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樓,坐落於壽王府西北角,緊鄰石山,景色奇秀。因樓畔有活泉細水流過,泉水濺落於地,水聲叮咚,宛如落雨,故而得名。
落雨樓二層的內室中,李瑁正端坐在屋中的錦塌上,看了眼桌邊整齊擺着的兩個包袱,問道:“高翁正在正堂等候,楊昭儀的行囊可是拾掇好了。”
楊昭儀?
楊玉瑤忽然聽着李瑁這樣稱呼自己,當即笑了出來。
李瑁是楊玉瑤的妹夫,向來都是稱呼楊玉瑤爲三姐的,如今李瑁突然換了稱謂,楊玉瑤反而覺得有些怪怪的。
楊玉瑤故意拍了拍桌上的行囊,幽怨的雙眸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地嗔怪道:“三姐的行囊倒是準備好了,楊昭儀的卻還不知道呢。”
李瑁聽着楊玉瑤的話,自然曉得她話裡的意思。
不過說來李瑁也是無奈,李瑁娶了楊玉環,而李隆基又納了楊玉環的三姐楊玉瑤。這一雙姐妹嫁給了一對父子,其中的關係的確有些說不清道不明。
“父皇既封了三姐爲昭儀,那三姐便是父皇的人,玉環和三姐雖是姐妹,但這禮卻不可廢。”李瑁看着楊玉瑤笑中帶怨的眼神,只得輕輕地搖了搖,解釋道。
楊玉瑤卻不顧李瑁的解釋,拉過楊玉環的手便道:“我和玉環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感情甚篤。以後我在宮中,妹夫在宮外,我們更應該守望相助,豈能因爲我入了宮便生分了。”
楊玉瑤初入皇宮,舉目無親,唯一能倚仗的也只有她的妹夫壽王李瑁,她自然希望把這個助力緊緊握在手中。
楊玉瑤需要李瑁的幫扶,李瑁又何嘗不需要楊玉瑤。
宮中爭鬥向來激烈,武惠妃去世後,武惠妃一脈的女官和內侍調的調,貶的貶,勢力早已不復當年。
李瑁雖然暫時對太子之位並無野心,但他既爲皇子,無論是出於眼下的自保,還是爲將來謀劃,他都少不了要了解宮中的局勢,這楊玉瑤的確是個極佳的人選。
楊玉環也是極聰慧的女子,爲壽王妃三年,宮裡宮外的事情她看了許多,自然也曉得三姐入宮的意義。
“秋郎,你看這樣可好,以後在人前我們便稱呼三姐爲昭儀,私底下我們還是叫三姐,這樣既不失了宮儀,又不顯得一家人生分。”楊玉環想了想,笑着提出來建議。
眼下楊玉環的話的確不是爲最佳的解決之策。
“如此也好。”李瑁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
李瑁拍了拍手,朝屋外輕輕喚了一聲:“擡進來。”
在雲孃的帶領下,六個王府護衛擡着三個四尺見長,三尺見寬的木箱走了進來。
“砰”的幾聲悶響,放到了李瑁的腳邊。
李瑁伸手拍了拍木箱,面色如常:“爲賀三姐入宮,我和玉環特地準備了一份賀儀,還請三姐笑納。”
這種重的箱子,兩個大漢都未能輕放,裡面裝的該是什麼?
早知壽王府豪富,妹夫出手又向來大方,裡面必然不會是銅錢之類的東西,莫不是滿滿三箱銀子?
若是這麼多銀子,怕不得有五六千兩?
楊玉瑤好財,雖然封了昭儀,但畢竟見識有限,看到這麼重的箱子,她首先想到的便是白花花銀子。
“都是自家人,妹夫實在是太客氣。”
楊玉瑤看着地上這些頗爲厚重的木箱,臉上頓時露出了難掩的笑意。
李瑁透過楊玉瑤的眼睛早就看出了其中的貪婪和喜悅,不過能叫楊玉瑤驚喜的卻還不止於此。
只見李瑁淡淡一笑,輕輕打開了其中的一個箱子,頓時,一片金光撒了出來。
楊玉瑤睜大一雙美目,看着箱中黃澄澄的一片,一下子呆在了當場。
這哪是三箱白銀,這分明是黃金啊。
楊玉瑤生於小富之家,從小到大何曾見過這麼的金子?
楊玉瑤感覺自己的心彷彿要一下子跳了出來。
“妹夫,這會不會太多了?”楊玉瑤故作矜持,卻又不捨地問道。
李瑁搖了搖頭道:“宮中不比其他,寸步都離不開錢財。這三箱共計一萬兩黃金,摺合十萬貫錢,想必足夠三姐上下打點了。”
十萬貫錢,益州城五百戶尋常人家一年的開銷。這麼多的錢財就這樣簡單地送了出去。
楊玉瑤表面上雖然極力地掩飾着,但她的內心早已想入非。
自己雖然入了宮,但不過是個二品的昭儀,宮中佳麗無數,自己將來能否得到聖寵還尤未可知。而妹夫李瑁卻是堂堂的正一品親王,皇上的親子,地位何等尊崇,他做的這些恐怕不僅僅是因爲家人的關係吧。
難不成他心裡對自己還有其他的心思?
她不禁想起了四日前,李瑁貼身婢女紫竹送過來的那根名貴的玉簪。
正所謂:“何以相結於?金薄畫搔頭。”玉簪自古就是男女間互訴衷腸的信物,只是當時紫竹只說是玉環送的,自己便未曾多想,可今日看來,這玉簪莫不是李瑁揹着玉環送給自己的?
頓時楊玉瑤的內心一陣盪漾,她不禁偷偷看了看身旁年輕俊逸的俏郎君,在心中埋怨了起來:看你平日裡一本正經的模樣,我還當你是隻不偷腥的貓呢?原來心裡早就有了這些花花腸子。你若是早些時日挑明瞭,奴家心裡也是願意的,只是如今奴家已經奉了皇上的聖旨,要去宮裡伺候那個老頭子了,恐怕與你的壽王妃是無緣了。
想到這裡,楊玉瑤竟生出了一種郎情妾意,偏隔山海的感嘆了。
於是,楊玉瑤咬了咬嘴脣,嫵媚道:“妹夫的‘心意’三姐領了,來日若有機會,三姐一定好好‘報答’妹夫。”
說着,楊玉瑤背過楊玉環,雙眼含煙,手作蘭花,當着李瑁的面,故意扶了扶髮髻上的玉簪,似有深意。
其實,這根玉簪的確不是出自李瑁的手筆,楊玉瑤這樣想着實是冤枉了李瑁。
李瑁雙眼茫然地看着楊玉瑤暗送秋波的樣子,只當是楊玉瑤天生媚骨,本性使然,並沒有往其他方面多想。
畢竟一入宮門深似海,以後再想見面都已不易了,又豈會去考慮這些。
李瑁應付地笑了笑,吩咐王府中的衛士把箱子搬上了外面準備好的馬車。
府門外,李瑁送走了高力士與楊玉瑤,靜靜地看着那輛轔轔北去的宮車,彷彿看到了一個新時代的來臨,心裡也不知是喜是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