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海量諧音詞,見諒)
蘇平眉心一擰,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兩眼,隨後問道:“你聽誰說的?”
祁淵從口袋中摸出手機,解鎖,遞給蘇平。
蘇平瞅一眼,眉頭擰的更深了。
信息很長,通過虛擬號段發送——當然虛擬號段同樣可以追蹤到IP地址。
但內容上卻不算太豐富,只向祁淵強調,他爸祁郊,並非他爺爺祁耀宗的親生兒子,而是某大佬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所以這個犯罪團伙中的激進派選擇綁架他,試圖以此逼迫市局妥協並以此脫身。也只有他這樣的身份,纔有一定希望達成這事兒。
否則哪怕綁的是荀牧,刑偵支隊都不可能做出實質性的讓步,更別說市局了。
然而在得知祁淵於某大佬心目中的分量並沒有該團伙想象中的重,至少某大佬對下做出決不妥協的指示之後,該團伙的妥協派便軟了,立馬投降求活。
基本內容大概就是這些。
蘇平擡起頭,將手機還給了祁淵。
“蘇隊。”祁淵忍不住問:“這上邊說的,都是真的?”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我想聽你說說。”
“……”蘇平沉默,扯下口罩,從口袋裡掏出煙,摸出一根,點上,抽了兩口,才輕聲說:“後半部分,大多數都是猜測,不過和我們猜的倒是挺接近了。”
“前半部分呢?”
“雖然有些閃爍其詞,但基本可以說是事實。”蘇平吐出口煙霧,跟着輕嘆口氣,終於上前兩步,拉近了與祁淵的距離,隨後一擡手勾住他脖子,略微用力的摟了摟,便說:“走,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好好講講。”
祁淵抿抿嘴:“這麼說來,其實是能全盤跟我講的?”
“老書紀沒要求,其實就是默許了我們找機會跟你說。”蘇平輕聲道。
“老……老書紀?”祁淵張了張嘴,又沉默了片刻,隨後說:“餘橋似乎沒有姓‘祁’的領導和退休領導……他不跟我們一個姓麼?那隱藏的確實挺深啊。”
“祁老書紀,怎麼會不姓祁。”蘇平微笑,隨後擡手指了指上頭:“不是咱們餘橋,更上頭。”
說到這兒,他恰好找到個相對僻靜且陰涼的小亭子,便勾着祁淵肩膀走了進去,隨後用手拍拍石凳上的灰,大剌剌的坐了下來,隨後拉了拉祁淵手袖示意他也坐。
雖然他屁股有傷,不太好坐,但也沒條件給他趴,坐下總歸稍微比站着要舒服點。
祁淵抿抿嘴,嘆道:“蘇隊,能給我根菸嗎?”
“你不戒了麼?”
“心情很複雜,想要來一根。”
蘇平便從口袋中掏出煙,連煙盒帶火機一塊遞給他。
“謝謝。”他結果,取出一根,點上,吐口煙霧,動作自然無比,畢竟纔剛戒菸個把月,怎麼也不可能生疏了。
就是他身體對一氧化碳的抗性降低了些,腦袋有點兒暈。
“還聽麼?”彼此沉默了半分鐘,蘇平主動開口問道。
“聽。”祁淵點頭。
“簡單說,他是咱們省,公、檢、法、司政、國安、反邪六大部門的最高……”
“省正法委……書紀?”祁淵愕然,這位祖父,貌似比他想象中還要更了不得一些。
“得加個‘老’字,兩年前退休了。”蘇平說:“當然,影響力依舊相當大。”
祁淵再次沉默。
“至於你父親,嚴格說,並不是私生子。”蘇平掐滅菸頭,重新給自己點了一根。
祁淵雙眼微微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別過頭說:“既然不是私生子,又爲什麼……”
“避嫌。”
祁淵彈了彈菸灰。
蘇平又嘆了口氣,接着說道:“四五十年前,發生了什麼事兒,你應該清楚吧?”
這話出口,祁淵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但思索了兩秒就輕輕點了點頭。
“而你爺爺能算是紅二,當時你曾爺爺是縣長。然後……你懂的。”
頓了頓,抽口煙,蘇平眼角餘光暗搓搓的看了祁淵兩眼,然後立刻移開,並接着說:“那時你父親剛出生八個月,而你曾祖父雖還未倒,卻也是風雨飄搖了。
於是你奶奶與你爺爺離婚,抱着就那麼點大的你父親離開了昌洪市,跋山涉水來到餘橋,恰好流落到了你老家,又恰好發現你老家那的人大多數都姓祁……
她仔細甄選,最後挑了最務實、風評最好的祁耀宗,將你爸託付給了他,並留下了些許飯票,好些錢,希望他能好好撫養好自己的孩子。
祁耀宗這人,我想你應該很清楚,確實務實、老實且負責,和他老婆對你爸視如己出,一視同仁——甚至還不止,對你爸的照顧其實比對自己的孩子都要多些。你幾個叔伯也沒得說,幾個知情的孩子也把你爸當親弟弟看。
呵,那個時代,雖然罪惡不少,一片亂象,可樸實的人也真多。”
“原來是這樣……”祁淵掐滅菸頭,長嘆口氣:“所以當年,是我奶奶她……”
“別急着下定論,聽我說完。”
“另有隱情?”
“嗯。”蘇平淡淡點頭,隨後說:“不久後,這事便也過去了,你曾祖父還算幸運,撐到了最後一刻,熬來了曙光。而你爺爺,也正式踏上了仕途,並一心投入工作。
但其實,他對你奶奶是有怨的,雖然理解她,但卻並不願原諒她,是以直接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我不認同。”祁淵立刻回道,但很快聲音又低了下來,說:“但確實可以理解。”
“是啊,別人的家事,外人如何評頭論足呢。”蘇平贊同道,又接着說:“可孩子是無辜的,你父親那會兒才八個月,完全沒有選擇權。如今苦難過去了,他總歸是想把你父親給接回來。
於是他開始抽時間打聽你奶奶的消息。不過你奶奶躲得很遠,很深,他一個縣長兒子,在那個消息比如今閉塞的多的時代,想要找一個有心躲着他的人也極難。
再加上那時候可以說百廢俱興,他自身也踏上了仕途,工作忙碌得很,不得不暫時壓下這件事。
結果這一拖,就……
十多年後,他被調到平寬縣,升任副縣長。又過五年,平寬縣被劃歸我餘橋市管轄,同年升任縣長,三年後平級調至陵陽區任區長,次年當選市常偉。
之後他又輾轉多地多處,分管過國企、銀行等等,輪調了一大圈,最終當上了省偉副書紀,省正法偉書紀,並於前年榮退,享受退休生活。
期間他多次嘗試尋找前妻——也就是你奶奶——的蹤跡,奈何時間過去太過久遠,始終一無所獲。”
“所以呢。”祁淵聽到這,只覺得心情更加複雜了,憋了許久才問:“他最終怎麼找到我們的?”
“你奶奶孃家人找來的。”蘇平抿抿嘴,也別過頭去,說:“去年,他退休後八個月左右,你舅爺找到了他,向他訴苦——對了,其實這麼多年來,你奶奶孃家人從未找過你爺爺,倒是相當有骨氣。”
祁淵心緒被蘇平帶動,忍不住問:“那他們去年來找老書紀做什麼?”
“剛不是說了嗎,訴苦。”蘇平緩緩講述道:“他們家在大約兩百多公里外的豐安縣,是農村但靠近縣城,打算搞旅遊度假村,開發商打算徵用他們家的地。”
祁淵嘴脣動了動。
但蘇平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立刻搶白道:“只是地的話也沒什麼,開發商給的價格還算公允,且旅遊度假村真的搞起來對於多數村民而言也是利好。
問題是,開發商欲要規劃的地,腦闊了你奶奶的墳。你舅爺打小就寵你奶奶,自絕不可能答應這事,給再多錢都不同意,奈何扛不住開發商壓力,甚至還被輿論造謠成了厚顏無恥想坐地起價的那種釘子戶。
也是被逼無奈,他纔會找老書紀,並告知老書紀一個事實——你奶奶離開後不久,就將你父親交給了一戶人家撫養,並貼上了自己全部積蓄,然後回了孃家,等死……!”
祁淵眸子一顫。
“看來你猜到了。”蘇平又嘆口氣,似乎他今天的情緒格外多:“不過我估計你猜的不對,怪狗血的呵,可不是你想的那種狗血。”
聽了這話,祁淵臉上適當的浮現出了些許迷茫之色。
“你奶奶成分不乾淨。”蘇平也不再賣關子,說道:“她爸是愛國紅商,可卻仍舊被打爲走資派。而她媽是地主家千金小姐——雖然當初爲了嫁給她爸而離家出走已經斷絕父子關係。
但沒辦法,有人眼紅。無論什麼時候,紅眼病的人總特別多。
而你曾祖父當時遭受的攻擊,一方面源自於他確實是個領導,那年頭領導很難倖免;另一方面也在於,你奶奶成分連累了他們。只是這事兒,你曾祖父始終沒告訴你爺爺。
爲了減少你爺爺家的壓力以便熬過那一時節,也爲了與家人共渡難關,她深思熟慮後只得同意了你曾祖父的建議,離婚,然後抱着孩子交由他人撫養,自己兜了個圈回到老家。”
“曾祖父的建議……”祁淵握拳。
蘇平沒理,自顧自的接着說:“不久後,她不堪重負,病倒了,死在自己家中,連名字都不能留下,火化的時候還用了假名。這也是你爺爺無論怎麼追查都查不到他的重要原因之一,她存在過的痕跡,幾乎都被抹去了。
而她臨死前就對你舅爺交代,不論如何,別去找你爺爺,別讓他爲難,也別讓他知道自己已死。
也拜託你舅爺,如果有機會,就幫她遠遠地看一眼兒子,然後到墳前告訴自己,但千萬別打攪你們的生活……
你舅爺信守承諾數十年,直到她的墳都要保不住了,他才決定說出實情。
當然,你爺爺理所當然的再婚了,有一子一女。出於各方面的考慮,他不願打攪你們的生活,或者說打攪各自的生活,也不願你父親知道真相……
但他對你們終究有愧,而且你也年輕,所以他不介意你知道這一切,也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你一把。
當然,這幫忙其實很有限,他所做的只是儘量給你一個更高的起點,並讓你的競爭環境儘可能趨於公平罷了,至少讓你在中基層階段,晉升可以只看能力不看其他。
所以你也可以放心,別的方面不敢說,但至少對你父子,他從未曾違法亂紀。而且還是那句話,他做的很有限,甚至不願意讓自己晚節不保,也不願意因你父子而連累到他另一對子女。”
又頓了頓,這次時間比較長,有半分鐘,蘇平重新點了根菸,才接着說:“所以你被抓後,他沒妥協。”
“對此我倒挺慶幸的,還好他沒妥協……”祁淵喃喃道。
蘇平輕笑:“真心話?”
他機械的點點頭。
“那知道這些,你有什麼感覺?”蘇平又問。
祁淵扶額:“就……挺禿然的。”
隨後他又補充:“有點不真實感吧,不過某種程度上,卻也鬆了口氣,放心不少。”
蘇平挑眉,這反應到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片刻後祁淵又問:“不過有個問題,這些事,蘇隊你爲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劉局和我說的,也是老書紀的意思,不用刻意隱瞞,畢竟這對他而言也算不得醜聞。甚至必要的時候說清楚,也好過到時候謠言四起,真真假假難以辨別。”
彈彈菸灰,摸摸下巴,蘇平又說:“另外,你們或許不大瞭解,但上邊也算人盡皆知了——劉局,是老書紀的妻子的外甥。”
祁淵眼角抽了抽,忍不住擡手揉揉眉心,吐槽道:“真是……好大一棵樹啊。”
“你不也是這棵樹上的枝椏之一麼。”
“……”祁淵乾咳兩聲:“蘇隊你這麼說我怪尷尬的。”
蘇平聳聳肩:“所以,從你被綁架,以及從你收到的這條信息,還有從你被綁架後有人迅速得知老書紀不妥協的事兒等等幾點來看……”
祁淵見他講一半就停下不說,眼珠子轉了幾圈,立馬明白了他意思,接話道:“又一目標將浮出水面,且需要排查的圈子相當小!”
蘇平嘴角揚起,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