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雪染做出一副白鬍子老道士的架子,在米白麪前故弄玄虛,目光在她的腹部好一頓遊走,然後說道:“貧道掐指一算,這位道友,你缺的東西還真不少,其他的也不打緊,只有一樣,尤爲可怕。”
“什麼?”
米白怯生生地瞅着她,明明覺得其中空有詐,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問出口,兩人的這種對話就跟周瑜打黃蓋是一個效果的,一個願意挖坑,一個就願意跳進去。
“缺心眼。”
“滾你丫的!”
米白從浴缸裡掀起一捧捧水,兩個人鬧了一小會兒,後來顏雪染實在累了,就在牀上趴着睡了。米白給她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走下牀,去到客房裡面打電話。
“喂,你方便講電話嗎?”
蕭北寒正一個人躺在偌大的牀上,從前旁邊躺着一個人,也不覺得冷,現在一個人呆在屋裡,才發現就算佈置得再溫馨,心裡像是缺了一塊,他沉靜的聲音在臥室中顯得格外寂寥,“恩,你說,雪染怎麼樣了?”
“沒什麼事兒,看着挺有精神頭的。從醫院帶回來很多藥,說是去看了不孕不育?這話我可真的不相信,要不你找人查一下?不過說真的,附屬醫院很注重保護病人隱私的,你還真的未必能查出來。”
“如果用的是以前的掛號本,或者是醫保卡,我肯定能查出來,不過……”
不過她這個老婆實在太聰明,真要是想隱瞞什麼,自己還真的查不出來,顏雪染的醫保卡蕭北寒知道,按說只要用醫保卡掛號了,這事兒就好查。
問題是顏雪染今天出門太匆忙,愣是忘了帶上醫保卡,掛號的時蘇皖因爲着急,字跡寫的太潦草,而顏雪染也沒糾正,兩個人將錯就錯,可蕭北寒這裡是死活都查不到的。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我在這兒給你盯着,其他的事情還是要看你。照我說你們兩個好了這麼多年,能有什麼矛盾?把話說開了,不就好了嗎?”
“你不懂,有的時候,在乎一個人這就是錯了。”
“切,裝神弄鬼。”
“過幾天我爺爺回來,他一直不待見雪染,因此讓雪染回到自己家住,也是一件好事。你照顧她,我雖然不放心,可也總比在家好一些。”
“什麼叫我照顧她你不放心?你有本事自己來啊!自己辦不成還嫌棄別人,蕭北寒你真是夠了!”
米白照舊還是一度損人,蕭北寒沒有反駁,全都接下來了,話裡話外都說的是一個意思:暴風雨就要來了,拜託照顧好他的媳婦兒吧!
米白不耐煩地掛了電話,不知道蕭北寒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想要從紀舒那裡打聽一點消息,可那貨一直守口如瓶的,什麼都打探不到,難道真的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她想了想,還是收拾一下睡了,天氣好不好,關她什麼事兒?明天還不是要上班?
這幾天,顏雪染把工作排的滿滿當當的,基本一刻也不能得閒,她剛接了搶劫的案子,是團伙作案,帶着柳依依去會見嫌疑人的時候,發現了很多有疑問的地方,追問了幾句,嫌疑人吞吞吐吐的也沒說明白。
顏雪染突然生出來一種不好的預感,給家屬打電話報信的時候就格外小心。
臨了的時候,家屬一再追問同一句話,說是:“律師啊,我家兒子就沒關心一下我們嗎,有什麼話跟我們說一下啊。”
這個實在太反常了,一般來說嫌疑人在裡面,家屬關心都是他過得怎樣,可這家人也太特別了。
“顏律,剛剛咱們在裡面的時候,犯罪嫌疑人不是說要給他舅舅帶好嗎?說他這些年家裡一直都是他舅舅幫着照顧的,自己這次犯事兒對不起家裡,更對不起舅舅,希望舅舅不要怨他,這話你怎麼不說呢?”
“是嗎?我忘了。開車吧,咱們去所裡待會兒。”
顏雪染的眉頭還沒來得及舒展開,只覺得胸口疼了一下,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毛病,想想還是讓柳依依開車去所裡。犯罪嫌疑人的話,她怎麼可能忘記呢?
那些話的邏輯也說得通,可顏雪染卻總覺得這裡面是一個陷阱,她很自然地迴避了這個問題,在跟家屬說的時候,特意避開了舅舅這個詞,也說不清是爲什麼,那種不安的感覺實在說不清。
柳依依幹這行的時間太短,覺得律師都是爲辯護人服務的,既然辯護人已經說了要問好,哪有不問的道理?想着自己那裡也有家屬的電話,回頭再給家屬打個電話說一下吧。
這事兒一過,顏雪染也沒當一回事兒,沒想到兩天以後,有兩個身穿警察制服的人來了所裡,點明要找顏雪染,顏雪染一愣神,檢查了他們的證件之後,還是在兩位警察同志正直而又嚴肅的目光中,跟着配合調查去了。
“顏律師,坐。”
到了公安局的詢問室,警察倒是挺客氣,公檢法都是一家的,顏雪染的名字,他們多少也聽說過,扣下了她的通訊工具之後,給顏雪染倒了一杯水,纔拿出來詢問筆錄,照舊把那些法條唸了一遍。
“聽清楚了嗎?”
顏雪染點點頭,說道:“聽清楚了。”
“你認識孟郊嗎?”
“認識,他做了一個持刀搶劫的案子,我是他的辯護人。”
“那麼你去看守所見過他嗎?”
“見過。”
“誰委託你去的?”
“他的父母。”
“見過之後,你跟孟郊的父母說了什麼呢?”
顏雪染照實說了,始終沒覺得自己跟家屬的對話有什麼問題,到現在她還是一頭霧水,說是她涉嫌泄露國家秘密,可她什麼都沒說,哪來的泄露秘密呢?
“我提醒你一下,你有沒有說過,孟郊跟他的舅舅問好之類的話?”
“沒有啊!嫌疑人跟我說過這話,我覺得這裡面有點奇怪,所以跟家屬溝通的時候,把這話給省略掉了,具體的通話內容,我的手機上有錄音,從始至終,一個字不差的你們可以去核實一下。然後你們可以調取我的通話記錄,我跟家屬做的所有溝通,全部都有錄音。”
兩個警察顯然沒想到顏雪染還有這招,本來以爲肯定是她泄密,沒想到人家自己來了不要緊,還帶着證據一起來了,這下就有些愣神。
“那麼,你是自己去的看守所嗎?”
“不是,我還帶了一個學生……”
顏雪染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確實覺得這裡有問題,不過從來都沒跟柳依依說過,如果這孩子揹着自己跟家屬聯繫,然後泄密了……後果不堪設想。
“那個學生叫什麼?”
“柳依依。”
“好的,那麼如果方便的話,請把手機中的錄音給我們拷貝一份,另外如果還有別的事情,希望你能夠配合調查。這個案子是團伙作案,因爲泄密的關係,使尚未抓捕的犯罪嫌疑人逃竄,加大了我們抓捕的難度,既然顏律師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麼就請在這裡稍等,我們覈實之後,會放你回去的。”
“謝謝。”
兩個警察還說了一堆的話,顏雪染都沒怎麼聽清,在這時候,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勉強檢查了一下詢問筆錄,簽了字,給警察拷了錄音,然後整個人都蒙了。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她跟柳依依,既然不是她做的,那麼就一定是那個孩子。
在實習期間出現這樣重大的事故,弄不好是要坐牢的,這孩子爲什麼一直不聽話,想要越過自己直接跟家屬聯繫,結果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大事呢?她要怎麼跟主任交代,好模好樣的實習律師交給自己,結果出現了這樣的問題!顏雪染頭痛欲裂,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種事兒她以前不是沒聽說過,蘇皖就遭遇了好幾次下套,都被他驚險躲過了,因爲躲過了,所以裡面的可怕就自然而然地被忽視了,就算蘇皖幾次三番的強調,顏雪染還是覺得這種事離自己很遠,現在好了!
真的在身邊發生了!
百轉千回,已經不知道要想些什麼,如果她沒有保存那個錄音,那麼證明自己的清白就需要耗費更多的精神,人心啊,怎麼可以這麼惡毒呢?
律師是爲了幫助嫌疑人的,可他們只想利用律師來知道案情的發展,絲毫不在乎律師的處境,好像拿了他們的錢,就算是爲他們坐牢也是正常的。
顏雪染心裡知道,柳依依的前途基本就中斷了,就算公安機關非常爭氣地抓到了其他嫌疑人,而檢察院也做除了酌定不起訴的決定,可律協那一關也過不了的。
這個孩子,再也當不了律師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詢問室的門終於被推開了,警察把顏雪染的隨身物品還給她,說道:“顏律師,你可以走了。”
顏雪染還是頭一次腿軟,此刻突然就站不起來了,嘴上雖然還開着玩笑,可心裡跌宕起伏,根本說不清自己的感受。
她自嘲着說道:“瞧瞧我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碰瓷碰到公安局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