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近出名的‘揚百萬’,豁出命的在呼喊,在搖晃。費了好大的勁,過了好大一會,纔算是讓迷迷糊糊的老二起了牀。可還是不管用,起牀的兒子站立在那兒,依然是搖晃不定,象棵遭到霜凍了的茄子一樣。這個時候的揚前進,也顧不上責罵這個不知大禍臨頭的兒子。抓起一盆涼水,劈頭蓋臉的澆了上去。這下子,算是解決了問題。稀裡糊塗的兒子,總算是被涼水驚醒了過來。
‘揚百萬’也不解釋,只是連聲催促,讓兒子收拾錢財趕快先往外逃。自己哩,自己怎麼辦?揚前進楞了一下。他想和二兒子同時往外逃,這個時候是保命要緊,其他的事也顧不上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想到了剛纔的電話,想到了讓自己毀滅證據的電話。該死的警察,你們怎麼這樣的討厭,怎麼就不能放我過上幾天好日子哩!
是逃,還是去放火毀滅證據以後再逃?揚前進又再次楞了一下。不,不行,不能把證據留給那些該死的警察。他轉身走回房間,將一棵早年民兵實彈訓練時,遺留下來的手榴彈插在腰間,然後是急匆匆地開了一輛摩托車,飛快地往倉庫方向趕去。“二號,二號,‘大頭’去你那兒,‘大頭’去你那兒。注意觀察,注意觀察。”由於還沒有到達行動時間,沈全斌當然沒有阻止揚前進的行動。而是立即拿起對講機,將揚前進的行蹤通知了李小江。
“二號明白,二號明白。”‘大頭’是指揚前進,這是行動前確定的暗號,揚家老二則是用‘小頭’來稱呼。李小江低聲回答的時候,已經看到揚前進開着摩托車闖進了倉庫外側的大門。看到揚前進慌不擇路的樣子,李小江作爲一個多年在一線工作的治安老兵,迅速發現了異常。事不疑遲,他也就不假思索地發佈了命令。低聲吼叫說:“不好,有情況,立即行動。”埋伏在道路兩側的警察聞聲而起,呼呼呼地往倉庫方向衝去。拴在門前的狼狗未及張口,就被兩根警棍砸倒在地。李小江更是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面。‘猴子’孫聖傑則是緊追其後,搶在衆人前面衝進了倉庫大門。
揚前進知道時間緊急,匆匆忙忙的來到倉庫後,連停放摩托車的功夫都捨不得Lang費。順手一推,就從摩托車上跨了下來,然後就快步走進了充作生產車間的大倉庫。進門之後,他立即取出了早已準備多年的炸藥,打算放到生產毒品的機器下面進行引爆。爲了自己的安全,他特意整理出了一根長導火索。以便點燃之後,自己能夠有脫身的時間。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門前的聲響。
他聽到的是狗的哀鳴。擡頭一看,發現自己平時愛若珍寶的‘黑貝’狼狗已經倒臥在地,一羣陌生人正在向着自己衝來。不用說,這些人肯定就是那些堵人財路的警察,就是送自己全家人下地獄的惡神。“完了,一切都完了。”這是揚前進最後的內心道白。他知道毀滅證據的企圖已經破滅,他知道揚家的風光已經成爲過眼煙雲,他知道兩個兒子也將在劫難逃,他知道……他拉響了放在身邊的手榴彈,捧起炸藥包就衝了出來,準備與這幫斷人財路的傢伙同歸於盡。反正自己也活不了,那就也拖住言之有物警察一起下地獄。以我一個年近花甲之年的老頭子,換你們這麼一幫年青力壯的警察,我也算值啦。
李小江的腳步剛一跨進大門,就看到了剛纔匆匆忙忙趕來的揚前進。只見對方手上捧着一個正在冒着青煙的炸藥包,臉色猙獰地衝出了倉庫。不好,對方想玩同歸於盡的把戲。一剎那間,李小江感覺到自己的大腦似乎停止了思考。他想不出有什麼好的方法,能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有效地保護自己和自己的隊友。
“讓開,有危險!”就在這時,李小江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吼。接着,就感覺到自己的右肩膀被人猛地一推,然後自己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向左側地面摔去。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耳邊響起了一聲爆炸的轟鳴聲。只見眼前塵土飛揚,本來跟在自己身後的‘猴子’孫聖傑,已經血肉橫飛的撲倒在身上。“聖傑——”李小江一聲悲鳴,撲向了伏身在揚前進身體上面的‘猴子’孫聖傑。在場的人一下子全明白了,是孫聖傑,是他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維護了大家的安危。
恨呵恨,揚前進在怨恨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本來以爲用自己一個老頭子換上這麼一大幫年青人,值了,說什麼也值了。卻沒有想得到,伏在自己身體上的這個傻瓜,竟然會獨自衝了上來。拼命抱住自己,讓自己的美夢全成了泡影。孫聖傑原來是緊跟在李小江的身後向前衝的,曾經專門接受過爆破知識訓練的他,看到火光一閃,就知道壞了事。知道揚前進狗急跳牆,拉響了炸藥包。
就在這一刻,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膽小怕事了半輩子的孫聖傑,迸發出了他這一生中最爲燦爛的火花。他搶上一步,對準李小江的右肩膀猛地一掌,然後就借勁向着揚前進撲了上去,將這個禍害了無數家庭的元兇撲倒在地上。他將這個手持炸藥包,想禍害自己戰友的歹徒死死壓在身下。直到炸藥引爆以後,方纔無力地翻身躺在地上。
孫聖傑無力地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天好亮,好亮,一顆流星破空而去。老人說,出名的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這顆突然逝去的流星,那就應該是我孫聖傑。我也是天上的星星,也是有用的人,不是那個誰也瞧不起的窩囊廢。是的,一定是的,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孫聖傑的嘴角上,露出一絲欣悅的笑容。
“聖傑,你好傻呵!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推開我呵,你讓我怎麼對得起嫂子和虎子呵。”李小江泣不成聲地哭喊着。是呵,我爲什麼這麼傻,爲什麼要將生的希望給了李小江和其他戰友?我傻嗎?是的,我是傻。我與人爲善,幫人做了無數的好事,卻從來沒有誰拿正眼瞧過我。總認爲我爲他們做的事,都是理所當然,甚至還不夠,還差上許多許多。
從來沒有哪個肯幫我孫聖傑說句好話,哪怕是舉手之勞的事,也不願爲之,就連羅華那樣的親戚也不願意幫我。自從龍大隊長來了以後,我孫聖傑纔算活出了個人樣,纔算是揚眉吐氣地爲自己的母親討回了公道。我是傻,沒有人願意用正眼看我。沒有尊重和友誼,總是‘猴子’、‘猴子’的喊個不停。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尊,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龍大隊長來了以後,徐隊長、李指導員這樣的好兄弟,也成了我的朋友。平時說話沒有個‘聖傑’不開口。這一切都讓我孫聖傑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尊重和友誼。爲了救這樣的朋友和弟兄,我孫聖傑死得就不冤。
李小江已經哭倒在孫聖傑的身旁。悔呵,爲什麼自己過去要對這個兄弟不屑一顧,要嫌棄他的窩囊勁。恨呵,自己爲什麼要等到被龍若海和徐大勇收拾了一頓以後,才找到了自己做人的不足,纔會主動和孫聖傑拉近關係。愧呵,爲什麼犧牲的人不是我李小江,你讓我如何面對你的一家人。就在短短的十分鐘前,我們倆一起伏在草叢中,還在談論着未來和期望。
你的期望是那麼的微薄。只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有一份適應的工作;只是期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堂堂正正的做人,能夠象其他孩子一樣開心、健康的生活;只是希望自己的母親,也能夠歡度晚年,不再操勞。你的期望又是那麼的艱難曲折。在這樣的現實面前,又怎麼能夠幫嫂子找到理想的工作?又怎麼能讓你的兒子和別的孩子一個樣,充滿歡樂,充滿笑容?又怎麼能夠讓伯母不再操勞,不再露出愁容?
爆炸的聲音,雖然不是特別響亮,但在這萬籟俱寂的夜幕之下,在這空曠無人的田野上,還是能夠傳遞得很遠很遠。在村莊上指揮圍剿揚家大院的沈全斌,聽到聲響之後就是猛然一驚。他知道出了大事,二話不說就往倉庫這邊趕來。聞訊趕到倉庫的他,遠遠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李小江則是跪拜在一旁,當然知道大事不好。他搶步來到孫聖傑身邊,蹲下一看他的腹部,心‘刷’地一下全都涼了半截。
碗口大的窟窿,深可見骨的傷口遍佈整個前半身。紅的是血,白的是腸子,一副慘不忍睹的形狀。身體不能移動,只有通知醫生到現場急救,這是沈全斌的第一判斷。具有豐富救生經驗的沈錢斌,當即發出指令:“派車到曹裡鎮上找醫生,先到現場來搶救。通知縣局,讓縣人民醫院派救護車來接傷員,要最好的醫生隨車前來救護。”
沈全斌的決定是務實的,也是最容易見效的,當然也就得到了迅速落實。在場的警察,打電話的打電話,驅車去鎮上找醫生的找醫生,大家都想能爲英雄出上一把力,都想能夠挽回英雄的生命。大家都在期盼奇蹟,都在期盼着能夠讓英雄更好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