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女傑已在來如意客棧住了三日,這次從日本回國,目的是與去年留日回國的學生黃興等人組織的華興會取得聯繫,籌劃行動事宣。
她是秘密回國的,聯繫上了後再返回日本去。
國內各界都不知道瀟湘女傑已回國內,也未曾通知黃興。
她手中的寶劍是她去日本時寄放在廈門的舊友家中,回來時繞道去取了回來,
掛在腰間,倒也十分精神,絲毫也不像留日女學生的樣子。
她騎一匹滿身黃得放光的高頭黃驃馬。一路西行,忽而仗劍作詩,忽而眺望,茫茫原野,不由長嘯聲聲,她覺得當今之中國,若是繼續以溫和的方式解決眼前的重重災難,國民之魂難以復歸。
黃驃馬在山巒起伏的大路上昂首奔馳,沒幾天便到了長沙,暫居在來如意客棧。
今天正是第三天,並沒有聽到華興會的確切地址,她問了很多人,但人們一見到她這副打扮都不作聲,搖搖頭就算了事。她本以爲來長沙很容易打聽到要找的地方,根本就未曾料到長沙人會如此古怪,對於衣着品貌稍許有點怪異的,就將視爲外人看待,從不輕易地告知別人要找的地方,長沙人的頭腦很敏感,瀟湘女傑以前在湖南住過十多年,她倒是覺得,湖南人一向友善厚道,現今爲何便成了這樣呢?難道真的是世道亂了,人心也變了?
亂世,人們最怕的是無意之中惹禍上身,對不明來歷的人遠遠避之。果真如此!
她原準備在這裡只住三天,也估計到在三天內能找到要去的地方。
今天晚上,她正思考着明天怎麼辦,自己一個女子,住在客棧裡,行動詭秘,時間長了,定會引起官方爪牙與洋人買辦的注意,如今大小客棧的店主、夥計都是洋人或官方的眼目。他們爲了生存,爲了能在本地賺錢,不得不依從洋人和官府的意志行事,甚至有些滅絕人性的事也昧着良心去做。這方面,瀟湘女傑從多年的江湖生涯中看得出來。
她正在考慮當兒,來了一個少女,身背長劍出現在樓梯口,她當時愣怔了一下,怎麼天這般暗了,還有如此年輕貌美的少女投店,如今的社會,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在外面能安穩麼?難道家中父母能放心麼?
瀟湘女傑的目光在少女身上跳動了幾下,大約也看出了這女子非同一般,從凜凜的氣宇上就覺察出了此少女若非名門,也是武林世家之後,到也放心了一大半。
她絲毫也不知道此少女乃是她以前的戰友、江南第一劍馬福益的女兒馬翠萍。但當她看出馬翠萍使用的旋風劍法,也大體上知道她的來歷,乃至後來使用旋風一劍如此神速地結果一人性命時,她雖然忙於應付潘天玖,但從感官上判定劍法必出自九嶷山。
馬翠萍見潘天玖帶着另外三人離去,也不知是何緣故,望了望站在一旁的瀟湘女傑。
瀟湘女傑也正好一雙疑惑的神情望着馬翠萍,二人都覺得奇怪,馬翠萍靈機一動,上前二步,長劍歸鞘,雙手在胸前一拱,喃喃說道:“在下馬翠萍見過瀟湘女傑!”
“姑娘何人也?”瀟湘女傑一邊問話,一邊也雙手一拱,心中奇怪,心想我自遠方而來,近幾年已遠離江湖,此芳齡妙女何以能直呼我的江湖名號?轉念一想,未待馬翠萍開口,便搶先問道:“姑娘與九嶷山霹靂山人怎麼稱呼?又何以知道在下的名號?”
馬翠萍輕輕地笑了一下,雙頰上的笑靨如一朵展開的醉蓮,白裡透紅。回答道:“聽父親說過,在當今武林學得神女劍法的年輕婦女中,只有瀟湘女傑一人,從師門上講,在下應稱女俠爲師姑,從人情關係講,也該稱女俠爲阿姨。”
“噢,姑娘原來是江南第一劍馬福益的千金!”瀟湘女傑也長劍歸鞘,走上二步,用一隻手搭在馬翠萍的肩頭,“年輕人成長得好快呀!當年去回龍山忠義堂時,姑娘大約只有十來歲哩。咳!”
“女傑跟家父竟然還有這段淵源?”馬翠萍似驚似喜地說道:“能在這裡見到女傑,簡直太好了!”
“時間過得真快!”瀟湘女傑長嘆一聲,“七八年一晃過去,在下已八九年未見過福益兄了,不知他現在可好?”
“家父近來很好,只不過常有洋人買辦的爪牙來回龍山忠義堂騷擾!”馬翠萍接着又將前一段時間發生在瀟湘岸邊之事說了。
“梨園先生!”瀟湘女傑一聽,身心一震,她一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就想起十年前的君山盛會上,中了梨園先生的毒鏢,不禁仇恨在胸,她按住劍柄,秀目中射出兩道奇異的光,恨恨地道:“梨園先生這個人,既有官府背景,又有江湖淵源,而且與我有‘一鏢之仇’。不過,他對我現在的行爲和做法不但不反感,而且持支持態度……”
她正欲說下去,偶從樓梯口閃出一人來,二人同時望過去,原來是店家,惶恐地走上樓來。
瀟湘女傑一見這個沒骨氣的奴才,不由得火眼上冒,恨不得一劍結果了他的性命,嚇得店家連忙跪在地上求饒:“姑奶奶,饒了小人吧!小人上樓來是看看還有沒有動靜的,既然二位姑奶奶完好無缺,也免卻小人一番罪責!真是蒼天有眼呀!”他望了一望被破壞成了廢物的桌凳,哭喪着臉,欲言又止,可又止不住,嘴脣動了動,終於又說了出來。“倒黴的事怎麼盡出在我的頭上,怎麼還能叫‘來如意’呢?咳咳!”店家連連嘆氣:“倒黴蛋還差不多!”
馬翠萍一見那副可憐相,頓起憐憫之心。心想今晚皆由自己引起的,大凡生意人都靠這點本錢謀生!便伸手從懷中取出一綻銀兩丟了過去。“給你,算是今晚的賠償吧!”
那銀兩正好落在店家膝前,彷彿一束白光在他面前跳動,連忙雙手拾起來,緊緊地捧住貼在激烈地跳動的心胸,直到二人已離大廳,回房安歇去了,才擡起頭來,結結巴巴地說:“謝,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