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奪眶而出,蕭暖暖精緻的妝容被眼淚毀得七七八八,一道道黑線像是猙獰的傷疤,在顏雪染的胸口蔓延。
從未,從未這麼痛恨自己的職業,如果不是律師,如果沒去看守所會見,現在也就不會這麼自責。
“我爸沒了,我媽躲出去了,我哥玩命一樣工作,這個家名存實亡,我連家門都不敢踏進來。顏雪染。你這幾年在幹什麼?事業豐收,現在還能把我哥拐到手,你真是大贏家啊!不過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叔叔有自己的決斷,我只是尊重他而已。蕭北寒接手蕭氏的時候,我一直在幫忙,把能說的都說了,你們還要我怎樣?!”
“怎樣?如果不是心虛,你告訴我,爲什麼那件事之後,你再也沒有接過刑事案件?”
“我……”
不愧是蕭叔叔的孩子,一個兩個的都把自己查得那麼清楚,那又如何?有些事情,只要她不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顏雪染閉上眼,不去看蕭暖暖咄咄逼人的目光,也不去看這屋內寂寞的陳設。
“沒話說了?你總是這樣,軟硬不吃的,我真想知道你可以挺到什麼時候!你知道嗎?我看到你,就想起我父親躺在火葬場的樣子,小小的人躺在黃色的簡裝棺材裡,緩緩推進高壓火爐,‘轟’的一聲,就在眼前徹底消失了……”
蕭暖暖生動形象的敘述配上她清澈空靈的聲音,整個畫面立刻呈現在眼前,一秒一分殘忍的刺激着顏雪染的神經。
“別說了,別說了……”
蕭暖暖翹起的脣角冷冷的,聲音變得飄渺而悠遠,她怎麼會停呢?她的心已經痛到死了。
“我們只能等着,半小時、一小時,等到骨灰涼透了,小心翼翼地裝進骨灰盒裡,那骨灰盒你見過吧?小小的……”
“求求你,別說了……”
蕭男暖自說自話,似是真的在回憶當初的事情,她的音拉得越長,情緒代入就越真實,讓顏雪染痛不欲生。
“爲什麼不說?那骨灰盒是酸枝木的,上面的雕花是……”
“求你別說了……我是爲你們好,拜託不要這麼對我……”
“爲我們好?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哼,不說就不說,反正你來了,屋裡就有點人氣兒了,我明天就搬回來住,嫂子,日子還長着呢,希望咱們會過得愉快。”
腳步聲漸漸消失,崩潰的顏雪染終於放聲大哭,蹲在地上仰望着那張照片。
她想起那一天,在冰冷的會見室內,在她按下結束會見的通知鈴時,蕭慶安最後跟自己說的話:小染,你是我認定的兒媳,所以我把我的家交給你。
她點點頭,只叫了一聲“爸”……
果然是太年輕了,答應的時候無所畏懼,落跑時卻狼狽不堪。
“顏小姐,小姐讓你下去吃飯。”
吳嫂跟以前一樣細緻,停留在門口不肯進來,顏雪染擦了擦眼角的淚,從冰涼的地板上爬起,“這就去,對了,我可以用下書房嗎?”
“老爺的書房一直鎖着,少爺的又不讓人進,你不急的話,過幾天,我給你收拾一個。”
“算了,我一會兒回趟事務所。”
“你腳上還有傷呢。”
“一點小傷,沒事兒。走吧,別讓暖暖等着了。”
蕭暖暖吃了飯,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人,顏雪染想出門纔想起自己的車放在家裡,好在這裡是市中心,要是郊區別墅,自己真是寸步難行了。
回家打包了重要的東西,又取了車,就想着去所裡跟蘇皖談一下手頭的案子。
“顏律師來了。”
內勤部的張寧放下手中的電話,衝她笑着打招呼。
“恩,蘇律在嗎?”
“他上午接了個詐騙的案子,去看守所了,一會兒就回來。等他回來,我讓他去找你吧?”
雖然顏雪染已經不接刑事案件,但不妨礙蘇皖接,只是在刑案方面兩個人沒有合作而已。蘇皖看起來溫柔如水,真到了法院,說起話來也是擲地有聲的,現在本市的檢察院誰不知道蘇皖律師?
“不急,我還要去法院一趟。”
話說,四年前,蕭北寒跟人了好一場打官司,案由是民間借貸,跟顏雪染簽了合同,卻忘了付錢,顏雪染覺得一家人沒必要計較什麼,也就沒管他要,沒想到現在這合同還能派上用場。
所有材料準備就緒,顏雪染飛速寫好了起訴狀,直接衝到G區法院,交了訴訟費,拿到了立案證明,分別去車管所、房交所,跟工商局,順利調出了蕭北寒名下財產後,就喜滋滋地等着明天上午再去撤訴了。
直到她返回所裡,蘇皖還是沒有回來,顏雪染只好一邊起草協議,一邊等人。沒想到她這裡剛摁下打印鍵,蘇皖就推門進來。
“聽說你找我,出了什麼事兒?”
蘇皖看起來十分疲憊,揉了揉額角,又撫了撫眼鏡,不甚在意地問道。
“哦,我想跟你討論下手頭的案子,這裡是所有的案卷……”
“嘩嘩譁”,蘇皖被聲音吸引,瞥了一眼打印機,正好看到碩大無比的幾個字——夫妻財產AA制協議。
“你……你要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