什麼,瞥了一眼綺年的禮物,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這鐲子倒不花哨。”
綺年置之不理,把東西送上就去看孩子了。小嬰兒抱在乳孃懷裡,看起來比品姐兒出生時還小一些,頭髮稀稀的不是很有精神的樣子。再看喬連波,臉色蒼白,眼圈還有些腫。鄭氏心直口快地道:“外甥女兒,你這眼睛怎麼了?月子裡,可千萬是不能哭的,不然哭壞了眼睛是一輩子的事。”
顏氏沉下臉:“這說的是什麼話!不盼着連波好,專說這些喪氣話。”
鄭氏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後悔自己不該心軟說話,憤憤然被李氏拉過去跟綺年說話去了。張沁忙過來給她輕輕捏着肩,低聲道:“老太太年紀長了,母親別生氣。”
鄭氏的確覺得顏氏是年紀越大越糊塗,哼了一聲道:“我理會得。”覺得這兒媳雖然肚子沒動靜,卻委實是孝順的,不由得拉下她手道,“這是外頭,又不用立規矩,你也坐着。”吳知雪定下了山東的親事,只待國喪一滿就要嫁到外頭去,到時候家裡就剩下這個兒媳婦了。這麼一想,頓時又覺得親熱了幾分。
綺年看得清楚,掩了嘴低聲笑道:“瞧表嫂多孝順,二舅母真有福氣。”
鄭氏笑道:“可不是。你這嫂子就是老實,知道我年紀大了不愛看人哭哭啼啼的,不管遇到什麼爲難的事,在我眼前都笑嘻嘻的。”
這話就是指桑罵槐了,幸而顏氏只顧着跟喬連波說話沒有聽見,喬連波倒是聽見了,卻不敢吭聲,只悄悄又紅了眼圈。李氏看着不好,連忙將話岔開了,阮盼把成哥兒抱起來,笑道:“舅母,我們前頭去罷,讓二弟妹跟外祖母說說話,一會兒洗三也就開始了。”
衆人說說笑笑走了出去,只留下顏氏。門一關上,喬連波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唬得顏氏慌忙阻攔:“月子裡可不能哭,要哭壞眼睛的!這是怎麼了?”
喬連波哭道:“外祖母,我怎就這樣命苦,連兒子都生不出來……”
顏氏勸慰道:“先花後果都是有的,你還年輕呢。”
喬連波垂淚道:“可是二少爺和姨娘都不喜歡……”
顏氏豎起眉毛:“哪個姨娘?是蘇氏麼?不過是個姨娘,還真把自己當正經婆婆了?你啊,就是太好性兒!”轉頭瞪着翡翠,“你們少奶奶好性兒,你怎麼也不擋着?”
翡翠低聲道:“二少爺對小小姐也是喜歡的。”確切地說,只有蘇姨娘唧唧歪歪,嫌不是個兒子。但喬連波自己見了蘇姨娘都硬不起來,她不過一個丫鬟,還能做什麼?
喬連波哭道:“姨娘是二少爺的生母,她說的話,二少爺總是聽的。還有二少爺的兩個丫鬟,畫眉也就罷了,黃鶯那丫頭——我想,我想讓翡翠去伺候二少爺。”
翡翠撲通就跪下了:“少奶奶,奴婢蠢笨,真的不會伺候。老太太,求老太太跟少奶奶說說,再給少奶奶添幾個人罷。”
這是不願意了。顏氏也有幾分猶豫,畢竟翡翠伺候了她五六年,盡心盡力,且她也答應了琥珀,替翡翠物色個厚道人家嫁過去。沉吟片刻道:“你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我叫你舅母在外頭再給你挑兩個人就是。”
喬連波哭得更厲害了:“舅母連章兒的親事都不願管,哪裡還會管我的事。翡翠你去伺候了少爺,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顏氏被她一哭心就軟了,嘆道:“這也是,翡翠是你的人,將來你們兩個齊心,倒也勝似外頭買來的不知底細。翡翠你也起來罷,回頭我叫人送二百兩銀子來,也算是給你添添妝。”
翡翠只覺得一顆心掉進了冰水裡,哭道:“老太太——”忽聽哇地一聲,卻是那孩子被聲音擾得煩了,大哭起來,乳孃在外頭站着,也不知該不該進來。
喬連波抱了孩子也哭起來:“可憐的孩子,咱們孃兒兩個都是命苦的人……”
顏氏皺眉道:“胡說什麼!英國公府的長孫女,哪裡就命苦了!翡翠你快起來罷,把乳孃叫進來,姐兒多半是餓了。說起來,可起了名字?”
翡翠木然站了起來,叫了乳孃進來。餵過了奶,前頭洗三的東西也就準備好了,阮夫人笑嘻嘻過來,卻見喬連波一臉淚痕,不由得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又是怎麼了?”自打生了孩子,這外甥女兒是日也哭夜也哭,如今外頭這許多親戚呢,幸而阮家的嫡支親戚離得遠,旁支的不常上門,今日都沒有來,否則叫人看了怕還以爲她這個婆婆虐待兒媳呢!
喬連波忙收了淚,乳孃便把孩子抱去了前邊。一衆親長們說着吉祥話往盆裡扔小金錁子銀錁子,孩子剛吃飽了奶,浸進水裡,便擺着小手蹬着小腿哭起來,倒也頗有精神,只是哭聲稍弱了些。
顏氏心裡始終不放心,撿着空兒將阮夫人拉到一邊,沉着臉道:“那蘇氏你也該好生拘着些,不過是個姨娘,怎麼就叫她難爲了連波?她可是你正經的兒媳婦!”
阮夫人一顆心都系在阮盼和她的兒子身上,聽了顏氏這話就冷笑道:“娘還是去跟連波丫頭說這話罷,依我看,她眼裡那蘇氏比我這正經婆婆還尊重呢!我這裡免了她晨昏定省,蘇氏那裡,她倒是隔三差五得去請個安呢。”
“這是什麼話!”顏氏聽了就不喜歡,“連波年紀輕,又是剛嫁進來,免不了受欺負。你是這府裡主母,一個妾室這許多年了也轄治不住?”
阮夫人心裡惱怒,只是不好跟母親頂撞,沉着臉道:“怎麼轄治?難不成讓我把她賣出去?嫁進來的時候也不短了,如今連孩子都有了,還是隻知道哭!娘你難道能管她一輩子不成?還是讓我管她一輩子呢?盼兒在她這年紀是什麼樣子?真是爛泥——”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嚥下去,起身徑自去找阮盼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