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想操縱人就那麼容易嗎？那不應該是滿街的蟲僕和狂躁人嗎？”言焉問。
應軒耐心地解釋道：“不是人人都會受蟲素影響，只有四分之一的人類能夠被蟲轉化，這類人屬於蟲受體質，和你一起的那個朋友就不是蟲受體質，所以纔沒有被蟲轉化。蟲僕和狂躁人中的一部分人可以恢復爲常人，一部分不能，身體受到致命傷害的人類無論如何也不能恢復爲常人的，實際上他們已經死了。”
“變成了活死人？”
“差不多可以這樣稱呼他們，就像八年前你遇到的那些蟲僕，你給了他們致命的傷害，他們都變成了活死人，只有蟲的靈刃才能徹底消滅他們，靈刃就是……”
應軒還沒說完，言焉插話道：“也就是說是我殺死了他們，他們全都是無辜的，只是被怪物操控了？但我殺了他們。”
“忘了它吧，他們受到蟲的控制，你不自救就會被他們殺死。”應軒搖搖頭，接着說，“本蟲兇殘無人性，必須吃新鮮人肉，不然身體就會腐敗致死，蟲進化到一定層次後不僅擁有可怕的力量，還能夠進入屍洞，你被困的那個空間就是，能從屍洞裡出來的只能是生命體徵尚存者，屍洞一直都存在，而且只能進去一次，蟲開啓它就相當於封閉了它，從屍洞中出來便永遠也無法再進去，如果你們死在裡頭就等於徹底從世界上消失了，所以說在那裡要解決的命題只有一個，生與死，要麼你死，要麼他們死，被蟲吃？殺了他們？我想就算昨天還想着自殺的人都不會選擇被吃，對吧？你沒有必要自責。”
言焉停下腳步，她怔怔地看向應軒，問：“那你也吃人肉嗎？”
“我不吃人，原蟲不吃人肉身體也不會腐爛，我是霧社的獵手，霧社這個組織存在幾千年了，它的歷史我一時也沒法和你講清楚，姑且認爲我們是專門調查和獵殺蟲的秘密組織吧，而蟲的歷史比人類的歷史還要長，沒人知道他們是怎樣產生的，他們有靈魂，可這個靈魂和人類所講的靈魂可不一樣。”
“我不信，人怎麼會有靈魂。”言焉說。
“人類的確沒有靈魂，人類的意識來自於大腦這個實在的機體，人類所說的靈魂是一種虛無的信念上的東西。而蟲的靈魂跟隨單個原子存活，本蟲的蟲原子受自然壽命限制，機體死去後蟲原子也會跟着死去，原蟲的蟲原子有很強的生命力，能夠寄生到普通人類身上，但對於霧社的獵手來說這是被嚴令禁止的。我們的工作是儘可能地消滅吃人害人的蟲，維繫自然的平衡。”
“這麼說，蟲原子還真的有些像鬼魂。”言焉說。對於應軒的話她雖然也在聽着，卻沒有太往心裡去，她還想着其他事。
應軒接着言焉的話說下去：“是啊，有相似之處，但也不同，鬼魂並非存在於我們所賴以生存的物質世界，它只是一種浪漫的幻想，並沒有實體，但蟲原子卻是真實存在的。”
“我想回去，我能回去嗎？”言焉突兀地問。
“回去哪裡？”應軒略感吃驚。
“我原來生活的地方，回我舅舅家。”
應軒的表情竟變得嚴肅起來，他把貓放在旋轉樓梯上，向上走了兩個階梯到了言焉面前，低下頭卻沒有說話。
這種冷冰冰的感覺讓言焉感到壓抑，她開口說：“我很感謝你們救了我和我的朋友，我以後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你們，現在我的身體也沒事了，不想再麻煩你，而且剛纔你朋友的話我大致也明白一點兒，我在你家會給你帶來麻煩，這段時間……這些年很感謝你照顧我……”
“你離開我，就會死。”應軒擡起頭對上言焉投下來的目光。
“我不懂，追殺我的蟲已經死了，我又不吃人，難道，是你們要殺我？”言焉說話時嘴脣都在顫抖，她下意識地向後退，腳下沒站穩險些摔倒，她戰戰兢兢地靠在樓梯扶手上，慌忙中擡頭向上看，可她根本就看到不到最上層的那扇門，江凌離開時就是從那裡走的，而她卻不知道那扇門究竟通往哪裡。
“你現在真的還不能離開，你需要治療。”應軒說，他把兩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裡，視線沒有離開言焉。
“我想回家，生死聽天由命。”言焉話一出口馬上就後悔了，此時她最該害怕的就是惹怒面前這個自稱獵手的人。
應軒的臉上現出無奈，他放緩語氣說：“當初你求社長救你，你體內的蟲不是與生俱來的，你被原蟲寄生根本就很難在人類圈子中生存，況且你受到先天體質限制可能無法完全控制體內的原蟲，它就像一顆不知何時會爆炸的炸彈一樣，完完全全是個隱患，爲了安全起見，你必須聽從我，呆在我身邊。”
“你要軟禁我？”言焉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
“我會幫你，你應該相信我。”應軒說着便要伸手去拉言焉。
言焉轉身向上跑，應軒從後面抓住她的手臂。手臂被抓得很疼，她下意識地想掙脫，但因爲身體太虛弱最後也只能放棄了，她的身體癱軟下去，乾脆坐在了樓梯臺階上。
“對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言焉說，她用了自認爲最能喚起別人同情的語氣，“你們救我大概是不想讓我死吧，你們都是好心人，你們的組織做的事情也很好，是造福人類蒼生的偉大事業，我剛纔說要回去也只是想看看我的家人和朋友。”如果怕我傷害別人可以乾脆殺了我。這最後這一句並未出口，是她在心裡說的。
應軒扶起言焉，語氣溫和地說：“不要害怕，你爲什麼要怕我呢？我不會傷害你，我現在真的有點擔心你的身體狀況，我會帶你出去的，但不是現在。”
***
言焉很識趣，她跟着應軒回到那間昏暗的地下室。黑貓緊隨其後，嗖地跳上沙發，視線筆直地投向言焉，言焉則盡力避開貓的視線，她一想起這隻貓人形時的樣子就感覺渾身難受。
應軒帶言焉來到衣櫃前，他打開櫃門，伸手在櫃門裡面摸了摸，衣櫃移動了，那後面出現一扇帶有密碼鎖的門。應軒輸入密碼，門開了，裡面是一間暗室。這暗室看起來很像一個醫療室或實驗室，裡面放置着幾個較大的櫃子和試驗檯，櫃子裡面擺滿了藥瓶、培養皿和醫療用具，還有一些實驗器械器材。
“進來吧。”應軒對言焉說。
房間裡充斥着藥水味兒，雖然明亮溫度卻很低，言焉剛走進去兩手便不自覺地抱住了雙臂。
“坐下吧。”應軒說。
言焉服從地在擺着顯微鏡和試管的桌子旁坐下。
應軒從櫃子裡拿出針管和針頭，走過來對言焉說：“沒事的，只是驗血而已。”他從言焉的血管裡抽出半管血。
“他們還好嗎？”言焉問，她因爲冷身體微微發着抖。
“誰？”應軒問。
“我的朋友和家人。”
“我不知道。”
“你會讓我去看他吧？”
“你放心吧，我會帶你出去的。”應軒說。他把血樣放進儀器裡，隨後打開了旁邊的電腦。
“剛纔你的朋友說你會被風紀組調查，那是怎麼回事？”言焉問。
“是這樣，因爲你身上的蟲味隱藏得非常好，他只是把你誤當成了我愛上的一個普通人類，我們霧社有規定，社裡的獵手和社員不能和人類產生任何親密關係，如果想要延續這種關係，相關的人類必須進入霧社，否則就會被洗腦，失去與我們有關的所有記憶，回到原本的生活當中去，人類想要進入霧社是極難的，如果對象是本蟲，那沒得說，本蟲會被獵殺，相關獵手或社員會被終生監-禁，可如果這個對象剛好是個原蟲那便容易解決得多，我們招募原蟲進霧社成爲新獵手是很平常的事。”
“你想招募我去做獵手？”言焉問。
“這是保護你的唯一的辦法。”應軒邊說邊看電腦數據，不想再說下去的樣子。
言焉走出暗室時黑貓仍然挺直身體站在沙發上看她。
應軒把一杯果汁遞給她，溫和地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錯，先把這個喝了吧。”
“謝謝。”言焉接過果汁，對於應軒她並不是完全相信，包括手中的果汁，然而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喝下了它。
“抱歉，你大概還要再跟我住一段時間了，你想成爲獵手嗎？”應軒問。他的語氣親切平和，就像舅舅平時常問的‘你想考哪所大學’一樣。
“我沒意見。”言焉說。她雖然這樣說可心裡卻不是聽天由命，她見識過應軒的厲害，如果真如他所說他們有一個組織，那麼她現在還是乖乖聽話爲好。
應軒笑着點頭，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我出去一會兒，你先休息吧。”說完虛掩了門出去。
言焉感覺眼皮很重，她知道那杯果汁中被放了藥。她迷迷糊糊地上了牀，黑貓就趴在沙發上，藍眼睛一直在看她，它看起來已經不再是以前那隻溫和膽小的小黑貓了。
“你能聽得懂我說話？”言焉問。
貓叫了一聲，似乎在迴應。
“你是不是貓精？”言焉壓低聲音問。
貓又叫了一聲。
言焉躺在牀上，看着頭頂的圓形通風口，想着發生的一切很快就睡着了。
***
應軒回到自己的房間，回撥了電話。
“這是我聽到的最壞的消息，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祁社長開口就是這一句。
“社長，我真的沒辦法照您的意思……一直等到那個時刻來。”應軒說，語氣充滿無助感。
“當年她被那麼多蟲盯上，這些小蟲子也以爲她只是剛剛覺醒的原蟲，想要吃了她來提高靈刃的威力，幸好我們及時找到她，而且挽回了局面。”
“是。”應軒附和。
“可是連我都沒料到她是始蟲，”祁社長加重了語氣，“這也是她的命，後果的嚴重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我讓您失望了，可是我實在沒辦法親手送走她。”
祁社長嘆了口氣，說：“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只要再堅持一個月就能殺了她，哎，你終究還是沒聽我的話。”
“一個女孩子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死了，我想您也不忍心看到，況且您當初給過她承諾。”
“我給過承諾？”祁社長笑，生氣地說，“我給過言焉承諾，可我沒有給那隻始蟲承諾！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清楚。”
應軒沉默。
“我對你的信任勝過任何一個獵手，你太令我失望了。”祁社長說。
“婆婆，我不想……”
“別說了，我原來也對她抱有很大希望，只是可惜了。”
“她還是孩子。”應軒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力感。
“我召你們入社時，你們也還是孩子。”祁社長說完便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