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營殘餘‘慶’軍已經整編完畢,總共編入新營六百餘人,剩下的近百人已經發資遣返了。收編的‘慶’軍雖然不如老新營士兵戰力強悍,可也比朝鮮新軍強多了。畢竟是吳大帥帶出來的勁旅,雖然這些年軍備懈怠疏於訓練,但標下相信只要在新營的帶動下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恢復戰力成爲大人的一大助力。朝鮮諸軍的改編整頓到目前爲止還是很順利的,北朝鮮的駐軍接到韓王調令後已經開始南下了,甚至有幾支軍隊已經快到漢城了。全羅道等地的幾支稍有戰力的朝軍也開始回撤了,漢城的一千新軍和附近的五千舊軍也已經完全掌握在我們手中了。新兵招募也很順利,短短三天已經招收了近千良家子弟,都是旅居高麗的華人······”看到趙天寶心神不寧、左顧右盼根本沒有聽自己的彙報,鄧志勇慢慢停了下來。
“大人?”
“大人?!”鄧志勇輕喊兩聲後,見對方依然是一幅神遊域外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對方的衣襟。
“啊,怎麼了,說到哪兒啦?”趙天寶猛然驚醒,連連問道。
“大人是在擔心聶帥吧?”鄧志勇輕聲問道。
看了對方一眼,趙天寶悵然長嘆:“我是真的對不起聶大人啊~~~新營如果南下肯定能對聶大人有所幫助的,說不得還能打日軍一個搓手不及的。聶鎮臺一直關照新營,對趙某更有救命提攜之恩,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趙某卻不能效力左右,心裡有愧呢~~~”
“大人無須自責!於公來說,大人是奉了朝廷旨意固守漢城沒法南下救援。於私來說,新營攻佔漢城後盤踞於此也算是爲太原鎮保留了種子啊。說句不該說的話,只要大人替聶鎮臺保住了新營,聶大人的家底兒就算沒完,即使戰敗朝廷也不敢嚴懲聶大人的。如今我們已經攻佔了漢城也就斷了日軍的後勤基地並且大人派出的馬隊不停騷擾日軍後方甚至切斷了從仁川到成歡的補給路線,這樣大島旅團肯定要受到很大牽制。即使他們戰力強悍可終究會後勁兒不足,只要不能一鼓作氣擊破聶部那麼肯定就是就是消耗戰,以聶大人的才幹沒那麼容易讓對方得逞的,只要雙方對峙起來而我們新營穩定了漢城後就可以趁機南下了,到時候前後夾擊肯定能讓大島旅團鎩羽而歸!”鄧志勇越說越激動竟然泛起滿臉潮紅,渾然忘了自己原本是勸慰對方的。他已經被未來的完美勝利深深陶醉了。
瞧着鄧志勇的滿臉激動,趙天寶只是咧了咧嘴,扯出了一個苦澀的微笑——這是近代日軍的首次亮相吧~~~別說新營衆人了,就是全世界又有哪支軍隊能夠想到他們還有這樣一羣充滿了獸性的瘋狂同行?!等着瞧吧,甲午後,這支倭人的軍隊帶給世界的將不僅僅是驚訝了。
“我怕聶大人堅持不了幾天啊~~~”趙天寶幽然長嘆,語聲中充滿了無奈、悲傷、不忍、悵然······
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鄧志勇對這個年輕的上司還是頗爲了解的。這個年輕的遊擊或許有些裝腔作勢,故作深沉但絕不會輕易喪失信心的。聶士誠可是他最崇敬的人物,他怎麼就對人家沒有信心呢?!
心中琢磨不透的鄧志勇只好靜靜地站在一邊,默然不語。
看到這位參謀滿臉的不以爲然,趙天寶只是自嘲地扯了下嘴就陷入了沉思。不大的偏殿就這樣歸於寂靜。
令趙天寶心感愧疚的聶士誠此時卻是滿心痛楚,無處發泄。
敗了,敗了!自己終究還是敗了!
回首望了一眼身後的潰兵傷將,聶士誠默默地嘆了口氣,本想慷慨激昂一番鼓舞一下衰落的士氣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昨晚的景象在他腦海中一遍遍迴旋徘徊始終不能消退。
紅着眼睛、咆哮着衝殺過來的日軍,嘶吼着衝出陣地的清軍,漫天飛舞的彈雨炮花,不時騰起的橘紅煙色塵火柱,四處飛濺的泥石鋼塊,如林的幽藍刺刀······還有那個關鍵時刻擋在自己面前的年輕親兵。
那個平時忠厚的近乎於木訥的親兵,那個嘴脣上還是淡淡絨毛的小夥子,自己何曾正眼看過他一次?!然而就是這個平時自己根本沒有放在眼中的年輕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毅然替自己擋住了那個敵酋的致命一擊。
實際上,聶士誠不知道昨晚跟他硬拼的正是當面日軍的最高指揮官——大島義昌,他只知道當他的砍刀被對方的軍刀輕易地削成了兩截的時候,是一個親兵挺身替他擋了這一刀,而後他便被幾個親兵給拼命架出了戰場。留在他眼中的最後景象便是如潮水般不斷涌入陣地的日軍,還有越來越少的己方士兵。
敗了,敗了~~~
心中默默嘆了幾聲後,聶士誠忍不住鼻子一酸乾澀的眼眶瞬間就被奔涌的熱淚填滿,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的刀柄,最終忍着沒有讓眼淚流下。
“來,坐我的馬吧。”聶士誠跳下馬,就要扶一個腿部受傷的年輕戰士上馬。
“不,不,不,大人我還能走,還是您坐吧。”那個小戰士受寵若驚,話語也是斷斷續續。
“身上有傷,還是你坐吧。聶某尚未老到走不動的地步,將來老夫還準備帶領大家爲死去的弟兄們報仇呢!”聶士誠“爽朗”笑道。
將小戰士扶上馬後,不顧對方的感激涕零,聶士誠回過頭對着圍上來的潰兵深深一揖:“兄弟們,我聶士誠對不起大家吶~~~大家夥兒跟着聶某受累啦!!!”
“大人,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還可以重整旗鼓跟小鬼子鬥下去,就不信咱蘆臺防軍還能讓東洋鬼子給辦嘍?!”身旁的胡毅甲黑着臉嚷道。他心裡可是憋屈的很,在國內打了幾十年仗罕見敵手,如今剛一出國就讓小鬼子給辦了,丟人!
“大人,那些鬼子的確是爺們但咱蘆臺防軍也不是孬種,只不過人數太少罷了,要是全軍在此也不會敗成這樣啦。反正俺老姚是不服!下次再跟小鬼子見面,非讓那些矬子知道他姚爺爺的厲害不成!”姚良才紅着臉,唾沫四濺,那已經掛彩的右手還不是地揮舞着。昨晚要不是幾個心腹士兵拼命把他拖了出來,陷入瘋狂的他估計早就殉國了。
他們兩人的這一通亂吼算是把衆人給鼓動起來了,那些本來還垂頭喪氣的潰兵敗將也漸漸擡起了頭,眼中也放出了光彩。是啊,鬼子的確夠猛但是咱們也不弱嘛!主要還是人少嘛,如果整個蘆臺防軍都在這兒,還能敗給小鬼子啦?!等着吧,到時候有你們這些小鬼子好看的。
看到衆人重新燃氣了鬥志,聶士誠揮了揮馬鞭,決定趁熱打鐵:“弟兄們,在蘆臺我們還有二十多營兄弟,如今他們已經接受朝廷的調令趕往朝鮮了。只要到了北方,我們就能得到休整。到時候,聶某還要帶着大家南下,爲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報仇!”
“報仇~~~”
士兵們跟隨着主帥吼了起來,吼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齊。這一刻,這些士兵才真正的恢復了士氣。
聶士誠站在高處環視四周雖然極力顯得平靜但內心的激盪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不愧是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關鍵時刻沒讓自己丟人。敗而不退,退而不潰!
“毅甲,良才你們倆人趕緊把衆人清點收編一下,以東洋人的瘋狂勁兒沒這樣容易放過咱們的,估計不久就又咬上來啦。這次我要給他們來個狠的!”聶士誠對着胡、姚兩人輕聲說道。
“大人,萬一對方要是大隊人馬壓過來呢?”胡毅甲顯得憂心忡忡。
“不會的!”聶士誠回答的甚是堅決。
看到兩人滿臉的不信,聶士誠耐下心解釋道:“日軍也是久戰之師了,銳勁兒已失,根本不可能大隊追擊,要不然他們早就追上來了。但是他們很可能會派出一小隊士兵尾隨我們,瞅準機會就給我們來一下,讓我們集結不成滿山潰敗。天亮前不是有一小支日軍死死地咬着咱們麼,甩都甩不掉。今天聶某就要把他們給滅了,鼓舞一下士氣!”
“大人,咱還是先撤到公州吧,其他的以後再說吧。不要辜負了那幾十名親兵兄弟的好意啊~~~他們撐不了多長時間的!”胡毅甲連忙勸道。他可不願因爲這位老長官的一時意氣毀了剩下的數百名弟兄。
胡毅甲的話語讓聶士誠不由想起了昨晚那百十名親兵爲了阻擋日軍掩護衆人後撤的誓死決絕。
“就是爲了那百十名漢子,聶某今天也必須打着一仗!”聶士誠回答的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無奈的胡毅甲只能求助地望向了姚良才。
“孃的,拼啦!不滅了這羣鬼子俺老姚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們!大人你說怎麼辦,俺就怎麼辦~~~”姚良才狠聲說道,全然不顧胡毅甲的眼神暗示。
見到兩人都是力主一戰,胡毅甲只能默然沉聲站在一旁。
“好了,等兩刻鐘,如果日人沒來,我們就往南直奔公州”聶士誠折中道。
聶士誠已經做出了讓步,胡毅甲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跟姚良才一塊兒整頓潰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