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遠遠的有一女子宣了一聲佛號,這女子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她的容貌和皇后赫舍裡有七八分相似,蘇拉麻姑看見此女臉色突地一變。
潛伏在馬車後面的綠珠,感覺到蘇拉麻姑的緊張,她的心裡也蔓延出一種怪異的恐懼,綠珠偷眼望過去,卻見一個俗家打扮,衣着樸素,容顏絕麗的女子。
這女子穿了一身雪貂大氅,流旗髻上綴着幾朵新採的梅花,這梅花帶着細細的雪片,在陽光下更爲的明豔晶瑩。那宛若烏絲一樣的長髮在雪色大氅的襯托下更加的烏亮如雲。
這女子打扮的雖然素,但是卻素的明豔無雙,康熙舉目望過去一時間呆在那裡,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但這女子已有三十餘歲,雖然面上毫無皺紋,但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透着一種看透世情的滄桑。
她手拿浮沉,輕輕地的苦笑道:“貧尼無色叩見陛下。”
“平西王妃別來無恙,平西王何日來朝的?”蘇拉麻姑輕聲笑道,康熙神色一凝,卻不知這平西王妃因何此時進宮。
“是冬月的時候,老祖宗下詔,傳喚貧尼和王爺進京的。”那平西王妃神色中透出幾分淡淡的憂鬱,她那淺淺的一笑,有一種勾魂攝魄的清媚,這個平西王妃雖然脂粉未施,但那容色卻是比水更清比霜更豔的。
她那雙彎彎的月牙眉帶着一種清淡的柔雅,靜靜地舒展開時,自然而然的透出一種勾魂的秀氣。
“原來如此,那王妃可要多住幾日,這樣也好和老祖宗敘一敘,她有日子沒見您了,時常的跟奴婢叨唸,王妃是個敦厚賢德之人,您昔日之恩,她至今難忘。”蘇拉麻姑淺笑道。
卻見那平西王妃深深一福道:“蘇嬤嬤,難得老祖宗還記得貧尼。”
康熙算是明白眼前的妙人是何許人也,這就是平西王妃陳圓圓。這位美人可算是個極有名氣的紅顏禍水,崇禎爲了她要殺吳三桂,吳三桂爲了她謀反,天聰可汗爲了她差點葬進了一世英名,這位出名的美人,按年計算已經將近五十,可是風華依舊如初。
在她三十歲的時候,天聰可汗看見她,還以爲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可是這陳圓圓當年的確已經三十歲。可是老祖宗怎麼就沒能保養得如同這位這樣年輕呢?她看起來還是那樣風華絕代,魅力不凡。
那陳圓圓淺笑道:“難得老祖宗還記得我,貧尼受寵若驚。”這些年陳圓圓雖然出家,但是到底是心不淨,因爲她從來沒有一刻真正離開過紅塵,一轉眼四十五年了,她已經虛度四十五載,那曾經的曾經的風華已經隱去,她唯一盼望的,就是自己那個自出生就遺棄了的女兒活得好,可是她偏偏也進了這個紫禁城,這是命還是罪過?
她跟噶布喇那段讓世人無法成全的愛,怎麼會延續給女兒這麼大的禍端,陳圓圓思及此處就覺得痛徹心扉。她的赫舍裡,如今已經是大清朝最尊貴的皇后,她卻因爲跟她容貌相似引起了博爾濟特氏的忌憚。
那些個恩怨陳圓圓以爲自己踏出紫禁城,放棄噶布喇的那一刻就已經完全結束了,爲什麼這位孝莊皇太后就是不肯放過她這個被命運玩弄了一輩子的可憐女人呢?居然會想出赫舍裡是她和吳三桂的孩子,這怎麼可能?
“老祖宗時刻都記掛着王妃,天聰可汗到死都念着王妃的芳華,朕今天總算知道爲什麼了。”康熙淺笑着說,他看見陳圓圓那張臉就有一種錯位的感覺。
因爲他在從這絕代風華的豔色中清醒過來之時,突然發現平西王妃和一個人長得相似之極,便是他的皇后赫舍里氏。
“貧尼有罪,望皇上忘記這些事,貧尼雖然說帶髮修行,但是已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汗也仙逝已久,還請皇上忘了那些事,因爲貧尼已經忘了。”陳圓圓低聲說,她看着這年輕的皇帝,她女兒的夫君正似笑非笑,用一雙邪魅的眼睛看着她,她突然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唐代詩人元稹的離思五首正預示了她陳圓圓的一生一生,所以她把它寫在自己的繡帕上,閒來無事心不淨的時候,就拿出看看。
康熙感覺到一絲詭秘,這天下間果然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不可能的,不知道這皇后知道這些事是個什麼表情,他那個看上去敦厚賢德的皇后,和她這個看上去楚楚可人的岳母一般的表裡不一。
於是康熙戲謔的奪過陳圓圓手中的帕子,半調笑地說:“朕聽說,這平西王妃的手帕,繡工卓著,朕拿來看看。”
陳圓圓臉色一變,這輩子幾乎只要是男人,上到八十歲,下到十八歲的,沒有一個不想把她抱上牀的,可是她已經厭倦了。而且他是女兒的夫君,這怎生是好?
陳圓圓臉色煞白,康熙拿起那蠶絲純白手帕就看見,元稹的《離思》五首。那繡帕上赫然繡着梅花小賺,繡的格外飄逸秀雅,難道是出自這岳母之手,看來皇后還遺傳了她母親的優點,心靈手巧。
康熙本沒打算做什麼,此刻見陳圓圓臉色煞白心道不如開個玩笑,於是就走近她笑道:“自愛殘妝曉鏡中,環釵漫篸綠絲叢,須臾日射胭脂頰,一朵紅蘇旋欲融。山泉散漫繞街流,萬樹桃花映小樓。閒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紅羅著壓逐時新,吉了花紗嫩麴塵。第一莫嫌材地弱,些些紕縵最宜人。這前面不錯,後面就不好了,王妃陪朕到養心殿坐坐吧?”
康熙伸出手挑起陳圓圓的下巴的時候,嚇了一跳,這平西王妃居然拿了把刀放在自己脖子上說:“賤妾蒲柳之姿,不可侍君,以免有如聖上。”
就在此刻,康熙驚呆了,這平西王妃居然拿着匕首在自己那白玉般的脖子上劃了一刀,那鮮紅的血液觸目驚心。
陳圓圓看着那僵直在那裡的年輕英俊的皇上,一滴清淚流了下來。有時她很想一個優雅的轉身,撿拾過往。懶回眸,不願懂,原來有些夢,縱使經過了歲月的沉淪,念起,仍是一種讓人流淚的溫暖。千千闕歌千千念,縈煙輕揚落花風。她只拈一把辛酸淚,卻未曾訴與和人說,這個世界,是陳圓圓一輩子不願意面對的。
她總是在想若然要錯,就錯給她一個人,這樣死活都是自己的。還記得她最初的時候,那太湖的煙火格外的迷人,曾記得那秦淮河邊,碧波輕漾,垂柳相依,碧蓮含翠、粉荷亭亭玉立在水平的湖面,鳥鳴魚躍,仿若人間仙境,島嶼人家,如水情懷,湖水倒映藍天更開闊,靜謐中帶着一種令人迷醉的美。
她的母親和父親,都是無錫城裡的漁民,過着平凡寧和的生活,對陳圓圓而言平凡是一種幸福,這種幸福讓她從來不羨慕富貴,因爲富貴不過彈指間的幻影。如果不是荷蘭人帶着□□營伏擊無錫,無錫沒有遇見百年難遇的水災,也許她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漁家女。
那一年她只有三歲,是一個只會站在父親肩膀上歡笑的女孩子,雖然說那些日子比較貧困,但是陳圓圓覺得很幸福。幸福不是有權利,有金錢就是幸福的。幸福是一種感覺,是一種四肢百骸醞釀出的溫暖,她實在不應該穿越過來的,否則她就記不住那灰色的童年。
這要從張居正死後初期說起,最初的時候明神宗尚能保持對朝政的興趣,但不久明神宗就開始怠政。明神宗朱翊鈞在萬曆14年後,他就開始連續不上朝。萬曆十七年元旦後,神宗以日食爲由免去元旦朝賀,此後每年元旦神宗再也不視朝。
神宗委頓於上,百官黨爭於下,政府完全陷入空轉之中。官僚隊伍中黨派林立,互相傾軋,如東林黨、宣黨、昆黨、齊黨、浙黨等名目衆多,但其所議議題卻不是如何改良朝政,只是人事佈局而已。
也就是在萬十七年,也就是那一年陳圓圓從這個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一個大齡剩女,就重生在一個漁家,那時候她感到一種難言的錯位,她剛剛被男友騙光了錢,一個人露宿街頭,而後發生了一場車禍,她就穿越了,於是她開始逃避現實,也開始放縱自己,更開始活在夢裡。
她曾經快樂了一陣子,她活在父母恩愛,家庭和睦的美夢中不可自拔。她似乎相信自己的幸福,只不過某些人的幸福是水中的倒影,一瞬之間就再無蹤跡。她記得自己剛剛重生的時候還在吃奶,沒有奶水的時候,就會有鮮魚湯喝,那對她而言遠比乳汁味美。
那時候每天晚上孃親都會抱着她,對她唱搖籃曲,那是一種別樣的優美樂章。她還記得那首曲子是這樣唱的:“月兒明,風兒輕,樹葉兒遮窗櫺,小寶寶,快睡吧,做一個甜美的夢。”
陳圓圓希望自己,永遠是孃親懷裡的小寶寶做最完美的夢。可是僅僅一年而已,她就在一個暴雨滂沱的晚上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