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穿心箭
出了石板,孟帥貓腰從半人高的草叢中鑽出來,小心翼翼不引起聲響。
但見石板出口處是一堆一人來高的灌木叢,將出口隱蔽的十分完整,料想是當初設計的人有心了。從灌木叢往外看,舉目所及之處,並無其他人影。似乎某塊空地有人站過的痕跡,但現在已經不在了。
孟帥目光逡巡一陣,在灌木叢外的樹蔭下中找到一抹殊色,看來是棕紅色馬匹的顏色。
孟帥心中一動,走上兩步,但見樹蔭下拴着兩匹馬,一匹棕紅,一匹雪白,兩匹都是膘肥體壯的駿馬。但馬的主人卻不在身邊。兩行腳印伸向遠處,顯然是主人到其他地方去了,現在還沒轉回。
孟帥暗道:怎麼着,談都談了,兩人對着吹皇帝皇后什麼的,也挺開心,現在還不轉回,難道真的還要打野戰不成?看眼前的情形,心中一動,暗道:這次我就光明正大的伏擊你們。當下從地上抹了一把土,擦在臉上,又將頭髮抓的亂七八糟,將自己打扮的和尋常鄉下小孩兒一樣,最後將黑土世界裡面藏着的一物籠在袖子裡,上去就牽馬。
他只做小心翼翼的樣子,然後偷偷無聲無息的去解馬繮繩,解下一匹,向前拖拽。將馬帶出幾步以後,手中機關鐵一閃,現在馬的後腿上一劃,然後在馬屁股上戳了一下。
那馬立刻長嘶一聲,蹄子刨土,不住掙扎。孟帥雙手拉住馬繮,口中吁吁幾聲,好像要拼了命的要控制馬匹,卻始終控制不住,在原地打轉。
就聽有人嬌笑道:“哥哥,你看那小偷馬賊,可多有趣兒?”
孟帥回過頭,果然見是一男一女從樹林中轉了出來,男的就是昭公子,女的卻是一個生人。孟帥遠遠一瞥,就見那女子身材窈窕,容貌嬌若海棠,豔似桃李。
但眼前情形不能多看,孟帥大叫一聲,越發拉着馬繮繩,似乎要跑了,又舍不下馬來,因此手舞足蹈。
那女子笑道:“小子,你別跑了,正主來了,你知道麼?”
孟帥大呼一聲,轉身就要跑。
那女子微微笑道:“哥哥,我要給你看個玩意兒。”袖子一揮,一道細細的鞭子飛出,猛地捲住孟帥的足踝。
孟帥在遠處看到,心中暗呼:厲害!
舉重境界的氣力不能離開自身,想要以力御鞭,不靠手指手腕,就能抖動鞭子如臂使指,非得要到了氣力外放的“生風”境界不可。這女子的手段在自己之上。
當下他就勢往地下一倒,大喊大叫,任由那女子把自己拖了過去。
孟帥一面掙扎,一面精神高度集中,一直看着底下的託痕,這時已經看到了自己牽馬的地方,一隻腳爲軸,在地下打了個頓,突然身子扭了180°,手一抽,一件東西已經出現在手裡。
封印手弩!
孟帥頭擡起,只瞥了一眼昭公子的位置,內力一衝,砰地一聲,一箭飛出,那昭公子大叫一聲,迎面就到,另一手手起刀落,利刃之下,皮鞭登時撕裂,他一隻腳一抖,已經拖出了包圍。
那女子尖叫一聲,道:“小賊,你找死!”刷的一聲,將劍抽了出來,當頭砍去。
孟帥擡手,又是一箭。
只聽撲的一聲,一道烏光再次飛出,只是這一次細的多,那女子用劍一擋,噹的一聲,劍彎了下來,烏光也消失。
孟帥明顯感到手弩吸取內力的速度慢了些,心中暗道:難道是出問題了?當下不及細想,滾了幾步,來到樹下那匹馬上,手指一掐,拉斷了拴馬的繩子,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這一步退路是他早就想好的,當時選擇解下哪匹馬的時候就曾考慮過。
他現在騎的這匹馬是昭公子的馬,當初他和勤姐路過的時候,孟帥是認得的。之所以留着這匹馬而選擇偷走那匹,就是因爲那匹是那女子的坐騎,就怕他們之間有特殊聯繫,不好馴服,事到臨頭不聽他指揮。
爲了能讓那女子不至於這麼快追上來,他還在其中一匹馬的跟腱上劃了一道,讓它跛了。
這一路其實是山地,但也有比較緩的坡度。孟帥騎術不見得如何,但這時用了全力,不知是否如有神助,竟一路通暢,趕下山來,未受阻礙。
他本來有兩套方案,一套是直接衝下山,憑藉馬力逃脫,另一套就是路途不通時,拋下馬來,鑽入山林,通過地道逃走。現在看來,竟然也十分順利。
哪知跑出十餘里,就聽背後馬蹄聲響起,顯然那女子追了上來。孟帥一邊着急,一邊心中暗道:怎麼我剛纔劃得不是地方麼?看來那昭公子是死了。不然捱了我一下,受傷必然不輕。那女的怎麼也該在他身邊照料纔是,哪有那麼快就能追上來?
再過了一刻,就聽身後馬蹄聲密如急雨,越來越近,速度之快,與他胯下這匹簡直不在一個頻次,孟帥心中驚懼,暗道:同樣兩匹馬,怎麼腳力差這麼多?難道那女人的馬是不世出的騏驥?我剛剛要是選了那匹就好了。
轉眼之間,馬蹄聲已經到了身後,然後跟他並肩而行。就聽有人道:“行啊,小子。”
孟帥吃了一驚,原來這一聲根本不是女子聲口,轉頭看時,只見那馬是一匹墨色烏騅馬,比自己這邊高一個頭,馬上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長得濃眉星目,英氣勃發,騎在馬上,竟如坐在安樂椅上一般安穩。
孟帥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是一條好漢!但緊接着就想到:這人也是來抓我的,馬上要被他追上了,不可束手待斃。當下一拉馬繮,疾馳之中,撥回馬頭,轉了半個圈子。倘若他有個匕首,早就出手,但手中沒有其他兵刃,半截弩弓還掛在臂上,隨手一揮,往他臉上砸去。這時什麼珍貴封印武器也顧不得了。
那大漢隨手擋開,喝道:“過來吧。”手臂一長,伸手直接向孟帥抓來。
孟帥罵道:“去你的。”一手半個圈,脫出他手臂籠罩,反手擊在那大漢小臂上。短短出手,卻是靈龜八卦變中的精妙招數。
那大漢咦了一聲,道:“不錯。”受了一掌,卻連晃也不晃,徑直往前抓,直接提起了孟帥的領子,把他從馬上提了過來。
孟帥擊在那人手臂上,不見效果,反而自己震得不輕,不及變招,就覺那人手掌如泰山壓頂一般,不容自己反抗,便知和他差的太遠,給抓住脖領之後,制住了大椎穴,更是全身痠麻,暗道:老子今天要歸位。
那大漢抓住他,一面把他的手弩也繳了下來,再掰開他的手掌,將機關鐵也收了去,上上下下搜了一個遍。好在孟帥真正的好東西收在黑土世界中,倒也不怕丟什麼東西,只是他現在最怕丟命,丟東西實在是細枝末節。
當然雖然怕,孟帥臉色倒也沒怎麼變,反正經歷的事情多了,鎮定冷靜還真練出來一點。盯着那大漢,暗道:這特麼又是誰?那女人的保鏢?
正在想着,那大漢倒提着他,圈回馬去往回趕。
趕了一路,身後再聽見馬蹄聲響起,就見一匹白馬一跛一跛趕了上來,正是那女子。
孟帥心道:“好啊,這是見了正主啦。”
哪知那女子趕上來之後,見了那大漢,陡然驚呼一聲,圈回馬頭就要離開,那大漢叫道:“唐小姐,等一等。”
那女子在馬上身子一僵,似乎猶豫着要離開,但終於還是回過身來,轉眼之間,驚容斂去,又是笑靨如花,在馬上俯身道:“姜兄請了。”
孟帥一怔,暗道:他是姓姜的?那他不但不是那女人一夥兒的,反而還是……
果然那大漢道:“唐小姐幾時來的?是來探親,還是訪友?世妹一路辛苦到了涼州,姜某竟懵然不知,招待不週,真是唐突了世妹。沒的說,快和愚兄回府,先擺酒接風,再小住上兩三日,讓姜家上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那女子搖搖手,道:“怎能勞動姜兄?小妹不過偶然路過,一不探親,二不訪友,看看風景而已。”
那大漢笑道:“哦,不想世妹輔佐唐大帥戎馬倥傯,倒還有遊覽觀光的閒情逸致。既然如此,我涼州風光如何?”
那女子低首淺笑,道:“姜家的地方,那自然是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只是梁園雖好,終究不是故鄉。小妹出來的時間長了,如今風景也看透了,這就要回荊州了。告辭,後會有期。”說着一撥馬頭,竟然頭也不回的去了。
那大漢也不阻攔,遙遙喊道:“世妹一路小心,恕姜期不遠送。”
望着那女子背影,那大漢突然笑道:“你說她這馬一跛一跛的,什麼時候才能到荊州?”
說着,他將手一提,將孟帥翻了上來,道:“是你做的麼?”
孟帥一直大頭朝下,血往上涌,頭腦充血,反應便慢了,道:“什麼?”
那漢子笑道:“說真的,小子,你聰明伶俐,敢想敢幹,我很喜歡你。這回倘若不是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饒你一命也非不可。今日你命數如何,就要看你的運氣了。”說着將孟帥往肩膀上一扛,縱馬沿着官道往回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