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曹植設計殺掉王門,成功掌握幽州一半兵馬之時,漁陽城內,漁陽郡太守鮮于輔卻是一臉愁容地坐在大廳中。
說起來,在幽州之中鮮于輔也算一個人物。他本是劉虞的從事,隨後劉虞被公孫瓚所殺,鮮于輔沉寂了數年之後,便舉起反旗,聯繫閻柔招來烏桓大軍以及袁紹大軍一同對付公孫瓚。
此事中卻是突顯出幽州情況的特殊,劉虞身爲漢室宗親內威望最高的人,袁紹討董之時更曾經想推舉劉虞爲帝,以對抗董卓。不過劉虞此人亦很有原則,更不眷戀權位,最後推辭了袁紹。僅從此事,就能看出劉虞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
只不過,世事往往難料。劉虞作爲幽州刺史,手下卻有公孫瓚這般強將。在對待外族問題上,兩人則是出奇的不一致。漢末之時,幽州邊境早已是漢胡雜處,而胡人也經常掠邊。對此,公孫瓚的態度是武力驅逐和鎮壓,其白馬義從的威名,也是在對付鮮卑、烏桓等外族中打下來的。
至於劉虞,他卻是覺得,因爲胡人生活困苦,故此纔不得已掠邊。在對待外族上,主張以和爲主,故而他跟烏桓、鮮卑等外族關係很好。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待胡人態度,或許也隱隱代表了大漢中武將與文臣的兩種態度吧。基於此事,公孫瓚與劉虞早年便不和,隨着羣雄並起的時代來臨,公孫瓚雄心勃勃。而劉虞作爲一個沒有實力的文官壓在他頭上,自然不忿。最後,公孫瓚便對劉虞起了殺心。雖然最後是得手了,但劉虞威望極高,特別是在幽州境內,殺劉虞之後,幽州上下亦開始仇視起公孫瓚來。
可以說,殺劉虞事件,最終便宜的就是袁紹!
鮮于輔算是個人物,然其實論本事他倒是平平,當初他雖然率先豎起反旗,然而最後打敗公孫瓚的主要是閻柔和麴義,跟他沒太大關係。故此,鮮于輔也就名聲響亮一點,而且幫了袁紹一把,這才混得了一個漁陽太守噹噹。
不過,鮮于輔也清楚自己沒有太大本事,並沒有亂搞,而是請他的好友,漁陽人田豫來當這個漁陽太守府從事。
不得不說,鮮于輔還是頗有識人之能的。其推舉的烏桓司馬閻柔,威望、能力都足夠;而田豫也是幽州少有的智者。
此時,鮮于輔一臉愁容,但並沒有焦躁。當一名三十許歲的中年文士走進來之後,鮮于輔臉上的愁容卻是一掃而空,大喜道:“國讓,你終於來了!”這文士正是幽州名士,田豫!
鮮于輔雖然是田豫的上司,然雙方也是好友,他們之間也沒什麼客氣,田豫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自顧自地找了個位置坐下。頓了一下,田豫才問道:“太守找吾這麼急,可是有大事?”
鮮于輔點頭道:“唉,這事某也說不準。只不過,某覺得情況有些不妥,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故而才希望國讓來給某分析分析。”
田豫輕“哦”了一聲,隨即道:“太守所言,莫不是這段時間二公子頻繁調動兵力之事?”
鮮于輔聽得,眼前一亮道:“原來國讓早就察覺到。”頓了一下,鮮于輔卻是輕拍腦袋道:“嘿,這事某都能看出不妥,國讓又豈會發覺不了。那麼,國讓覺得如何,此事可有蹺蹊?”
田豫沉吟了一下,點頭道:“蹺蹊?是有一點!嚴正、單成本就不是二公子的親信,而二公子從冀州返回竟然遣回原來的人,而特意招這二人領兵去接應,這是一奇。再者,二公子只跟他們稍微碰面,就讓二人再調一萬五千人去接應,就更加奇怪了。這些全都是易京降卒,現在距離公孫伯圭之死僅僅半年多點,其影響力未曾散盡。幽州方定,這些降卒未能大用,而二公子突然相招,自然是奇了。第三,二公子除了讓二人招兵之外,還招王門兩萬人接應,區區返回幽州一事,竟要動用如此多的部隊迎接,這若不算奇,那纔是怪事!”
聽完田豫這話,鮮于輔苦笑着點頭道:“國讓所言不差,然而對這等怪事,某實在完全想不明白其中關鍵……”
田豫輕捋頷下短髯道:“二公子來幽州雖僅有半年,其性情雖然懦弱了點,但一直以來都是中規中距,並沒有捅出什麼大簍子。這次兵力調動異常,只怕不是二公子的命令。”說到這裡,田豫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不是二公子的命令?”鮮于輔一聽,當即驚呼出聲,顯然被田豫這話嚇得不輕。頓了一下,鮮于輔隨即問道:“那會是誰?以二公子的身份,誰敢代他發令。而且二公子身體一直不錯,應當不會……”
田豫輕笑道:“不是與二公子的身體有關,恐怕是二公子此時已經淪爲階下囚!”
“什麼!”田豫再次語出驚人,鮮于輔嚇得整個人都坐不穩了。長身而起道:“國讓,你說二公子淪爲階下囚?怎麼可能?”
田豫輕輕擺手道:“沒什麼不可能的。冀州早有消息傳來,曹孟德派了三路騎兵入冀州騷擾搗亂。”
說到這裡,鮮于輔接上道:“對啊,但鬧得最兇的還是溫侯,盛名之下果無虛士!”邊說鮮于輔還邊搖頭感嘆。
田豫嘴角輕輕一翹道:“就是溫侯名氣太盛,讓河北上下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而忽略了另外兩支曹軍。”
“另外兩支曹軍?”聽到田豫如此明顯的提點,鮮于輔若有所思,沉吟了許久驚訝道:“國讓以爲,捉住二公子的是這兩支曹軍?”
田豫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道:“然也!能被曹孟德派來河北的,豈會是庸手。當初一個名不經傳的張文遠,已經讓黎陽那邊手忙腳亂。張儁乂、沮公與都非泛泛之輩,能在此二人眼皮底下得手,這張文遠絕不簡單!”
聽到這裡,鮮于輔有些不解道:“張文遠不是在溫侯麾下嗎?”
田豫瞥了鮮于輔一眼,沒好氣地道:“張文遠原本只是一無名下將,到了曹孟德麾下就能做出如此成績,太守難道覺得曹孟德麾下僅一個張文遠不成?要知道,當初顏良、文丑入兗州,張文遠只是充當副將,而主將則是徐公明!”
“徐公明!”聽到這名字,鮮于輔一愣,隨即失聲道:“對!徐公明!早前他便攻下鉅鹿郡和常山國不少城池,更將常山國治所高邑攻陷。二公子這次是去中山無極,那裡離常山真定也就一、兩天的路程。而另外一路曹軍則在渤海郡。能劫二公子的,最大機會便是這徐公明!”
眼看鮮于輔已經明白過來,田豫點頭道:“就是徐公明瞭,若是吾所料不差,其麾下應該尚有公孫伯圭的舊將,故而才連番相招公孫伯圭的舊部。”
鮮于輔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對於公孫瓚的舊將和舊部,他倒沒有太多的惡感。其實田豫本來就是在公孫瓚手下效力的,而劉虞跟公孫瓚本也是同僚,因而鮮于輔跟不少公孫瓚的手下都認識。之前是敵人,那沒有辦法,但現在公孫瓚已死,劉虞大仇得報,鮮于輔自不可能恨上以前的同僚了。當然,公孫瓚的舊將會不會恨鮮于輔是另外一回事。
頓了一下,鮮于輔忽然驚訝道:“國讓,他們招這麼多公孫伯圭的舊部,所謀的是什麼?”
聽到鮮于輔此問,田豫目光一凝,輕聲道:“雖然吾也不太願意相信,然而如今種種都在說明其目的就是奪取幽州!”說到最後,田豫一字一頓地吐出。
“什麼!”驚呼過後,鮮于輔苦笑連連,其實他平日不是這麼一驚一乍的,然而今天的爆炸性消息實在太多,故而他才守不住心神,連番驚呼。靜默了一陣,鮮于輔道:“國讓,你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曹軍入河北,每一路都僅有數千人,而公孫伯圭的舊部,士氣低落,根本不會是袁軍主力的對手。”
田豫搖頭道:“正面相抗,自不會是對手。然而行軍打仗,謀略更重要。現在他們有二公子在手,是一個優勢。除此之外,掌控幽州袁軍精銳的,乃焦觸、張南二人。他們的才能,嘿,吾不說太守亦知。這徐晃可是擊敗過顏良、文丑的人,焦觸張南對上,太懸了。”
鮮于輔沉吟了許久,卻是仰頭問道:“國讓,那我們當如何?如若有國讓你出手,即便不能立即擊敗徐公明,然而只需拖住他們,袁將軍就會派兵來援,到時……”說到這裡,鮮于輔臉上閃過熱切的神色。
田豫見着,輕輕點頭道:“不錯,可以立下大功!但是這也會將曹孟德得罪個透頂。”
鮮于輔聞言,有些不解道:“國讓此話何解,我等乃袁將軍麾下,得罪曹孟德很正常啊。”
田豫神色不變道:“太守難道就覺得,此戰袁本初必勝?”
鮮于輔臉上當即露出錯愕之色,隨即反問道:“國讓覺得,曹孟德能勝?”
田豫緩緩搖頭道:“此時還看不出來,只不過吾卻知道,若徐公明在幽州立足,那麼袁本初將有大麻煩!”
背腹受敵,明眼人都知道這很麻煩。鮮于輔又想了想,說道:“若國讓出手,幽州可保,那麼……”
未等鮮于輔說完,田豫卻是搖頭道:“即便吾出手,能化解危機,但幽州經此亂,只怕整個河北都會不穩。而曹軍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幽州,他們也定是有法可以返回兗州。到時曹軍損失微乎其微,而河北亂作一團。袁本初本就不能必勝,現在河北還亂作一團,取勝機會更低。相反,曹軍經此一事,當士氣大振,到時……”說到這裡,田豫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鮮于輔聞言,不解道:“難道國讓出手,也不能以雷霆之勢滅掉徐公明?”
田豫緩緩搖頭道:“太守高看吾了,徐公明能擊敗顏良、文丑,自有過人之處。再者其只是在曹孟德迎天子時相投,並非隨曹孟德起家之人。短短數年便到此高位,自有其過人之處。吾雖然在幽州有點名望,然而天下間能人輩出,吾又豈敢保證必勝!”
對於此言,鮮于輔倒是輕輕點頭,田豫的謙遜,也是他所欣賞的。沉吟了一陣,問道:“國讓,那我們當如何?這選擇可是關係重大,稍有差池,不止我等性命,而且家小也……”
田豫也明白鮮于輔的心情,於是輕笑道:“其實一切都只是我等推斷,既然形勢未明,那就先不選。”
鮮于輔聞言,恍然大悟道:“國讓的意思是,作壁上觀?”
田豫點頭道:“不錯,太守擁兵三萬,無論袁曹兩家,誰都不能忽略掉這股力量。且現在徐公明用的還是二公子的名義,待他身份被揭穿之後,看袁本初反撲與其應對,我等再作決定亦不遲。”
鮮于輔輕輕點頭道:“如此,就按國讓所言行事吧。”
那邊田豫微微一笑,加了句道:“對了,太守當與閻柔通一下氣。”
鮮于輔聽着,感激地點了點頭。他知道田豫話中的意思,閻柔雖然官職只是烏桓司馬,但是威望不少,手下聚攏了大批鮮卑、烏桓等胡人騎兵。而其本人,也是袁紹溝通烏桓人的一條線,雖然現在袁紹也有自己的渠道,但閻柔的作用絕不可輕視。
而鮮于輔與閻柔之間,也算親善,兩人都握有重兵,若聯合起來,自保不成問題。而他們任意加入一方,對幽州的局勢,都有決定性的影響。
有田豫提點,鮮于輔立即便行動起來。由於怕閻柔不明白,於是鮮于輔直接派田豫去找閻柔,以爲雙方聯合自保。除此之外,鮮于輔也暗暗整頓兵馬,一旦有變,他也能及時應對。
鮮于輔的行動,讓整個幽州的水變得更加渾濁,且暗涌不斷。幽州,出現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讓人心悸!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