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染捧着信封,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蕭北寒,他打開手中的信封,裡面竟然還套了一個,那個卻要精緻很多,優雅的淡紫色信封,上面還貼着古鎮的郵票,每一處都彰顯着小女人的心態。
那是自己的手筆,即使已經看不清上面的鋼筆痕跡,顏雪染也莫名的確定着本應存在的水藍色如天空般廣博。
到底裡面寫的是什麼呢?爲什麼完全都沒有印象了?
回憶真是個喜歡捉弄人的東西,你不想忘記的人就算每天溫習與他的回憶,還是會漸漸遺忘,而你想要忘記的人卻越來越刻骨銘心,直到你忘了記住他的理由是什麼,只盲目而偏執地記得。
“老師……”
“看來我們的顏同學已經忘記了。沒關係,今天我正好也要佈置任務,就順便幫你回憶一下好了。同學們聽好了,如果現在上課的情侶,就交給你一個任務,給你另一半寫一句話裝到信封裡,要是你們以後真的跟彼此結婚了,我就把信交給你們的另一半。”
原來是這個啊!
用了快十年的伎倆,這位老師還在用,那時候匆匆寫下的話,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看那個信封上,字跡都淡了,又怎麼能指望裡面的內容清晰依舊呢?
顏雪染再看看手裡的信封,蕭北寒用的碳素筆,痕跡倒是很清晰。
八卦無處不在,老是剛說完話,學生們就開始起鬨,顏雪染微怔,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是不是也曾豔羨過那些攜手一生的愛情故事,而現在自己雖然做了主角,卻並不敢奢望成爲佳話。
“念出來!念出來!念出來!”
不知道是誰起得頭,只知道後來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
老師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制止歡騰的學生,笑道:“瞧瞧你們,上課睡覺,下課尿尿,戀愛談得不少,一問啥也不知道。非要在這兒起鬨,就不能當個主角嗎?”
老師的打趣只讓教室安靜了幾秒,之後涌起的呼喊聲反而更加熱烈。
“念出來!念出來!念出來!”
顏雪染迫於無奈,只能打開舊信封,上面的確只有一句話:年輕時陪你年輕,年老時陪你年老,我喜歡的人應該就是你這樣子。
她含着眼淚讀出這句話,這話平淡如水,卻讓她淚如雨下,是誰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原來那時候遲鈍又沒情調的蕭北寒,會說出這樣動人的話語。
或許,沒她想象的那麼動人吧,至少不值得熱淚盈眶吧,可是……因爲動人的話只能說給懂得的人聽,她恰好懂得而已。
“蕭同學,該你了。”
蕭北寒在同學面前晃了晃信封,展顏一笑,難得的柔情,他嚴肅認真地制止了學弟學妹們的吵鬧,說道:“這個信封告訴我們一個道理,那就是要用碳素筆寫字,不然時間會把想說的話偷走。”
鬨堂大笑,他的話讓顏雪染紅了臉,她不知道里面的字還是不是清晰,也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又是羞澀,又是期盼。
蕭北寒神秘地笑着,緩緩地揭開封口處的火漆蠟封,金黃色的火漆蠟,葡萄藤中清晰的一個“Y”,那是她的姓氏。
顏雪染一直生活得很文藝也很小資,很細膩也很簡單。
他想完整地揭開蠟封,所以小心翼翼的,因爲保存多年,這東西格外易碎,他試了試,困難重重,最終還是放棄了,決定從邊角處劃開,取出來的只是一張卡片。 ¤ttкan ¤¢ ○
他看了一眼,脣角勾了勾,環視全場,顏雪染腦海中閃過四個字:故弄玄虛。佯裝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心裡卻還記掛着卡片上的內容,因此表情很是糾結,蕭北寒戲謔地看着她,不動聲色。
吵鬧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灼灼目光中滿是期盼,像是一窩嗷嗷待哺的小鳥,正可憐巴巴地等待着八卦的滋養。
蕭北寒賣夠了關子,才把卡片的另一面亮出來,顏雪染的呼吸一滯,趕緊湊上去盯着,心絃繃得緊緊地,好像一不小心機會斷裂開來,可剛纔自己讀的時候,蕭北寒好像很坦然自若啊,怎麼輪到自己就這樣了呢?
真是不爭氣!
顏雪染懊惱地揪了揪頭髮,目光依舊停在那卡片上,突然就鬆了一口氣,坐下開始自嘲,嘲弄着自己剛剛的緊張。
是不是每個人在面對自己稚嫩的過去時,都抱着一種可笑的心態?那明明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回首的時候卻總想要把它刪去,因爲面對它,會讓自己窘迫不堪,可偏偏狠不下心忘記,因爲裡面有自己永遠無法捨棄的人。
蕭北寒大方地展示着自己手中的卡片,爲了照顧四面八方的學弟學妹們,還特意轉了身。
“啊~!”
“啊~啊~!”
失望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看不清的同學着急地打聽着前排,因此總有那麼聲音顯得後知後覺。
蕭北寒淡定地接受着四面八方的喝倒彩,嘴角噙着的笑容帶着惡作劇得逞的快意,他跟老師道了謝,就在衆目睽睽之下挽着愛妻的手,堂而皇之地離開。
已經是五月末,隱約可以嗅到夏天的氣息,顏雪染亦步亦趨地跟着他,眼神還停留在教學樓的大門上,懷裡的那封信還在發燙,他們來到一片銀杏林,深綠的葉子掛在樹上,在風中搖曳。
“以前你總喜歡坐在這裡,記得嗎?銀杏結果的時候,這裡一地的白果,來來往往很多人,把白果踩得凌亂,散發出一股奇特的味道,可你偏偏喜歡,真是奇怪。”
“是嗎?”
顏雪染看着腳下三三兩兩的銀杏葉,沒心沒肺地問道。
“是啊,你還喜歡銀杏書籤,我爲你做過很多個,現在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在貯藏室藏着呢。”
樹葉易碎,她擔心一不小心就沒了,雖然上面壓了膜,蕭北寒又下了很多功夫,不過她一個都不想弄壞,所以只能小心的保存好。
每次蕭北寒問起,就只好說丟了,然後蕭北寒就認真的再送一個,從一開始的零零落落,到後面批量生產,顏雪染真的懷疑學校的銀杏林都爲她一個人哭天抹淚了。
“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你騙我來着?都跟我說是丟了。”
“嘿嘿,我的書多,一本里面夾一個,這樣每次看書都會覺得你在,平常捨不得用。你不是送了一些銅的麼?也是銀杏葉樣子的,我用那個呢,加上個金黃色的流蘇,挺好看的。”
“也是。”蕭北寒從口袋中掏出的剛纔那張卡片,在顏雪染面前晃了一晃。
“又拿這個幹什麼?字跡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說實話,你早就忘了這個吧?那麼,你就不關心你寫了什麼?”
見顏雪染站起來,他也跟上,只是手裡的卡片握得緊緊地,一刻都不曾鬆開。他半低着頭,銀杏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隨着風晃動。
“你說這話,就像是你知道似的。”
顏雪染隨手撿了幾片葉子,往蕭北寒的鞋上扔,臉上全是不服氣。
“我知道,就算字跡沒了也沒關係,我真的知道。”
“啊?”顏雪染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蕭北寒,隨即眼珠子一轉,像是看穿了他一般,得意洋洋地說道:“我知道了,你肯定要說,我寫的話都在你心裡,就算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感情在,你什麼都知道,對不對?”
這樣說完,似乎還沒過癮,雙腳對在一起,對着地面一頓嘀咕:“賣什麼關子啊!從前都是一板一眼的,現在越來越不正經了,什麼話都說,甜言蜜語說的那麼多,是要膩死人嗎?”
蕭北寒就瞧着她這副自作聰明的樣子,一想到她在別人面前都是小心謹慎的,在自己面前卻能肆無忌憚,竟覺得有一絲甜蜜,他就喜歡她最自然的狀態。。
“不對。”
蕭北寒重新坐下,不慌不忙地否定她的答案,把卡片對着陽光,找好了角度才喊她過來看。顏雪染半信半疑,還是抵不過好奇心,湊過去跟着看。
“你寫給我的話,我不捨得跟別人分享。”
顏雪染恨恨地跺跺腳,這話是什麼意思?合着她沒良心的跟人分享了,然後他在這兒裝模作樣,弄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架勢?
“蕭北寒,我記住你了!”顏雪染毫不客氣地踩在他的手工皮鞋上,還挑了挑,打定主意要弄花。
“要記一輩子的,怎麼能隨便忘?你不過來看看,你寫的什麼?”
蕭北寒大肚能容,讓着自家老婆又能怎樣?他不但不生氣,還反過來打趣她,顏雪染沒辦法,只能沿着那個刁鑽的角度看,上面寫着短短四個字:至死不渝。
“我這裡可是有你的承諾了啊,說好的至死不渝,可不能半路打道回府。”
蕭北寒鄭重地放回自己口袋裡,顏雪染忍不住吐槽說他敝帚自珍,他也不反駁,只高深地笑着。
“你壞得都能擠出水了!自己不在他們面前讀,卻讓我讀,現在裝什麼情聖!”
“給你寫的是從書上抄的,我那會兒單純,哪知道那麼多甜言蜜語?覺得這句不錯,就拿過來用了,誰能想到這麼一天!不過我看你也挺感動的,眼淚都在裡面打轉兒了,效果不是挺好的嗎?”
“蕭-北-寒-,你這個無賴!”
顏雪染又委屈又傷心,被最信任的人欺騙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眼看着就要哭出來。
蕭北寒上前把人擁在懷裡,輕聲安慰着,“對對對,都是我的錯,全是我不好,那麼爲了彌補我那次的錯誤,法官大人請宣判,就判我一輩子陪在顏雪染小姐的身邊,把心裡話說給她聽,好不好?”
“這根本就不是法院的受案範圍!”顏雪染一邊捶打,一邊掙扎,幾秒鐘後突然安靜下來,揚着的臉上全是奸笑,她說,“不過這主意挺好的。”
“……”
他的妻子真是越來越可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