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蘇平臉色沉了下去。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搖搖頭,感慨道:“一輩子都奉獻給教育的人,不該受到這種待遇。他們這一家子……”
“這話說的,”荀牧打斷他:“誰又該受到這種待遇?沒什麼該不該的,不過是咱們失職罷了。”
“失職?”
“是啊。”荀牧說道:“常燕被拐七年,最後還要用自己的生命發出振聾發聵的控訴,我們才知道她是拐賣案受害人,才知道她和她一家人的悲劇,才決心搗毀這個犯罪集團,不是失職,又是什麼?
是,她一直待在明南村,咱們鞭長莫及,可至少失察之罪咱們躲不過吧?而且,如果不是她趁着難得的,帶着兒子暫時躲過楚明華的監視與拘禁,來到了咱們餘橋,又買了熱度,我們說不定至今都不知道這檔事兒。”
“可那樣,母子倆或許就不用死了。”
“是啊,不用死了,繼續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荀牧自嘲的笑笑,說道:“死亡對這對母子來說,恐怕是解脫吧?若非還想對這個,或者對我們發出控訴,或許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蘇平沉默。
荀牧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啊,二十多年了吧?你當了二十多年刑警,看不透這些也就算了,你自己也壓根沒有想看透的意思。
可你不能把這些沉重的東西都往自己身上扛啊,你也老大不小,快五十的人了,還能扛多少年?把什麼都揹負着,真的是爲後來人好嗎?不是,不是這樣的,最壞的,哪天你扛不動了,讓那些人怎麼辦?
現在啊,這個支隊,一把手、負責人、隊長,是我。你肩上的重擔,該輪到我扛了,你覺得呢?
難不成,老隊長把薪火傳到了你身上,你握上癮了,捨不得傳給我們吶?還要死死的捏着?”
“你這話說的。”蘇平輕笑一聲,忽的鬆了口氣,坐到了皮椅子上,點了根菸,輕聲說:“確實啊,交給你們,沒什麼不放心的了。幸虧有你們,真的……老隊長在支隊裡,只有我一個接班人,而我……”
“不是幸虧,而是必然。”荀牧笑道:“每一根好苗子,都被你手把手的帶出來,耳讀目染,以身作則,就如此,如果我們還不能接你的班,未免也太禽獸了。
而禽獸,早早就會被你剔除。”
“不說這些,”蘇平擺擺手:“我打算向上級申請專項行動,嚴厲打擊拐賣人口犯罪,你認爲呢?”
“挺好,我發起申請,你聯名吧。”荀牧說道。
“沒問題。”
……
次日,市局收到了荀牧、蘇平的聯名申請報告書。
領導班子第一時間碰頭,展開討論。
倒不是討論行動本身,有人主動發起申請,他們肯定樂見其成,申請被通過是必然的。
但需要下放多少權限,允許支隊調動哪些工作支隊,調動那些支隊裡多少人,行動時間持續多久,就需要慎重考慮了。
公安維護的是整個社會的公共安全問題,涉及到方方面面,不可能長期將大部分力量投入到一個方面,厚此薄彼,那樣會產生更多更嚴重的問題的。
說是藉口也好,理由也罷,編制有限導致基層人力緊缺,偏偏基層又是事務最多最繁忙的部門,這是事實。
何況已接近年底,太多工作要做。
是以他們需要好好商量,調動多大的力量,維持多長時間,能儘量避免影響其他事務。
討論到中午,市局方面做出了指示,並給出兩套方案。
爲期一星期,市局之下任何隊伍,允許刑偵支隊任意調動,無需另行做出申請,各工作隊無條件配合;
爲期一個月,允許刑偵支隊調動特警支隊、便衣支隊、巡邏支隊、交警支隊、治安支隊共五大工作隊,非一線勤不超過十分之一的力量,各工作隊無條件配合,超過時,需向指揮中心提出申請。
“看樣子,上頭也相當重視本案吶。”荀牧說:“恐怕就是沒有咱們的申請,他們也會主動勒令咱們這麼做。這下好了,咱們成了給同事增加工作量的惡人。”
“惡人不惡人的,無所謂,不在乎,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蘇平擺擺手,不在意的說道:“只是市局允許咱們調動的力量,着實有些超乎想象了。
挺好,那幫老傢伙,還肯辦實事,至少還允許咱們去辦實事,倒是挺不錯的。”
“說的他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似的。”荀牧聳聳肩:“老局長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選擇的接班人,我相信至少不會太差。”
“也是。”蘇平說道,同時站起身:“我去安排人把大會議室的多媒體設備啓動,你召集手頭沒案子的同事過來開會吧。哦對了,留下三個小組應急,別所有人都調過來。”
“等等,你還沒說選擇哪套方案呢,”荀牧叫住他:“給個準兒,我好回話去。”
“方案二,一個月。”蘇平擺擺手:“一星期太緊,調動全部力量也太誇張,如此孤注一擲容易出問題,我不想賭。”
“知道了。”荀牧掏出手機。
……
一月之期,轉眼過了一半。
隨着幾陣冷空氣先後來襲,餘橋也正式宣告入冬,人們都恨不得將大棉被裹在身上。
時而有人三三倆倆聚在一塊,討論時事新聞,說的最多的,自然是大半月前便掀起的專項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