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歇斯底里，沒有聲嘶力竭，沒有拳腳相加，甚至沒有任何惡毒傷人的話，她慢慢躺回牀上，輕輕合上自己含淚的雙眸，留下這一句平平淡淡的話。
她的手還放在腹部，像是在跟那個孩子做最後的告別，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可面容卻寧靜很多，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正在做着某種神聖的儀式。
蕭北寒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他甚至不忍心去破壞眼前的畫面，雖然明知道雪染心中悲傷欲絕，這表面的平靜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而已，可他還是希望時間就此停止，能坐在一邊這麼看着她，也已經是一種奢侈的享受了。
蕭北寒走到窗邊，現在纔有時間梳理其他的事情，他轉過身，目光貪戀地停在顏雪染的身上，手機打了靜音，然後拍下她此刻的樣子，如果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我要把你刻在心上。
不是放在、不是記在，而是刻在，只有經歷過那一刀刀的疼痛，才能讓你成爲我心口打上的死結，此後別人再也進不來，而你也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中，即使不再參與，我也會帶着你一起經歷。
唉……
這次的事情，到底是誰策劃的呢？
蕭北寒的第一反應就是葛冰，如果是他的話，被抓進看守所裡面呆了好一段日子，現在取保候審了，出來報復自己也很有可能，更何況T.s遇上這麼大的事情，雖然自己可以推得很乾淨，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時機配合的那麼好，自己一定參與了T.s股價事件。
如果他因爲這個而報復自己……
他跟祁書收購T.s的手段跟正常的手法不同，並不是直接購買二級市場的股份，而是先放出消息，讓股價跌下來，然後在買入，開始也有幾次操作不當，還沒收完就已經跌停了。
之後兩人直接委託給了專門的機構，一開盤就大批量放出，跌的差不多再收回，設計的十分巧妙，不過葛冰才放出來，T.s就發了停盤公告，今兒已經是停盤之前最後一天交易了。
這公告一發出來在，持有這隻股票的股民很可能在今天全部拋售，想要讓它正常交易到停盤，要砸進去很多錢，蕭北寒皺着眉，算了一下，按照計劃，他們在二級市場投入的錢是有一定額度的，只要是希望通過大盤來給公司的股東造成壓力。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手中的股票已經不值錢了，這時候有人出了一個十分合理的價錢來收購股份，賣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T.s始終是個上市公司，就算以前有很多經營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但是公司的註冊資本經過幾次增資已經變得十分可怕，就算是他們聯手，又有T.s內部股東幫忙，想要一口吃個胖子還是很難，更不要說其他人。
只要蕭北寒跟祁書聯手放出風聲說要收購T.s，還有什麼人敢一決高下呢？
手機突然閃了一下，蕭北寒掃了一下，來電話的人是祁書，不知道這時候找自己有什麼事情。他又看了雪染一眼，弄不清她到底已經睡着，還是在閉目養神，只是一雙腳好像定在那裡，怎麼都走不開。
蕭北寒別無他法，只能在原地接電話，大多數時候祁書在說而蕭北寒聽着，他實在不想讓顏雪染聽到更多的事情，她的初期抑鬱症不知道會演變到什麼程度，剛剛流產，所有的情緒還沒來得及發泄出來，不能讓她再受刺激了。
可蕭北寒更不願意離開，電視劇總演的太恐怖，因爲妊娠而導致的抑鬱症一定要鬧到自殺的地步纔可以，他不敢讓別人看着顏雪染，擔心讓她牴觸反而往更壞的地方發展，可是讓他一直守着，卻什麼都做不了的感覺，更加難受。
“喂？蕭總，方便說話嗎？”
“恩。”
“我剛剛問了一下，在收盤之前，二級市場的股票我們收購可能不夠四成，不過這在很大程度上足夠影響公司股東的決定了，董事長出了這樣的事情，即使跟公司的經營無關，公司的形象還是會大打折扣的，所以……”
祁書稍微停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否過分，在商場的人一定要戒驕戒躁，這種大型的收購案，就算耗上幾年，只要能夠做下來，就已經算是成功了，他的想法會不會操之過急了呢？
“所以我希望咱們可以加快收購的速度，我想改變收購方案，T.s內部我的朋友會幫我聯繫，問題是你怎麼看？之前收購都是用的小人頭，現在要來真的了，你是決定以自己名義還是以公司名義，或者借錢給我的公司or我個人？”
“那要看你願不願意吸收我作爲公司股東了，從你手裡分一杯羹，想想還真的有些不好意思。”
祁書爽朗的笑聲通過電話那頭傳過來，他們都清楚，這是最好的辦法，蕭北寒選擇站在祁書這一邊，那些股東會自動站隊的。
“那就合作愉快了！只是，你也知道我那個朋友剛剛得到公司股份，很多東西都沒辦法知道，高層裡面有人防着他，只能等他慢慢熟悉之後再做決定。T.s現在還是上市公司，收購該走的程序都不能少，他們一定會知道，不過咱們合作，我也很放心……”
“你決定就好，我只負責籤文件。”
“好。”
祁書後面還說了很多話，不過蕭北寒心不在焉的，根本沒聽進去幾句，遠遠地看着顏雪染動了動眼睛，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湊到她身邊，一言不發，只守在一邊。
無論他多麼小心，顏雪染還是可以清晰地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的緩慢而執着，沒有了視覺，其他器官會做到極致，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每一個細節，像是柔軟輕盈的絨毛，不經意地劃過眼角眉梢。
真的沒有裝睡的必要了。
她疲憊地睜開眼睛，明明覺得沒睡着，看眼中還是通紅一片，還未開口，剛對上他的眸子，眼淚就自然而然地留下，沒入了枕巾中，只留下一片暈色。
她的呼吸變得紊亂起來，因爲流淚而導致的情緒波動似乎帶着強烈的傳染性，她什麼都沒說，他就先紅了眼眶，顏雪染把頭扭到一邊，不去看他的臉，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無言，過了好一會兒。
“咦？病人醒了？家屬，不是跟你說了，病人醒了就告訴我們一聲嗎，得了，我去找大夫。”
還沒等蕭北寒開口阻攔，護士已經離開了，他就眼睜睜地看着她走，明知道她把醫生叫過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卻根本沒辦法阻攔。
他第一次遇上顏雪染，那時他對這個世界無能爲力，所以他從未想過放手，卻由着她離開，終於等她回來，自己已經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可最後還是不能守護她一輩子。
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呢？
“雪染，對不起。”
如果能夠聰明一點，猜出來對方的目的是孩子，或許就可以避免這一切的發生，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的話，他一定陪在顏雪染的身邊……
“沒用的。”
“啊？你說什麼？”顏雪染突然轉過頭來，梨花帶雨的樣子讓蕭北寒的心一陣陣抽疼，這話她說的含糊不清，蕭北寒慌了心神就更聽不清楚，只好再問一遍。
“他真想害我，你在這兒也沒用。”
“但我還是錯了。有人跟我發短信，威脅我拿錢然後跟他*，說只要拿了錢那些照片就不會傳出去，我以爲對方是衝着對錢來的，所以才離開的，都是我的錯。”
“理由已經不重要了。”
“雪染……相信我好不好在，我跟你一樣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回這個孩子！這件事情來的太快了，遇上你的事情我根本沒辦法思考，我只想把一切都扼殺在萌芽之中，萬一照片流出去……”
“萬一照片流出去，蕭氏的企業形象會大打折扣，你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對了，還有你的爺爺、妹妹、媽媽，對不對？”
蕭北寒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顏雪染無情打斷，她的聲音透露着虛弱的氣息，可語言就像是刀鋒一般，傷人的能力絲毫不減。
“爲什麼，雪染，爲什麼在所有的影響中只排除掉了你自己？我是因爲擔心你看到這些照片纔會跟別人交涉的啊，因爲在所有的可能中我最怕失去你，因爲這是你給我最後的機會！”
“沒用的。你去了，蕭老太爺跟蕭暖暖會知道，你不去，照片傳到網上，他們更會知道，對方存心想要我這個孩子的命，怎麼做都是錯的。”
異常蒼白的面容配上冷靜平穩的聲音，總帶着一種特別的違和感，蕭北寒知道她說的是你真的，對方沒要錢，就已經是衝着這件事的影響去的，他想要雪染出事，蕭家出事！
可是，到底是什麼人，可以知道自己一家人的電話，又可以操縱好所有的細節呢？蕭北寒看着顏雪染疲憊的樣子，沒辦法讓她分析整件事情，更不能問她懷疑的對象是誰，她已經太累了。
等回頭自己查一下暖暖的通話記錄，或許會有些收穫，蕭北寒就這麼想着，一擡頭就看到白大褂的一角，脆弱的心臟就像是被人放了暴雨梨花針，一根根捅進來，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