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這日來得人倒是不少,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心不在焉地說着，時不時派人去打探一番, 肅王府可有人來了？
懷恩侯府這幾年早不如先前, 府上早就捉襟見肘, 便是個賞花宴也辦得平平淡淡, 擺出來的無非是些尋常的花, 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致，好在老夫人早早便讓人去請了京城有名的戲班子。
臺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倒不至於太冷清, 多少是個侯府，旁人見了那也是要喊上一身“侯爺”的。
“老太太, 侯府這幾位姑娘出落得可真是水靈, 您可真有福！”
“可不是嘛, 平日裡沒見幾次，這乍一見, 真是驚豔！不知道到時候便宜了哪家兒郎！”
懷恩侯府的幾位姑娘被打趣得紅了臉。
老夫人笑笑沒說話，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她也不傻，這些人不過就是嘴上應酬兩句罷了，真到了京圈中的姑娘們聚會時, 也不見邀請他們家的姑娘, 說來說去還是嫌棄他們懷恩侯府失了聖心。
“說起來, 怎麼不見沈少爺呢？”有人問道, 左右看了看, “剛剛還見到沈少爺，這一眨眼兒的功夫可就沒了人。”
老夫人抿了口茶, 頗有些無奈道：“璋錦啊，怕不是見了這麼多姑娘小姐，一時害羞，躲了起來。”
說完衆人便笑了起來，彼此看了看，有人道：
“老太太真是會說笑，沈少爺哪裡是那會害羞的人。”
“可不是嘛，聽聞上次在宮門口都敢攔下肅王的馬車，本以爲惹怒了肅王，誰知反而和肅王交上了好。”
“這可真是有福了！”
“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氣啊，老太太！”
老夫人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葉，嫋嫋升起的熱氣，抿了抿脣，這事她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其他人怕也是存了心思想要一探究竟。
看看他們懷恩侯府到底是不是和肅王府搭上了，若真是的，怕不是要高看他們一眼，老夫人扯了扯嘴角。
正說笑間，就看到身邊的大丫鬟春蘭快步走了過來，神色有些不自然。
“老夫人，”春蘭貼着老夫人耳邊，低聲道：“姑奶奶來了。”
“誰？”老夫人臉色微變，一看其他人若有若無的眼神，立馬恢復正常，淡聲道：“她現在在哪兒？”
春蘭心下有些着急，“正要過來呢！下人們攔不住。”
老夫人頓怒，沉了沉氣，起身笑道：“各位先在這裡看戲，璋錦那個不着調的，不知道闖了什麼禍，正被他爹罵着呢，我得去看看。”
衆人點點頭，都知道懷恩侯府的沈少爺是個什麼樣子的，平日裡沒少挨懷恩侯的訓，可這懷恩侯府也就這麼一個嫡少爺。
“老夫人快去吧，快去吧。”
老夫人歉意地笑了笑，出了門，便沒了笑，臉上俱是止不住的怒意，沉聲道：
“她來做什麼？侯府請她了嗎？難不成璋錦還給她下帖子了？”
春蘭搖頭，“沒有帖子的，可是門衛也不敢攔啊。”到底是侯府的姑奶奶，又是高夫人，誰敢攔？
看到迎面過來的老夫人，沈慧茹忙迎了上去，躬身道：
“母親。”
老夫人冷笑道：“別，我可不敢擔這聲，做不了高夫人的母親。”
沈慧茹咬了咬脣，委屈道：“母親。”
不等她說完，便被老夫人打斷，指着侯府外，說道：
“你走！現在就走！離我們侯府遠一點！這裡不歡迎你！”
“母親！”
老夫人看着她，怒道：“你滾出侯府！”
沈慧茹心生不悅，“母親，你爲何執意這般，說到底我也是侯府的姑娘，這麼多年哪次不是爲了侯府好？母親不領情便罷，怎麼還反過頭來怪我？要是沒了我在後面，他們誰還會看侯府一眼？”
聞言，老夫人氣得胸口直起伏，哆嗦着脣，
“你....你滾！我....我，你....你不是我女兒！”她沒有這麼惡毒的女兒！
“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
一氣之下，老夫人直接倒了過去。
沈慧茹心中也是一驚，忙吩咐道：“快！帶我娘去休息！”
春蘭扶着老夫人，仰頭看着沈慧茹，“要不是姑奶奶一定要氣老夫人，老夫人也不會這樣！”
“啪”地一聲，沈慧茹揚手，便是重重的一巴掌，“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很快，懷恩侯沈和旭和沈璋錦便趕了過來。
沈慧茹給老夫人掖了掖被角，低聲道：“都是我的錯，若不是見到了我，母親也不會這樣。”
懷恩侯皺眉，“你怎麼來了？”
沈慧茹看着他，“大哥，這是我的孃家，我當真不能回來嗎？”
懷恩侯眉頭又皺緊了幾分，無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母親不願見到你，何必過來呢？”
沈慧茹低聲啜泣道：“可這裡終究是我的家啊！”
懷恩侯還想再說，被沈璋錦勸住，“爹，您就別再怪姑姑了，祖母這樣，姑姑肯定心裡更難受，您還是快去外面招呼着吧，我在這裡陪着姑姑好了。”
知道他們姑侄兩個關係好，懷恩侯也不願再多說什麼了，只點點頭，吩咐道：
“伺候好老太太。”
想了想，看向沈慧茹，還是沒忍住，說道：
“我知你心中還惦念着那人，今日他也來了，你若是想去見見也好，斷了念頭比什麼都強。”
沈慧茹身側的手猛然攥緊，聲音哽咽了幾分，搖頭道：
“大哥放心，我不會去的，我已嫁爲人婦，身爲人妻，恪守婦道我還是懂的。”
懷恩侯嘆了口氣，沒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沈璋錦看着躺在牀上的老夫人，心裡有些難受，“姑姑，祖母沒事吧。”
沈慧茹摸了摸他的腦袋，“沒事，別擔心，姑姑請了最好的大夫，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出去吧。”
沈璋錦點點頭，跟着她走了出來。
“姑姑，”沈璋錦問她，“柳先生就在府上，你，要不要去見見？”
沈慧茹頓住，望着外面剛剛發芽的枝條，沒了寒冬的肆虐，懷恩侯府看起來也多了幾分生機，
“他，還好嗎？”
沈璋錦以爲她心中還是念着柳先生，只是如今的身份到底是不行，便道：
“這些時日沒見，先生倒是消瘦了不少，好在氣色看起來還不錯。”
“是嗎？”沈慧茹輕笑，“我還以爲他熬不過去。”沒想到竟然活下來了！
說到這個，沈璋錦搖了搖頭，“我問先生這些日子去了哪兒，他也不肯說，只叫我不要擔心。”
不等沈慧茹說話，不遠處魏平快步跑了過來，路上太激動還差點兒跌過去。
“少爺，少爺，少爺。”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沈璋錦皺眉，“府上還有不少客人，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魏平喘了口氣，擺擺手，“不是，不是啊，少爺，少爺，肅王府來人了！”
“真的來了？”沈璋錦意外。他本來以爲肅王府今日不會來的，沒想到竟然真的來了。
“是啊，”魏平也是一臉高興，不管怎麼說，肅王府來就是給他們懷恩侯府面子，以後不管誰想再給他們臉色看，那也得斟酌斟酌，“肅王親自來了！”
“真的？”
魏平猛點頭，“肅王陪着阿菁姑娘來的，侯爺讓您趕快去前院！”
“阿菁？”沈慧茹神色微動，“哪個阿菁？”
沈璋錦隨口道：“哪有哪個阿菁，姑姑你還認識有叫阿菁的？”
沈慧茹勉強笑了笑，“那倒沒有，就是有些好奇。”
“少爺，快點！”魏平催促道。
沈璋錦道：“姑姑，你是和我一起去還是留在這裡照顧祖母？”
沈慧茹頓了頓，“我還是留在這裡吧。”
沈璋錦想了想，這樣也好，“那姑姑先在這裡吧，我很快就回來了。”說罷，便快步離開。
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沈慧茹眼神沉了下來，她還奇怪他怎麼會被放出來，原來如此，怕不是爲了確認一下阿菁的身份。
想到阿菁，沈慧茹摩挲着指尖，她倒是比她想象得聰明，不僅活了下來，還到了京城，能得到秦嘉煜的寵愛。
她還真是小看她了！
勾了勾脣，這樣也好，省了她不少麻煩，喚住路過的一名丫鬟，“柳子行在哪兒？”
那丫鬟自是認得她，福了福身子，“姑奶奶隨我來。”
***
肅王來了，自然是所有人都出來迎接。
“都起來吧。”秦嘉煜淡淡地說道。
“是，謝王爺。”懷恩侯站起身來，賠笑道：“難得王爺今日來府上賞花，不如讓下官帶您四處看看？”
秦嘉煜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懷恩侯，就你們府上這點兒東西，連肅王府十分之一都不到，你還是別在本王面前丟人現眼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懷恩侯臉上紅白交錯，尷尬不已。
誰不知肅王府奢侈，聽聞腳下踩的都是上等的檀香木，他們懷恩侯府怎麼比得上？指不定府上的下人都比他穿得好。
身後還有其他的貴女，偷偷看了幾眼秦嘉煜，傳言肅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還喜怒無常，但人家有傲人的資本啊！
看着器宇軒昂的肅王，不少姑娘面上微微發燙，若是能入了肅王的眼，那可真是走了運了，便是個側妃，那也不得了。
至於站在肅王身邊的阿菁，自動被其他人忽略掉了。
有膽大的，開口道：
“肅王府這麼好，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機會能去看上一看。”
聞言，秦嘉煜腳步一頓，眯了眯眼睛看了過去。
說話那姑娘心頭竊喜，大着膽子邁了出來，福了福身子，嬌聲道：
“民女李妙兒，家父是禮部尚書，王爺可以喚我妙兒。”
“李錦？”秦嘉煜盯着她，開口道。
阿菁心裡一咯噔，本來今日沒打算告訴他的，她也只是想來還個玉佩就走的，誰知被王爺知道了，發了一通脾氣，跟着一起來了，路上都憋着一肚子火呢，這姑娘這會兒忽然冒出來，不是找死嗎？
“王爺”阿菁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
“正是！”李妙兒面上一喜。
“李錦去年貪污受賄五千兩銀子，自己私底下補了上去，今年又因爲寵妾滅妻被御史彈劾，到現在那奏摺還在往上遞呢，”秦嘉煜冷笑，“你還有臉出門？”
“我”李妙兒頓時臉色煞白。
“想去肅王府？”秦嘉煜冷下臉，“你放心，不僅你一個人來，我讓你爹跟你一起來！”
“王爺。”阿菁小聲勸道。
“來人！”
“在！”
“傳本王的旨意，禮部尚書李錦貪污受賄，寵妾滅妻，屢犯不改，去抄了他的家，全部充公！”頓了頓，“無論男女，一律壓入大牢，等候發落！”
“是！”
擡了擡下巴，“拖下去。”
“是！”很快便有人上前把李妙兒還有她帶來的人全部拖了下去，未免她喊出來，直接堵了嘴拖了下去，官兵粗魯，頭上的珠釵都散落一地。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幾句話的功夫，就什麼都沒了。
就連懷恩侯都有些招架不住，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流。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站在這裡真是礙眼！
“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