覲見磐皇

十二月,衛城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流血事件。

因爲恐懼疫病,又不滿禁衛軍對衛城的封鎖,城中的百姓爆發了動亂。

隨後,磐皇下旨鎮壓,軍民死傷慘重。

有持劍鬼使暗中護衛,阿樹在這場死傷無數的動亂中毫髮無傷。然而親眼見到這城中的混亂和血光,阿樹已經無法像過去一般,活在嵐溪爲他營造的祥和世界裡。

禁衛軍的殘忍讓他心寒,面對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些金甲護身,銀刃在手的人,竟然毫無憐憫之心。那些已經求饒了的人,那些走不動的老者,那些還在母親懷中的孩子,禁衛軍們竟也能面不改色地揮下屠刀,而原因僅僅只是因爲他們身上有一顆疑似膿瘡的小小紅疹。

他也親眼見到那些爲了保護自己家人的可敬的勇士,他們是父親、母親、丈夫、妻子、兒子還有女兒。爲了不被殺掉,寧可獻出自己的全部財產、乃至生命——但這些,都不抵不上禁衛軍統領的一句話。

這就是皇權,這就是力量,冰冷而強大,鐵血又無情!

在這國都之中,天子腳下,生命竟是這般的渺小,這般的不值一提!

阿樹眼睜睜地看着一切發生,一切結束,卻什麼也做不了。

他阻止不了禁衛軍的屠刀,阻止不了百姓們的反抗,阻止不了那一滴一滴的鮮血在這城中飛濺,染紅了他眼前的一切。

他滿身是血地回到舊屋,從此以後,再無一語。

皇宮禁地,黑瓦高牆。

在宮人的帶領下,凝海一身九珠鳳雲道袍正步履端端地穿過那條狹長而威嚴的步道。九十九級的龍紋石階精緻非凡,要見磐皇需得經過七道嚴密至極的搜查,驗明正身。

突發疾疫引發的政局動盪攪動着城中的暗流。

聖上恐懼病魔入宮早已做好了犧牲全城的準備。

山雨欲來風滿樓。看着高坐殿上的磐皇,凝海心中想的,卻是那些因爲懼怕已經準備好了白綾,準備自己動手了結性命的百姓。

“淵離派代掌門凝海,恭請聖安。”

凝海雙手相抱,舉於胸前,對着正前方遙遙不定的人影,行了個站禮。

按磐國的宮規,覲見人君,非重大場合,需遵循五階九禮制,即:平民需叩拜九禮,七品以下則爲七禮,至五品爲五禮,至三品爲三禮,三品以上的官員及直系皇族,則只需叩拜一禮。

但這五階九禮制卻有例外,因仙凡有別,爲了不衝撞天宮神祇,磐國亦有明文規定,若是覲見之人來自仙道,便可只行站禮,無需下跪。凝海如此,亦是在向磐國之君表明自己仙界的身份。

果然,見他如此行禮,簾幕之後,便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沉沉傳來,非但不責備,反倒有些欣喜的意味:“既是仙界高人,便無需拘禮了,賜座。”

話音剛落,一旁的太監趕緊上前,引着凝海向右側的金絲檀木椅走去。一杯溫熱的青蘿茶也隨即奉了上來。

“淵離山,在何處?”

蒼老的聲音從簾幕後緩緩傳出。

“回稟聖上,淵離山在這衛城以西三千里,位於七大奇峰之一的絕峰之巔。”凝海答道。

“竟是來自絕峰的仙者麼?”聲音若有所思。

“淵離派在絕峰的雲海之上,自創派以來一直以祛除邪魔,守衛正道爲務,距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

“上千年……”皇帝的聲音越來越緩慢,“如此說來,道長就是來自這山靈毓秀之處嗎?”

“正是,”凝海道,“弟子二十五歲被師父帶上淵離,修習仙法仙道,距今也有一百七十餘年了。”

簾幕後的聲音安靜了。他停止了問話,像是在思索什麼一般,久久都沒有一絲聲響。

大殿內的聲音過得極其緩慢,青蘿茶湯上的白煙隨着水溫,越來越淡。

就在凝海斟酌着是否主動引起話題之時,兩名宮人突然小心而快速地朝着簾幕步了過去。

素手纖纖,柔若流水。侍女們以極輕柔的手法撩開珠簾。燈火映入,一個頭發花白、身着黃袍的老者被太監攙扶着,緩緩步出。

凝海一怔,起身相迎。

此代的磐皇三十五歲便已即位,短短二十載,竟已蒼老成這般模樣了麼?

蒼老的皇帝長久地打量着凝海。

“一百七十餘年的時光,竟未在道長身上留下絲毫痕跡。”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仙法無量。”

“來人啊,賞。”

他的話說得極慢,拖得極長。一字一頓,顯得疲憊又無力。

話音剛落,便見一位侍女在太監的引領下,託着一枚檀香木托盤走了過來。

那托盤上似乎放着一個長柄之物,蒙着素色的青玄錦布,顯得十分莊重。

“謝陛下。”

凝海正要施禮,卻聽磐皇又道,“不知道長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凝海微微一頓,擡起身來,直視着上方。

“回稟聖上,貧道今日來,乃是有一上吉之兆要稟告聖上。”

“吉兆?”

似乎並不意外,磐皇蒼老的面上一絲神色也無。

凝海點了點頭。

“太白、犀木兩星環月而行,三星連珠,已成雙星抱月之相,主大興。”

“雙星抱月?”

磐皇略略一頓,依舊無喜無怒。

只不過這片刻的猶疑,一旁近侍的太監已經湊了過去:“陛下,十三年前慧妃有孕時,這‘雙星抱月’便曾現世。”

“慧……妃?”

蒼老的皇帝頓時陷入了一場遙遠而又晦暗的回憶。

“就是蔓闕宮那位。”

“哦……”

他似乎終於找回了些記憶:多少年前,那個早早就殞命了的妃子。

渾濁的眼珠轉向凝海:“不過是普通的星象,爲何道長稱之爲大吉?”

凝海微微一笑:“聖上博聞廣識,貧道不敢欺瞞。雙星抱月確實只是普通的吉兆,不過,此次的抱月來得極是艱難,能有今日之星象,實屬難得,確實可稱得‘上吉’。”

“哦?”

“聖上可知,星辰運轉,折射的是這人世之境。常人看這萬千星辰,只覺其運行軌跡變化莫測,但若與人世種種一一對照,便不難看出其流轉明暗的因由。而萬物星運,相生相輔,星辰軌跡能從萬物死生中看出因由,也能預示對應的命軌將會遇上怎樣的境遇。”

磐皇點點頭,渾濁的眼珠終於有了一絲光芒:“道長所言不錯,昔日先祖被萬民擁戴,平定江山,上天便有啓示,以九星連珠示我大磐必能成功。而當日文啓太子突發急症,暴斃身亡,我大磐一時無後繼之君時,主東宮的紫薇早已衰微了數月,直到先皇平定水患回朝時,才又重新熠熠生輝。”

凝海頷首:“星辰軌跡與天定之人的命運從來都是相互聯繫、密不可分的。”

“那道長所說,本次星象來得艱難,可是爲何?”

“太白主氣運,犀木主土木,兩顆星辰之間,自古以來便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也曾多次相互映襯,與兩者之間的那輪明月連成一線。而正因爲雙星抱月的星象出現得較九星連珠等更加頻繁,因此,在我道中人看來,這雖未吉兆,卻並非罕有。”凝海道,“然,本次的雙星抱月卻極爲不同。貧道觀天象已許久,見這太白星多次要與犀木成犄角之勢,但這犀木星卻多有迴避之意。數月之前,這犀木星終於進入了三星連珠的軌道,而這太白之星卻又遊離於軌道之外,反覆數次,波折頗多。”

“那道長的意思……是這朝中還有其他力量滯阻?”

磐皇的語氣依舊疲憊而緩慢,但周圍諸人聽來,卻皆是寒毛一豎。

“這個……”

凝海並未回答,只是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茶湯幽碧,默默不語。

近侍的太監見狀,趕緊上前,低聲在磐皇耳邊道:“陛下,仙長乃世外高人,向來不理俗世,並不知情。”

磐皇面色陰沉,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對着一旁的侍從招了招手。

“宣右丞、左丞,尚書令!”

尖銳卻又故作低沉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如骨牌一般,點燃了內殿外、外殿外,甚至更遠的聲音。

不過片刻,殿外的走廊上便響起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三位重臣攜風而入,跪在殿下,按近侍太監所宣,將最近半年的國政仔細梳理了一遍。凝海則端坐一旁靜待召喚。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與星象契合的兩件國事便在三位重臣的商議下有了結果,“太白”和“犀木”兩星所指已然明確。

一是與雲皋族的和談,一是修築衛城城牆之事。兩者看似不太相關,但細細考量,卻的確是相互契合之事。但自立秋時分開始,兩者之間卻的確多次出現各種反覆,直到數日前,兩者才都有了新的進展。

“只是,如今出了暴民鬧事之事,修築城牆之事已經停工。”就聽左丞補充道。

磐皇眼中閃過一道冷光,“那和談呢?”

“尚未受到影響。” _тт kān _℃O

磐皇冷哼了一聲:“果然,這些暴民是絕留不得了。”

正要下旨,卻見凝海放下了茶杯,起身阻道:“陛下且慢。”

“道長有話要說?”

“陛下可知,犀木星因是主土木,故而最忌疾疫?”

“當真?”

“醫家有云,要去其症,先斷其根。星象也是如此。其實我來衛都已有數日,見這城中疫症流行,心中便已明瞭雙星抱月之相再現反覆的因由。況且,”凝海又頓了頓,道,“這太白之星不僅主國運,也主君運,若是君上在此時貿然沾染上鮮血,恐怕……”

話音剛落,便見近侍的太監刷地變了臉色,就連跪在殿前的三位重臣,身子也是不由地一僵。

“道長可是在詛咒孤?”

蒼老的聲音第一次有了變化——透着冷笑,令人不寒而慄。

“凝海不敢。”凝海上前施了一禮,不卑不亢。

“道長此行,原來是來勸孤放過那些暴民的性命。”

洞察過千萬人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早在他進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君王便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星象、國運、君運、民生,皆爲一體。”凝海脣邊也揚起一絲笑意。

磐皇陷入了沉思,周邊的大臣、太監皆是面色慘白,不敢多說半個字。

象徵時間的沙漏極細極輕的漏沙聲在殿內持續不停地響着。

大殿上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無人說話,無人敢說,死一般的寂靜將整個內殿渲染得既冰冷,又灰暗。

終於,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忽然極爲疲憊地嘆了口氣,道,“罷了,既是如此,便多留那些暴民幾日的性命。”說着,扶着兩旁的侍女,拖着一副蒼老的身軀又回到了簾幕背後。

在場衆人皆是長出了一口氣,凝海正要坐下,卻又聽得皇帝蒼老的聲音從簾幕後幽幽傳來:“這城中的疫症,道長可有法子化解?”

“請陛下給貧道三日時間,三日之後,貧道定能控制住這城中的病症。”

“三日麼?”

“是。”

“若是三日之後,疫症仍如今日這般呢?”

聲音雖然平淡,言語之中的殺伐之意卻絲毫不弱。

“若疫症仍無緩解之相,貧道願意以命祭天,用我仙道精魂爲陛下扭轉這星運。”

“很好,”蒼老的聲音笑了起來,“那孤便在這王座之上,靜待道長的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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