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特懶洋洋地靠在廣場邊的燈柱上。擔負巡守任務的緣故,他還是一身戎裝。他抱着雙臂,靜靜地觀望那些熱烈地在廣場中央飛旋的人們。青春的熱浪一波接一波沖刷着他。帶着身上冰冷的盔甲,他一動不動,如一塊沉寂的礁石。
菲奧絲是今天舞會上最吸引人的鮮花。她輕盈的小羔皮靴踩着熱烈的節拍,裙裾伴着舞曲迴旋。
一個帽檐邊插着一支白鵝翎的吟遊詩人高聲地唱着歌。她的歌聲帶着直抵人心的穿透力,將廣場上羣舞的人們迷得如癡如醉。馬特雖然不認識這個吟遊詩人,但知道她在帕瑞爾伯爵夫人的薔薇別莊做客。帕瑞爾夫人前來拜訪城主時,馬特曾經見過菲奧絲和她打招呼。
那傢伙、絕不是一個只會唱曲的藝人。馬特見過無數用劍的好手,卻估摸不清這個吟遊詩人的實力。他隱約感覺,這吟遊詩人插在腰間的短匕似乎比長劍更加可怕。
樂隊演奏了一曲又一曲。夜深了,敲鐘人已在鐘樓上等候,而舞會仍在繼續。人們聚集在廣場,興致仍然高昂。菲奧絲似乎跳累了,正坐在長椅上休息。三個衣着光鮮的年輕男人向她圍上來,輕佻地靠在長椅邊上。她被包圍了。
在人來人往的狹縫間,馬特遙遙望見其中一個男人伸手去捉菲奧絲的手腕。他一挺腰從燈柱邊直起身,分開人羣大步朝他們走去。快點、再快一點,馬特壓抑着心中的憤怒,推開擋路者的同時努力控制着不要傷到他們。
馬特面前出現了一個奇特的人。塗過粉一般蒼白的面頰,妖異的暗紅眼睛。他的穿着與包圍菲奧絲的男人們類似,風格浮華而頹廢。馬特沒有想太多,只是不耐煩地伸手,打算將他撥到一邊。然而這個人的力氣卻大得超出他想象。白麪人略微偏轉身子,十分隱蔽地一拳砸在馬特左肋腋下。馬特感覺就像被釘頭槌狠狠捅了一把似的,眼前發黑,嘴裡涌出鹹腥。
“不要打擾我主人的興致,騎士。”白麪人壓住馬特拔劍的手,在他耳邊尖而細地說。
馬特吐出一口血,茫然地在原地轉了半個圈。他模糊看到那個吟遊詩人正站在右手不遠處,於是用盡力氣把緊捏在手的巡城令牌朝她扔去。不出所料,吟遊詩人如同腦後長了眼睛似的扭身接住了令牌。馬特努力伸直手臂指向菲奧絲被糾纏的方向,隨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荷莉端了一杯冷過的藍莓酒,跑過來靠在里奧身邊的廣場路燈上。黃銅燈柱擦得錚亮。牛油巨燭的火焰微微搖弋,被砂綠的薄瑠璃燈罩濾過,散發着朦朧的青色光芒。跟奧斯頓跳了一支豪快的北歐土風舞下來,荷莉額頭微微冒着細汗。
“嗨,怎麼不去跳舞?”
沒有回答荷莉的問題,里奧望着遠處搖了搖頭。“菲奧絲好像遇到些麻煩。”他平靜地說。荷莉順着里奧的視線望去,菲奧絲正被三個年輕男人圍在廣場另一側。她臉上帶着輕微的怒意,雖然聽不見在說什麼,從表情上可以判斷言辭似乎有些激烈。
“哦,青春的風暴啊,”荷莉似乎不擔心的樣子,“你要去幫忙麼?”
“先看情況,”里奧搖搖頭,“菲奧絲並不是那麼弱的。”
這幾個年輕男子幾乎擁有紈絝子弟的所有特徵。過於豪華的衣服,過多的飾物,以及裝飾了太多寶石的細身劍。當其中一個冒失地伸手去捉菲奧絲的手腕時,紅髮少女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她一翻手壓住對方腕子,順手一個大耳光抽過去。
“哎呀呀,真可憐。”荷莉笑着淺飲一口酒。
然而菲奧絲的耳光沒有落到對方臉上。這三個花花大少的身手似乎超過了荷莉的估計。菲奧絲揚起的手被另外一個人半路抓住,很快她的雙手就分別落入左右兩個人的掌握之中。三個人熟門熟路地架起菲奧絲走向廣場附近的民居,周圍有人看見,但只是小聲地議論着,不敢多管閒事。廣場上人太多太熱鬧,只要刻意避開巡邏的衛兵,菲奧絲的呼救如同小水花一樣淹沒在海里。
“小看他們了。”里奧放下雙臂朝廣場對面走去。荷莉跟在後面,發現里奧推開人羣的動作有些粗暴。她小聲安慰里奧說:“剛看見蒂娜也追過去了,不用太着急。”
菲奧絲被三個男人裹着走在最前面,蒂娜急匆匆地追在後頭。荷莉跟里奧原本想吊在他們後面,然而擠過廣場上跳舞的人羣之後卻傻了眼。到處都是人,菲奧絲在哪裡?蒂娜在哪裡?
蒂娜腳步很快,菲奧絲被拖到某條小巷裡面的時候他已經趕上了那三個混混。
“喂,不想死得難看,就放開那個女孩。”蒂娜警告說。她口氣很重,然而混混們卻不屑地笑起來:“嘿嘿,口氣不小噢。”
這幾個人似乎沒把蒂娜放在眼裡。蒂娜想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她可是卡勒堡城主唯一的女兒,你們應該知道動了她會有什麼後果吧。勸你們最好放聰明點,現在還不算晚。”
聽到這話,抓住菲奧絲的兩個人有些猶豫地鬆了手。菲奧絲憤怒地掙脫出來,轉身狠狠踹了左邊那個一腳。她正想給右邊那個也來一下子的時候,站在她和蒂娜之間的第三個人突然一掌擊在她後脖子上,把她打暈過去。
“呸,真沒用。”
出手的這個人貌似首領。他輕蔑地掃了兩個同伴一眼:“不過是個鄉巴佬貴族的女兒,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教訓完同夥,這個人轉身面朝蒂娜,似乎想威嚇她。
“喂,賣藝的……”
這個貌似首領的傢伙沒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完,因爲蒂娜已經抽出匕首朝他撲來。看起來他並沒把吟遊詩人的攻擊當回事,只是隨手試圖抓住對方的匕首。蒂娜靈活地偏轉了刀刃的角度,如果他敢抓,一定會被割到。然而他仍然強行抓了上去。手指和刀刃接觸的剎那間,他的手呈現一種類似霧氣的朦朧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