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都能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時不時還有一些尖叫聲,士兵快速經過時的腳步聲。
阿菁忍不住撩起馬車簾子看了過去,微微有些驚訝,不知道什麼時候,大街上到處都是官兵,挨家挨戶地像是在搜查一般,除此以外,沿路似乎也多了許多士兵。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阿菁轉頭看向一旁的秦嘉煜,“怎麼忽然多了這麼多官兵?”
路上的行人或是排查的士兵看到馬車上有肅王府的標誌,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坐的是誰,早就離得遠遠的,免得不小心撞上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秦嘉煜看着她,挑眉道:“你想知道?”
阿菁猶豫了一下,“不能說嗎?”
秦嘉煜拉過她的手,用帕子仔仔細細地擦着,慢吞吞地說道:“當然不是,說起來,這也是爲了你。”
“爲了我?”阿菁頓住,心裡一咯噔,想要抽回手,卻被秦嘉煜緊緊攥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當然是爲了你,”說着捏着阿菁的下巴,目光在她臉上一寸一寸挪過,“敢對我的人出手,我一定要親手剝了他的皮!”
阿菁聞言,身子輕顫,別開眼,忍不住小聲說道:“你這樣大張旗鼓地找,怎麼會找得到?”
“一個一個找,總會找得到。”秦嘉煜盯着她。
阿菁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那不就會有很多無辜的人被牽連進來嗎?”
秦嘉煜鬆開手,漫不經心地說道:“寧可錯殺三千,也不放過一個!”
阿菁抿了抿脣,沒有說什麼,便是她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秦嘉煜盯着她,忽然說道:“你怎麼不說話?”
阿菁無奈,想了想,試探道:“謝王爺?”
誰知,話音剛落,秦嘉煜頓時變了臉色,惱怒起來,
“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看着我抓了這麼多人也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阿菁咬脣,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說她心疼這些無辜的人,還是祈求肅王不要爲了她去傷害這些百姓?
“你,你,你生氣了?”阿菁癟癟嘴,輕咳兩聲,說道:“對,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說着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袖子,討好道:“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有風順着簾子吹了進來,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我,我......”
不知所措,焦灼不安。
睜着溼潤的眼睛,恐懼又委屈地望着他,彷彿他對她做了什麼事情一般。
良久,秦嘉煜終於挫敗地嘆了口氣,沙啞地開口道: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只是怪自己,更想不明白那刺客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然能在肅王府來去自由!
“可是,可是,”阿菁瞪大了淚眼,抽噎道:“可是你不高興。”
秦嘉煜伸手,把她摟進懷裡,身上的大衣裹住她的身子,遮住偶爾冒出來的幾縷寒風,低聲哄道:
“我沒有不高興,別哭了,嗯?”
阿菁貼在他胸口,小聲問道:“真的嗎?可你剛剛看起來好凶的樣子。”她差點兒以爲他要發怒了。
秦嘉煜無奈道:“我在想你爲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那人長什麼樣子,我便讓人拿着他的畫像一一去找,這樣總比我大海撈針要快得多吧。”
肅王又不笨,自然知道這種方法無異於大海撈針,除了起到震懾作用,其實根本找不到那個刺客,可阿菁自打醒過來之後,絕口不提那個刺客的事情,有意無意地都在隱瞞似的,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好,就像是不被信任一般。
她寧可聽信那人的話,也不願相信他說的,她寧可跟着刺客走,被人下了藥,也不願親口告訴他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可能不生氣!
窩在他懷裡的阿菁撇了撇嘴,低着頭,抹抹不存在的眼淚,小聲說道:“因爲他戴着口罩,我也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那你就聽他的?”秦嘉煜越想越生氣,“爲什麼不叫人?”
說完不等阿菁說話,雙手捧着她的臉,看着她,“阿菁,到底是誰在一直追殺你們,你知道的,對嗎?”
阿菁瞬間紅了眼眶,想起來這幾年的東奔西躲,逃亡的日子,整個人都變得尖銳起來,
“我怎麼會知道?你覺得我會認識那些人嗎?”
秦嘉煜頓住,只好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道:“我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想來也是,阿菁怎麼會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阿菁看着他,冷聲說道:“說起來,不知道那些人裡面有沒有王爺的人。”
秦嘉煜僵住,立馬否認道:“當然沒有。”他自然不能說也派過人追殺當年青玉山莊的餘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更何況,他的主要目的不是殺青玉山莊的人,而是要找到那批殺手背後的人。
當年究竟是誰把他綁至青玉山莊,又是誰在最後想要殺人滅口,那個人一定害怕他找到青玉山莊的人,害怕被他發現,所以不惜一切代價要殺掉當年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據他調查,青玉山莊最後就只剩下袁素薇和她身邊的丫鬟侍衛,而這個丫鬟,自然是跟在袁素薇身邊多年的阿菁,侍衛便是長燈和長明瞭,這兩人早就已經死了,也就意味着青玉山莊裡面知道當年事情的人只有阿菁和袁素薇了。
阿菁肯定不知道的。
至於袁素薇,秦嘉煜眯了眯眼睛,不管她知道不知道,幕後之人都不會留下她這個隱患在,必然會竭盡全力除掉她。
秦嘉煜其實有一點想不通,按照他推測的,追殺阿菁她們的應該有兩撥人,一方是袁鵬天當年在江湖上得罪的那些仇人,另外一方就是那個幕後之人,他派出去的人接受的命令都是活捉青玉山莊的人。
不管是哪一方的人,得到的最爲準確的消息都是袁鵬天的女兒,臉上有塊巨大的胎記,不會講話,性格怪癖。
青城那批追殺她們的人早就已經被他處理乾淨了,只知道是京城有貴人花重金僱的他們,殺一個啞女,臉上有一塊兒巨大的胎記,其他的什麼也不知道了,就連背後的僱主是誰他們也不知道。
這樣說來的話,昨晚的刺客不應該認出來阿菁,更不會選擇在肅王府冒着被抓到的風險把她迷暈了帶走。
這件事真是讓他覺得極爲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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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阿菁撇了撇嘴,顯然就是不相信他說的話,“王爺這麼恨莊主,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小姐?”怕是恨不得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吧。
秦嘉煜看着她,“我是恨她不錯,若是當年的我,肯定會殺了她,只不過,現在,”頓了頓,“我更想抓到那個幕後之人!”
“這麼說,”阿菁彎了彎眼睛,“王爺是肯定不會傷害小姐的,對嗎?”
秦嘉煜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瞪了眼阿菁,咬牙道:“說了半天,你就是想從我這裡要個承諾,是不是!”
阿菁抿抿脣,雙手攬住他的脖子,撒嬌道:“我哪有,這都是王爺自個兒說的,我什麼都沒有說,再說了,王爺心善,上天保佑,定然能早日查出當年的真兇。”
秦嘉煜冷哼一聲,“識字讀書的時候笨得不像話,現在倒是有幾分小聰明,嗯?”
阿菁討好地笑道:“這都是跟王爺學的,不及王爺十分之一。”
說話間,便到了威遠侯府。
“參見王爺。”除了老侯爺,威遠侯顧鬆帶着侯府的人迎了出來。
看到扶着肅王的手下了馬車的阿菁,威遠侯嘴角微抽,知道他最近寵愛這個丫頭,可這好歹是在侯府門口,來來往往,大庭廣衆之下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真是想不明白這醜丫頭有什麼好的。
“嘉煜表哥!”威遠侯的小女兒顧馨看着肅王,興奮地喊道:“你還記不記得馨兒?”
秦嘉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
“我就知道你肯定記得我!”顧馨更高興了,拉着威遠侯的衣袖,說道:“爹,你看,我就說”
顧鬆忙打斷她的話,生怕惹得嘉煜不高興,說道:“那就進去吧,知道你今天要來,你外祖父昨晚就開始唸叨着。”說完瞪了一眼顧馨。
顧馨撇了撇嘴,看着一身紫色修身長袍的肅王,她剛及笄,過了年,母親就要開始給她相看人家了,想起幼時定下的婚約,忍不住羞紅了臉。
老侯爺有三子一女,女兒便是先皇后,長子顧鬆是如今的威遠侯,次子顧源,如今在兵部任職,三子顧朗,經商多年,除了京中的生意,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海上,足跡踏遍五湖四海,逢年過節都見不到人的那種。
先皇后育有二子,三皇子便是當今聖上,九皇子便是肅王,威遠侯顧鬆三子一女,唯一的女兒便是顧馨,顧源倒是娶了妻,只可惜多年未有孩子,顧朗就不必說了,連個女人都沒有,更不要說孩子了。
這一輩裡面老侯爺最喜歡的就是九皇子,當年出了那樣的事情更是大怒一場,派了不少人去找也沒能找到,後來皇上駕崩,三皇子繼位,又爲新皇四處操勞,沒過多久,先皇后便病逝,老侯爺更是大病一場,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了。
看到秦嘉煜,老侯爺忍不住紅了眼眶,站起身來,激動道:
“小九啊,小九,咳咳咳”沒說兩句話,便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威遠侯等人忙上前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爹,小九這不是來看您了嗎?您別激動,別激動,當心身子。”
“咳咳咳”老侯爺重重地咳嗽幾聲,緩了過來,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英姿煥發,清冷俊美,他的小九已經長大了啊!
肅王最是受不了這樣的情形,皺眉說道:“不是到了用膳的時間嗎?”
“對對對,”老侯爺一聽,一巴掌拍到威遠侯身上,喘了口氣,怒道:“還不快讓人擺飯!”
威遠侯誇張地叫道:“爹,你下手這麼重!”
老侯爺瞪了他一眼,“這還沒使一半兒的勁兒呢!”
老爺子身子不好,嘉煜的事情這些年一直是他的一塊兒心病,現如今見到他能這麼高興,威遠侯也樂意被他罵上幾句,忙着人擺膳。
威遠侯府的人看起來都是挺激動挺高興的樣子,就是肅王府這邊,肅王板着臉,下面的人自然不敢露出什麼表情來。
阿菁趁人不注意,小聲說道:“你怎麼都不笑?”
看他外公多高興啊,阿菁忍不住羨慕他了,有這麼多親人不說還都這麼喜歡他,一看就是真心對他好的,他怎麼還板着個臉?
秦嘉煜看着她,“我不想笑,不行嗎?”聲音不大不小,話裡卻是多了些溫度,至少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明顯更親近的樣子。
威遠侯府的人都看了過來,阿菁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她不是故意想要引人注意的,只是覺得王爺有點太不懂事了。
老侯爺這會兒才注意到肅王身邊的阿菁,擰了擰眉,看着阿菁,忽然說道:
“小九啊,這是你夫人?”
別說威遠侯府了,肅王府的人也愣住了。
威遠侯傻眼,剛要開口解釋,就被老侯爺打斷。
“你這成了親也不和外公說了。”老侯爺還有些難過,小九以前和他這個外公最親近了,現在連娶妻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他了,肯定是因爲當年的事情,一想到這個,老侯爺心裡面就更難受了。
可是,難受歸難受,到底是自己最疼愛的親外孫,心疼都心疼不過來,哪還能怪他。
秦嘉煜也是一愣,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阿菁更是被嚇到了,忙擺手說道:“我,我不是王爺的”
誰知,老侯爺根本不聽她說的,隔着幾個人看着她,問道:
“什麼時候成的親?證婚人是誰?長輩都有誰?”
阿菁爲難地說道:“我們,我們還沒成親。”
頓住,這麼說好像不對?立馬改口道:“您認錯了人了,我不是他夫人。”好像,也不對?
阿菁撓了撓頭,感覺怎麼說都不對的樣子,她不懂這個啊,怎麼辦?
“你不是?”老侯爺愣住,跟着小九來的不就她一個姑娘,剩下的那兩個一看就是丫鬟,“那誰是?”
誰是?阿菁頭大了,這怎麼解釋?誰也不是啊,沒有誰是,誰都不是啊!
看着阿菁一副被嚇傻了的樣子,秦嘉煜挽脣笑道:“還沒成親呢,哪有什麼證婚人。”
“對對對,”阿菁忙點頭道:“沒有沒有沒有。”
老侯爺一聽,樂了,大手一揮,“那正好啊!外公到時候坐上面給你主婚!”
一旁的顧馨一聽不樂了,噘着嘴,不滿道:“祖父,您別在這裡亂點鴛鴦了,行嗎?嘉煜表哥不都說了嗎?”
旁人不知,威遠侯夫人能不知道自家女兒的心思嗎?要是肅王獨身一人就算了,沒看到人家今天帶了姑娘來嗎?更不要說看那姑娘的眼神和說話的語氣明顯就不一樣,她還上去湊什麼熱鬧!
暗暗擰了一把自家姑娘,威遠侯夫人笑道:“別光顧着說話,爹,咱們還是先用膳吧,不然菜該涼了。”
“對對對,”老侯爺心情好,“吃飯吃飯,先吃飯。”
阿菁坐在秦嘉煜身邊,有點拘謹,小心地撥着自己碗裡的米,不敢亂瞟。
秦嘉煜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把自己的碗推了過去,阿菁看了他一眼,有點無奈,在肅王府就算了,到了威遠侯府還這樣。
在肅王府的時候,每次用膳就要她把端上來的所有菜餚都放到他碗裡,少一個都不行,有的他就不吃,也要讓她伸長了胳膊給他取。
好歹這是在威遠侯府,老侯爺高興,男女沒有分席坐,這麼一大桌子的人還要讓她這麼做?她再怎麼不識字,也知道不雅啊!
阿菁鼓起勇氣,小聲說道:“你自己吃可以嗎?”又不是斷手斷腳的,手腳好好的,還總是要她伺候,不是說了她不是奴婢嗎?
秦嘉煜伸手摸着她的腦袋,語氣格外溫柔,“再說一遍?”
真是膽兒肥了!
阿菁慫了,老老實實站起身來給他佈菜,挨個兒添到他碗裡,忽然有種要股衝動,乾脆把她身上的藥粉都下給他得了!
別說其他人了,威遠侯顧鬆都被嚇到了,他只知道這姑娘出身不怎麼樣,沒想到會這麼,這麼,這麼不顧場合嗎?哪有這樣子的?
顧馨眼裡閃過一絲嘲諷,果然是沒見過世面的,簡直丟人現眼!哪裡有個主子的樣子,一身的奴才樣兒!
反倒是老侯爺樂呵呵地看着阿菁,點點頭,還指着遠處幾個菜,說道:“這個,這個,這個好,補身子好,這個都拿去。”小姑娘太瘦了不行,還是要胖一點兒以後生孩子好!
“行了。”眼看着碗都要放不下了,秦嘉煜才懶洋洋地開口道:“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吃不了那麼多。”就她那小飯量,能吃完三分之一就不錯了。
阿菁頓住,看了眼其他人的眼神,立馬反應過來,忙說道:
“這是給王爺您的。”
誰知,這會兒他反而說道:“不用了,本王有佈菜丫鬟,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
阿菁氣得想把碗扣在他頭上!他一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