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 阿菁正蹲在院子裡擺弄着下午送來的那些花兒，就聽到側門邊馬車停下來的聲音，很快後門便被打開了。
阿菁站起身來, 拍了拍身上的土, 她想, 估計是又送來幾盆花吧, 心中忍不住在想那位貴客到底有多喜歡花兒, 纔會讓高太守家這都快擺滿花兒了。
腳還沒邁出去，看到走進來的人登時愣住。
管家身後跟着四個身段迤邐窈窕纖細的女子，身上的長裙質地都和她們的不一樣, 臉上施着淡妝，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
阿菁眨了眨眼,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這幾個姑娘是要送給貴客的吧, 只是，阿菁覺得有些奇怪, 要是送人的話，怎麼會到她們住的地方，這不合適吧？
那四人怕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份，莫名帶着一股高傲勁兒，掃了一眼, 看到阿菁, 冷哼一聲, 似乎有些瞧不上這地方。
阿菁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坦白來說, 她真不覺得這四個姑娘長得有多好看，比起當初送到肅王府的那四位姑娘, 這幾個真不夠看的。
許是看出來阿菁眼中的不屑，爲首的那個姑娘脾氣便上來了，衝着她，語氣不耐煩，問道：
“你是誰？”
阿菁沒說話。
那姑娘擰眉，“問你話呢！”
跟在她身後的另外三人，有人嘲諷道：“你跟個啞巴計較什麼，有本事在這兒發什麼火！”
那姑娘臉色變了變，想要說什麼還是忍住了。
幾個姑娘就這麼當着阿菁的面吵了起來，雖然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但也是冷嘲熱諷，你來我往，誰也不讓誰的那種，根本不在意周圍有沒有人看。
嚴格意義上講，這還是阿菁第一次看到這種情形，以前頂多見到過菜市場門口那大娘大嬸們叉着腰大吵，就算是青樓裡的姑娘也很少會這樣吵起來，因爲樓裡的媽媽管得是很嚴的。
去了京城，就更不必說了。
且不說這幾個姑娘是什麼身份，單就是管家的態度也讓阿菁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若這幾個姑娘是專門挑出來送上去的，那理應把規矩學好吧，這個樣子的肯定是不行的。
再者說了，既然人是管家帶來的，那管家肯定能管住吧，偏偏管家的態度看起來就是一副隨你們吵，我就是不管的樣子。
阿菁忽然想起來肅王府的管家蘇安公公了，忍不住搖了搖頭，太守府的人果然不能和肅王府比，看看人家蘇安公公，事無鉅細，除了王爺，肅王府就沒有人不聽他的。
當然，她也不聽蘇安公公的。
很快，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
跟她睡一張牀的姑娘叫綠蕊，臉是四四方方的那種，眼睛小小的，鼻樑上還有幾個小雀斑，她本來是在內院那邊伺候的，可是據說太守有一次看到，說吃不下飯，後來她就被調到這裡了，現在跟阿菁這一批臨時工住在一起，她自己認爲算是個小頭頭吧。
綠蕊和阿菁的關係比較好一些，其實也不能算好，主要是這地方只有阿菁看起來跟她年齡相當，稍微能多說幾句話。
只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綠蕊一個人在那裡說個不停，都不用阿菁問，她自己就把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阿青啊，你知道那四個姑娘都是從哪兒來的嗎？”綠蕊不睡覺，趴在枕頭上，看着阿菁，問道。
阿菁正趴在那裡數着她的錢袋子，心不在焉地說道：“不知道啊，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綠蕊眉眼一挑，故意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猜她們是哪兒來的？”
阿菁搖搖頭，“我猜不到，你說吧。”反正就算她不問，綠蕊自己一個人也會說個不停。
看阿菁這樣子，綠蕊氣結，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錢袋子，說道：
“你數來數去不就是那麼幾個錢嗎？還能多了不成？你就只在這兒澆個花兒能掙幾個錢，要我說，你能進內院當丫鬟那纔是真掙錢啊！”
阿菁有一絲心動，很快就拒絕了，“算了吧，內院的丫鬟那都是簽了賣身契或者是死契的，你覺得我能進去嗎？”
再說了，她好不容易現在纔是自由身，纔不會傻兮兮地再給自己籤個賣身契。
爲了點兒銀子就把自己賣了，還是去做伺候人的丫鬟，那她還不如待在肅王府呢，一羣人伺候着她呢！
想到這兒，阿菁莫名有些難受，雖然嘴上不說，可出來之後，到底是會想王爺，偶爾看到府上的花草假山都會想起肅王府。
算了算了，阿菁晃着腦袋，現在想這個做什麼，既然已經出來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了，還是想想怎麼好好活下去比較重要。
綠蕊以爲阿菁是後悔自己怎麼不是內院的丫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雖然咱們不能做內院的丫鬟，但是做今天那幾個姑娘的也不錯，我跟你講，這幾個姑娘出手可大方了，我今天看到其中有一個賞看門的那個婆子一個玉鐲子啊！說不定值好幾百兩呢！”
“啊？”阿菁皺着眉，“你說去伺候那幾個人？”隨即立馬搖搖頭，“還是算了吧。”她今天就看出來那幾個姑娘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纔不會自己湊上前去捱罵。
不過綠蕊有一句話說得挺對的，她做這個是清閒可是攢不住錢啊，她得想想辦法才行，實在不行的話，阿菁摸了摸枕頭裡面藏着的那個玉鐲，當初王爺送給她的，沒捨得當掉，現下看來，恐怕真得當掉了。
“哎呀，”綠蕊又過來扒着她的肩膀，小聲說道：“我跟你說，這幾個姑娘可不是你想的青樓裡面的或者是什麼揚州瘦馬那類的，這可是正經家的姑娘，所以一個二個的脾氣都衝得很。”
要真是那地方出來，肯定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這脾氣一看就是大小姐脾氣，嬌嬌貴貴的，可惜發錯了地方。
“不會吧。”阿菁覺得不可思議，她雖然讀書少，識字晚，可也知道分寸，正經家姑娘誰會這樣，這一看就知道是做什麼的。
正是因爲這樣，即便是肅王身邊只有她一個女人，她也並不覺得自己身份高到哪裡，甚至覺得王爺只是把她當玩物，不是認真對她，只是恰好對她有感情罷了。
“我不騙你，”綠蕊生怕她不相信，“她們都是太守夫人孃家送來的，據說是孃家那邊選出來的，不管是誰只要能被貴客看上就行。”
阿菁還是不太相信，慢吞吞地說道：“就算是爲了這個，那好歹都是小姐吧，身邊也沒個丫鬟伺候着，你覺得像話嗎？”
“所以我才說咱們有機會啊！”綠蕊急道：“她們這都是偷偷摸摸送過來的，肯定不敢光明正大的啊，這幾個小姐住在這裡咱們隨隨便便去伺候兩天，賞下來的東西都夠一年的工錢了呢！”
阿菁還是不爲所動，翻了個身子，躺在那裡，閉着眼睛，說道：
“我不去，你想去你自己去吧。”
綠蕊忿忿地瞪了她一眼，跟着躺了下去，翻了個身子，背對着阿菁，氣呼呼地說道：
“我要是能自己去還用得着跟你說這麼久？”
“我這不是怕又被那些小姐奚落一番給打了回來嗎？”
“人家看着我這張臉萬一又吃不下飯呢？”
“你比我長得好，收拾一下都能趕上她們幾個了，怕什麼！”
“多難得的機會，你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
“是姐妹我纔跟你這麼說的，你知道嗎？”
“你看你做事多細緻多認真，纔來沒幾天，大家不都覺得你做得好嗎？那花兒在你手上就活得好好的，換個人養都死得乾乾淨淨的。”
.........
綠蕊睡得迷迷糊糊的，嘴裡還唸叨着要讓阿菁跟她一起去，說不定能掙大錢之類的。
阿菁哭笑不得，翻了個身子，看着窗外高懸的月亮，聽着遠處池塘裡傳來的蛙叫聲，抿抿脣，心下忍不住感嘆起來，一轉眼便是夏季，時間過得真是飛快，也不知道她今年能不能回到平陽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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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開就能躲開的
比如
伺候人這件事
阿菁不止一次地摸着自己的臉，難不成她長得就是一副伺候人的樣子嗎？心裡面有點小小的難受，綠蕊還誇她長得不錯呢。
“我告訴你，本姑娘選上你那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知道嗎？”之前爲首的那姑娘名叫趙淑華，據說是太守夫人的外甥女，其餘的那三個是旁支送來的姑娘，身份沒有她高，只是幾人看起來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阿菁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看了眼不遠處對着她猛擺手的綠蕊，明白她的意思，好好把握機會，這姑娘脾氣雖然不好，出手大方可是真的。
“哼，”趙淑華冷哼一聲，“姨娘真是的，也太小心了吧，連個奴婢也不讓我帶，我這可怎麼活？”
還讓那幾個女的跟她一起，簡直就是在打她的臉嗎？趙淑華越想越氣，真是恨不得撓花那幾個人的臉，一個二個的都比她好看。
“你說，”趙淑華看着阿菁，擡了擡下巴，“我和她們幾個，誰好看？”
阿菁在心底算了一下，這已經是這位趙姑娘第八次問她同樣的問題了。
誰好看？
誰好看？
誰好看？
都不好看！！！
眼睛轉了轉，阿菁笑道：“這個嘛，自然是”頓了頓，“那幾位姑娘好看。”
“你！”趙淑華變了臉。
阿菁忙湊了過去，挨着她的臉，一陣耳語。
趙淑華吃了一驚，“當真？”
阿菁點點頭，“當然是真的，不信姑娘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