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寒雙手握在門框上,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笑容,眼睛還沒消腫,卻又染上了一抹紅色,憔悴的面容在五顏六色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憔悴。
他有些後悔,如果從來沒有在嬰兒房中傾注這麼多的心思,如果他從來沒有把這裡佈置的色彩斑斕,那麼現在觸景傷情就不回來得這麼深刻。
“暉?哪個暉?”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孟郊的《遊子吟》,寫得真好。”
蕭北寒站在那裡,被這首詩的每一個字刺的心口發疼,雪染要是想傷人,每一刀都切中要害,讓人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
“遲遲歸”?他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好名字”,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竟然比哭還要難看,他收拾了一地的傷心落寞,還要去安慰一個比他還痛苦的人,這種感覺如同剜心之痛。
“嗯,我們把他葬在家裡吧,定製一個小小的棺材,要沉香木的,帶着香味,他睡的也比較安穩。等有一天他醒了,說不定會回來我的肚子裡,等我生下他的時候,我會認出他的。
“嗯,都按照你說的辦,我們一起等他回來。”
蕭北寒看着她眸中閃動的淚光,像是湖面上暈開的一抹抹漣漪,惹人心動,更讓人心痛。
顏雪染似乎非常喜歡這裡,拿着手機一直照個不停,蕭北寒實在沒辦法狠下心打擾,索性坐在地板上看着。
“如果這是我們唯一一個孩子,他沒了,我們就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怎麼辦?”
“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會一輩子把你當作孩子來寵愛,對了,有句話你一定聽說過。”
顏雪染抱着一個小豬樣式的抱枕,前後搖擺,目光一直在嬰兒房的各個角落中游移,“什麼話?”
“老婆都是別人家的好,孩子都是自己家的棒,我想把你當成孩子,這樣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可以包容你原諒你,而你就算在討厭我,也不能放得下我。”
聽了這話,顏雪染默不作聲地聽着,肉粉色的指甲一次次劃過身下的爬行墊,卻始終沒有給出任何迴應,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原諒他,所以只能沉默,這是最好的反駁,也是最好的默認。
“走吧,我們去吃飯,好不好?”蕭北寒的語氣就像是在哄一個任性的孩子,極盡寵溺。
“我想工作。”
蕭北寒被這話激了一下,本能地退了一步,實在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你剛剛說,你想幹什麼?”
“我想工作。”
“你到底是很想工作,還是不想見我?”
顏雪染的話像是一根又長又尖的鋼針,直插入心房,讓蕭北寒又冷又痛。
顏雪染突然從地上站起來,剛剛哀傷抑鬱的表情一掃而空,前後不過短短几秒鐘的時間,竟然判若兩人。
她最終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只是把屋裡所有東西歸位,然後經過他的身邊,說道:“我明天就去所裡工作。”
聲音冷冷地,決絕的,不帶一絲感情。
蕭北寒想伸手去觸碰她一下,只有真實的觸感才能讓他相信顏雪染還活着,可他還沒碰到她,她的身影就已經在拐角處消失。
雪染,你真的要跟我劃清界限了嗎?
顏雪染如此堅持,蕭北寒也沒辦法,打電話問了胡月,說是能轉移注意力也是一件好事,只是需要人照應一下,蕭北寒跟蘇皖通了氣,這件事也就這麼定下來。
蕭暖暖還在看守所裡面呆着,反正蕭家這邊已經發了聲明,暖暖肚子裡的孩子還是葛冰的,只要葛冰那邊沒有反應,蕭北寒就不會發聲。
如果葛冰真的決定跟暖暖結婚,那麼他就散出去暖暖吃裡扒外,幫着老公攻擊哥哥的事情,到時候媒體對斷絕關係聲明就會是一邊倒的態度了。
這幾天顏雪染一直很正常,除了工作起來不分晝夜之外,看不出一點兒不對,晚上回了家就對着孩子埋葬的地方發呆,看夠了就回牀上躺着。
她從來沒跟蕭北寒說過要分開的話,所以這時候連蕭北寒都弄不清楚,顏雪染是不是真的會離開自己,白天夜晚都惶惶不可終日。
在紀舒的幫助下,手錶中的文件已經全部恢復,蕭北寒拿在手中,不知道現在該不該去刺探顏雪染的秘密,如果這裡面真的有跟爸爸有關的內容,他到底要不要看?
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哪怕結果對雪染十分不利,他也可以不管不顧地護着雪染嗎?他相信她,這絲毫無損他的緊張,這時候越是深愛,就越是不敢冒險。
滿布劃痕的手錶捏在手裡,鋼製的錶鏈恨不得就此彎曲,蕭北寒在書房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插上數據線,連上了電腦。
……
六天後。
顏雪染對DNA鑑定這方面是真的不瞭解,就算走了VIP還是用了六天的時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現在有太多的孩子父親都是不明確的。
到了時間,醫院直接給顏雪染打了電話,她取走報告之後,徑自去了所裡,把報告複印了兩份留底,又把手機裡面存好的孩子的照片洗出來,這才勾了勾脣角。
看了看說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之後的時間沒有人預約法律諮詢,顏雪染從手邊取了一個檔案袋,把東西放進去,這纔開車去了郊外。
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候,車輛暢通無阻,過了沒一會兒,她就到達了目的地,按響了門鈴,一陣音樂過後,他聽到對講機中下人說話的聲音。
“老太爺,顏雪染來了。”
不是少奶奶,而是顏雪染,明明是同一家人,換了一個地方就如此陌生。爺爺在蕭北寒的房子中,傭人還叫自己少奶奶呢,一回來就變成顏雪染了,真是無情啊!
“她?她怎麼來了?”
老爺子一副沒好氣的樣子,隔了一會兒纔不情願地說道:“哼,讓她進來吧,我倒要看看她想說什麼,難道把暖暖弄進去,把我們好好一個家變成這個樣子,她還不滿意嗎?”
“叮—”,門開了。
傭人客套又梳理地把顏雪染請進去,老爺子坐在東面的主位上,顏雪染當然知道這裡面的文章,冷笑一聲就隨便找個位置做了。
老爺子的柺杖立得筆直筆直的,正襟危坐,眼睛輕眯看不清眸光,還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而顏雪染就顯得十分散。
過了好一會兒,老爺子自己撐不下去了,問道:“你來幹什麼?”
“聽說爺爺快過生日了,來給爺爺送禮啊。”
顏雪染毫不猶豫地說着,眼神直視爺爺,身上像是披着一層鬥士的外衣,她清楚,現在的安穩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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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皺着眉,打量顏雪染的目光也變得深沉,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取出來一塊的手絹,捂着嘴咳嗽了幾聲,“你不是說來送禮的嗎?禮物呢?”
顏雪染把檔案袋的扣解開了,給老爺子遞過去,脣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的老爺子發麻,他忍不住往後仰了仰,收拾好自己不堪一擊的防禦層,說道:“我跟你講,別以爲你是律師,就可以爲所欲爲。”
“是嗎?我幹什麼了?或者說,爺爺以爲我會幹什麼?”
顏雪染支起了二郎腿,看起來十分囂張,她在爺爺面前一直是乖順軟弱的模樣,還是第一次擡起頭跟爺爺正面交鋒,蕭老太爺也沒想到顏雪染會有這麼大的改變,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不過他也算是個老江湖了,調整了幾秒鐘,就平復下來,冷着臉說道:“別以爲你可以用孩子來要挾我!我告訴你,孩子的事情錯不在我,都是暖暖挑的事兒,我不需要對你有所虧欠,想要挾我給你籤什麼法律文件,要我把遺產留給你?哼,想都別想!”
遺產?
顏雪染冷笑一聲,這老頭子以爲自己有兩個錢就可以爲所欲爲了嗎?他的錢,顏雪染根本就看不上,不過這也證明了一件事,在蕭家老爺子眼中,自己一直都是別有用心的。
“爺爺身體還不錯,用不着這麼咒自己吧?放心吧,這裡面不是遺囑,我也不在乎爺爺那幾個錢,您老還是留着頤養天年吧。”
不是遺囑?
也不是爲了錢?
老爺子疑惑地看了看顏雪染,見她似乎十分篤定,也不好說什麼的,只能接過了檔案袋,從外面看了一下,不厚,應該是文件之類的東西,問題是,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呢?
“爺爺打開看看吧。”
顏雪染剝了一個橘子,客廳中瞬間瀰漫出清香的味道,她用餘光看着老爺子,就這麼一個檔案袋還猶猶豫豫的,難道這裡面還會裝着什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嗎?
雖然是一顆重磅炸彈,不過也要好好搭配語言。既然已經決定對爺爺下手,那就別客氣了
大壽?
顏雪染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稍縱即逝,不曾被任何人察覺。
孩子剛剛走了,我還在大悲之中,你身爲他的太爺爺,憑什麼的沒心沒肺地過大壽?害死了自己的曾孫子,還能開心的起來?
老爺子猶豫着伸手進去,白色的底,下面印刷着B市某鑑定中心的字樣,老爺子突然放了心,一下子把東西全抽出來……
照片撒了一地。
“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