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有一處高樓,叫做“捨得樓”,爲有舍有得之意。
蕭焰帶白弱水去的就是這個地方,聽說這個地方,是揚州歷代文人最喜歡聚集的地方。
蕭焰帶着她來這裡,其心明顯得很,大燕現在換了新帝,估計朝廷也穩定不到哪裡去,現在正是換新血液的大好時候,所以說是帶白弱水出來遊玩,還不如說幫齊玠……哦不對,幫新帝蕭炆挑選人才。
剛好,白弱水要來的揚州,就是人才聚集地之一,所以蕭焰也就順道。
捨得樓是在瘦西湖的湖水中修建的,所以四面都是環着水,之後從岸邊架起的一座橋可以通向這捨得樓。
兩人才走到橋上,就聽到了有人嬉戲的聲音,還有人在勸阻。
“文淵兄爲何不來一起玩?”
“文淵兄可不像你啊,整日就知道兩樣——女色和美酒。”
此話一出,衆人皆笑開了。
笑聲散去之後,一道有些清冽的聲音傳了出來:“子都兄,文淵近日爲一事所困,不知子都兄可否爲文淵解了疑惑?”
“誒,文淵,你的疑惑,子都可能解不了,剛纔辭遠兄不是說了嗎,子都兄整日就知道女色和美酒。”
說完,衆人又笑了起來。
“去去去,我這叫做及時行樂,你懂什麼。”
“好好好,及時行樂,及時——行樂,就暫且當子都兄你是及時行樂吧。”
“懶得理你,文淵兄,你說的疑惑是什麼,說出來大家都聽聽,說不定我還真的解不了,但是我們這裡面有的是人才,我就不信不能幫你解了,是吧,小蝶?”
“樑公子說的是。”
這一聲嬌滴滴的聲音,惹來衆人的又一番笑。
白弱水和蕭焰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推門進去。
這叫做樑子都的和那個文淵,應該都不是簡單的人,先靜觀其變好了,大概蕭焰也是這樣想的吧。
“娘子,我們還真是撞上了好時候,這蓮花正開得盛。”蕭焰將她攬住,視線往湖面上那些粉白的花瓣看起。
在一艘小船出現的時候,小船上的女子朝着他們這裡看了一眼,蕭焰立馬低下頭在白弱水耳邊說了一句:“小心那個女子,她是諸方孤逝的眼線。”
“我知道了。”白弱水笑了笑,轉頭看向蕭焰。
在外人看來,兩人就像是夫妻間在說什麼悄悄話一般。
“文淵這裡有兩句話,都是老一輩的人傳下來的,想必大家都應該聽過。”
“俗話說得好啊,‘男子漢大丈夫,寧死不屈’,可還有一句俗話又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各位怎麼看呢?”
“這……”對於文淵這句話,衆人似乎都犯難了。
而門外聽見的兩人皆是一笑。
“這倒是個好問題,這文淵真是一個有心之人,竟然連這個都能注意到。”
“的確是個心細的人,適合而做一些編纂工作,這些俗語什麼的,人們也是經常用的,但是就沒有人能夠像這個文淵一樣,提出這樣的疑惑來,有趣有趣啊。”
“安王殿下這是想推薦文淵做翰林院的工作?”
“不錯。”
“但是這翰林院的工作可不是一般人就可以勝任的,若非緊實及第的一甲,是絕對沒有機會去翰林院的,王爺是想給人家開後門嗎?”
“王妃覺得這樣的人才還需要本王開後門嗎,只要他去參加科舉的時候,不被人算計,別說奪得一甲了,就是一甲中的狀元,都應該是這人的囊中之物吧。”
“科舉還有暗箱操作?”
“王妃覺得像是鄧子棋那樣的官員是怎麼選上去的。”
“本王可聽肅王說了,鄧子棋這個人,人品可不怎麼好啊。”
的確,鄧子棋對女子入朝爲官這種事情很是抵制,而且還對女性官員極盡打壓。
所以後來,蕭焰在皇位上頒佈的最後兩道聖旨之一是貶了他的官,讓身爲女子的宋卿舞上任,這個倒讓她高興了好一陣。
東海那邊,在大燕是個特殊的存在,那邊存在女官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大燕現在的京官中,是絕對不會有女官的,也許,現在時機還不夠成熟吧。
“怎麼了,突然就是一副悲春傷秋的樣子了。”蕭焰伸手將白弱水的下顎捏住,迫使她擡起了頭來看他。
“有嗎?”
剛纔她就想了一下事情,臉上的情緒就那麼明顯?
“當然,要不然本王是亂猜的嗎,到底怎麼了?”
“剛纔你提到鄧子棋的時候,我就在想,男子的確是有很多人都有才華,但是有些女子也不輸於這些男子啊,爲什麼她們的才華就不能得到施展?”
“要是有朝一日,能再有女子在京爲官就好了,就像是仁絮女皇那個時候一樣。”
“放心,會有的,本王向你保證,很快就有的,這一天不遠了。”
不管蕭焰是不是在安慰她,白弱水都點了點頭,希望真的如蕭焰所說的那樣,這一天,不遠了。
捨得樓中溢出來一陣議論的聲音之後,衆人都噤聲了。
然後就聽見那個叫做樑子都的聲音突然響起了:“文淵兄,也不知道我想的對與不對。”
“先說說無妨。”
“這……我說出來你們恐怕又得集體笑我了。”
子都此話一出,另一道有些陰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誒,你說你怎麼就這麼婆婆媽媽的啊,人家小蝶姑娘都比你爽快。”
“就是啊,子都,快說快說……”衆人皆是附和那人的。
“好好,你們先安靜下,我再想想。”
話音剛落,大家也就不再起鬨了。
還沒有過半炷香的時間,子都就開口了:“其實吧,這兩句話一點兒都不矛盾。”
“什麼,不矛盾?”
“能屈能伸和寧死不屈還不矛盾?”
……
很多聲音都對樑子都的這句話產生了質疑,唯獨文淵笑了笑,問了他:“子都,你這意思是?”
“文淵兄說的都是大丈夫所爲,寧死不屈,是說大丈夫在面對大義的時候,應該寧死不屈,舉個例子好了,如果某一天國破了,面對入侵者,大丈夫就應該寧死不屈。”
聽了樑子都的解釋,衆人皆發出了頓悟的嗟噓聲。
“那能屈能伸呢?”
“這能屈能伸嘛……”從聲音中可以聽出來,樑子都說這句話的時候,很是意味深長。
門外的兩人聽到這裡,相視一笑,不知道這四個字,樑子都又會給出個什麼解釋來。
“這屈字,大丈夫對於女子要忍讓,要呵護有加,大家說這個是不是屈,小蝶覺得呢?”
“樑公子,你又不正經了。”小蝶的聲音透着幾分羞怯,不知道樑子都又做了些什麼。
“的確,這解釋還算不錯。”
“至於這個伸字,有人要搶你妻兒,你還要屈嗎?”
樑子都的話音剛落,蕭焰就拉着白弱水推開了門:“這例子舉得妙啊,果然是男子漢大丈夫。”
“請問閣下是?”
最先開口的是那個叫做文淵的男子,長相用兩個字足以形容得清清楚楚——清秀。
“在下顏蕭,這是內人,剛纔路過這裡,正在和娘子欣賞早蓮,卻被各位公子的對話所吸引,這就進來了,冒昧打擾,各位公子莫怪。”說着,就對着衆人行了一個揖禮,白弱水也跟着行禮。
衆人也在同時回了一個揖禮。
“兄臺和夫人客氣了,我們只是同道中人閒來無事便在這裡聊聊天,切磋切磋技藝而已,兄臺要來,隨時歡迎。”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各位公子請繼續,在下就先在這裡學習學習了。”
”兄臺和夫人請坐。“
“多謝。”
說完,蕭焰就拉着白弱水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這些人竟然超乎尋常的熱情。
或許,文人本來就有一種君子風度在其中吧,君子啊,可是最相信別人的了,也是對人最沒有防備的。
所以蕭焰他們進來的時候,這些人竟然都沒有懷疑他們是不是早已經蹲在外面“聽牆角”了。
還很熱情地邀請他們坐下來。
之後的氣氛並沒有因爲蕭焰和白弱水的加入而變得奇怪起來,這羣人就像是從來沒有被人給打擾過一般,討論得越來越熱烈。
將心中的疑惑解開之後,衆人又開始切磋起了其他技藝,有人在切磋棋藝,比如說那位叫做文淵的清秀公子。
有人切磋琴藝的,如樑子都和那位小蝶姑娘。
但是這位……說是切磋,還不如是趁機吃人家姑娘的豆腐。
蕭焰輕輕戳了一下旁邊白弱水的腰,同時傾過身子在白弱水耳邊輕聲說道:“爲夫怎麼覺得這位樑子都樑公子,和某個人神似啊?”
“怎麼可能和我神似,論揩油,我可是比他還要有職業道德多了。”
“爲夫又沒有說是和娘子神似,娘子怎麼就挖坑,自己跳下去了呢?”說完,蕭焰就晃了晃身前的摺扇,心情很好地低聲笑了起來。
“顏蕭兄怎麼突然就笑了,莫不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正在一旁揩小蝶姑娘油的樑子都在聽見蕭焰的笑聲之後,就朝着蕭焰看過來。
衆人一聽他這話,也朝蕭焰看來了。
“哪裡是發現了什麼好玩兒的事情啊,只是在下的內人,和在場的某位的行爲很是像呢。”
說着,蕭焰一雙眼睛就朝着白弱水瞟了瞟,某人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啊。
衆人看了一眼白弱水,又看了一眼在場的唯一一位姑娘小蝶,縱使這麼多雙眼睛,也沒看出這兩人哪點相似了。
“顏蕭兄說的可是小蝶姑娘?”文淵一邊落下黑子,一邊問道。
“非也非也,在下指的是子都兄,子都兄剛纔調戲小蝶姑娘的時候,哪裡有一點美男子子都的風範,完全是狂且的作爲啊,而恰巧,在下的內人,也是一個愛美之人。”
“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只要是她看上的,就沒有被她調戲過的,就連在下,也是因爲被她調戲了,所以纔不甘不願地娶了這樣一個娘子回家的,冤孽啊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