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窗外的風聲呼嘯而過，偶爾壓過說話的聲音，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
“......阿菁？”肅王的聲音在耳畔又響起時，阿菁回過神來，忙不迭地點頭，“是。”
“是什麼？”秦嘉煜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說道：“你知道我說了什麼嗎？”
阿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小聲說道：
“王爺說了什麼？”
秦嘉煜眯了眯眼睛，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說你是不是和顧馨在商議什麼。”
阿菁一愣。
鬆開手，秦嘉煜：“既然你說是，那你們在商議什麼，嗯？說來讓我聽聽。”
阿菁揚起細白的脖子，傻乎乎地笑道：“我們沒有商議什麼事情，我以爲王爺在問我是不是想出去，”說着頓了頓，聲音小了幾分，偷瞄着秦嘉煜，“顧小姐怎麼願意和我商議事情？”
秦嘉煜嗤笑：“下午那會兒你不是還和她很親近嗎？”
阿菁抿抿脣，忍不住挽着他的胳膊，道：“我沒有和顧小姐很親近，我誰也不親近，又沒有認識的人，除了王爺，”努努嘴，“我和誰也不親近。”
秦嘉煜微頓，眸色逐漸變深，終於忍不住，俯首下去，狠狠地咬着啃着她的脣瓣，聲音沙啞道：
“什麼時候會說這種話了？”
阿菁臉色微紅，半靠在他肩膀處，小聲說道：“我肚子疼，讓青梔扶我去.....”
秦嘉煜深吸了口氣，皺眉道：
“這麼難受？我讓王太醫來一趟。”
“不用不用，”阿菁忙擺手道：“這，這，這個很正常的，很正常，姑娘家都會這樣的，真的，你別讓王太醫這個時候來了。”
肅王不高興了，“讓他來怎麼了？你心疼他了？”
阿菁無語，扁着嘴看着他，不說話。
秦嘉煜氣悶，沉聲道：
“青梔。”
“奴婢在。”門外青梔道。
“跟着姑娘，伺候好了。”秦嘉煜交代道。
“是。”
“別耽誤太長時間，外面冷。”秦嘉煜給她攏了攏披風，拍着阿菁的肩膀溫柔道：“萬一路上遇到什麼人就不好了。”
阿菁勉強笑了笑，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一路上心不在焉，雙手無意識地揉搓着，不然就算了，橫豎她也沒有什麼損失。
可是，
阿菁咬了咬脣，心中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在賭一般，無論如何她都想要試上一試。
“阿菁姑娘，”迎面走過來的正是顧馨，一如她們計劃好的一樣，看到她時，笑了笑，問道：“我表哥在房間裡嗎？”身後的丫鬟手上託着一蠱湯，隱隱約約還有些香味兒。
阿菁垂眸，定了定神，擡眼笑道：“王爺就在屋裡，顧小姐是要去？”
顧馨笑：“晚間看錶哥沒吃多少，我特地去廚房熬了點兒雞湯，這麼冷的天還是要喝點兒熱湯才舒服。”
阿菁點點頭，“顧小姐說得是，”說着便側了側身子，道：“那你趕快去吧，不然時間久了，該涼了。”
顧馨聞言，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看在她這麼懂事兒的份上，她日後不會和她計較太多，免得別人說她心胸狹窄。
丫鬟經過時，阿菁皺了皺眉，“顧小姐，”
顧馨扭頭，不悅道：“怎麼了？”
“你這湯？”阿菁心中猛然一驚，看向顧馨，“味道真是好特別。”
顧馨先是一愣，隨即慌了幾分，佯怒道：
“你胡說什麼，這是我親手熬的湯，難道會有問題嗎？”
阿菁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轉身帶着青梔走了。
這麼明顯又蹩腳的僞裝，她還是不要提醒好了。
青梔忍不住說道：“姑娘，顧小姐那碗湯肯定有問題！”前面的阿菁無動於衷，青梔急了，忍不住上前拉住她，說道：“姑娘，您相信我說的！”
阿菁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說道：“哦，我知道。”她當然知道，也就是她順口這麼一提，顧小姐就很聰明地運用了。
孺子可教。
青梔詫異地看着她，“您不着急嗎？”說着不等阿菁說話，就急不可耐道：“我們趕緊回去吧，不然誰知道顧小姐會不會和王爺怎麼樣。”到時候她們家姑娘可怎麼辦。
阿菁舔了舔被風吹得有些乾裂的脣，沒說什麼，繼續走着。
青梔守在外面，等了半晌，沒聽到動靜，忍不住喚道：
“姑娘，姑娘，您還在裡面嗎？”
阿菁“嗯”了一聲，把袖口裡裝着剩下的那點兒藥粉全都倒了進去，又撒了點土蓋了上去，確保絕對不會被人看出來之後，才徹底鬆了口氣。
顧馨那碗雞湯王爺肯定不會喝的，關鍵時刻還是要靠點兒小手段才行。
想起顧馨，阿菁搖了搖頭，忍不住感嘆道，世家小姐就是不一樣，恐怕自小讀的都是聖賢書吧。
“姑娘！”
阿菁身子一抖，就看到青梔走過來，急道：“您怎麼還不出來？這都什麼時候了，再晚些回去，顧小姐恐怕都躺在王爺牀上了！”
真是急死她了！
阿菁撇撇嘴，不用恐怕，是一定已經了！
***
她們回來時卻並沒有見到顧小姐還有她的丫鬟，整個房間像離開時的樣子，肅王依舊面無表情地坐在窗邊的小踏上，自顧自地下着棋，手邊還放着她剛剛寫過的大字。
安靜得有點可怕。
“回來了？”秦嘉煜沒擡頭，只淡淡地問道。
“額，”阿菁站在門邊，“是。”
“不過去個茅房，你就繞了大半個威遠侯府，是迷路了嗎？”秦嘉煜擡頭看着阿菁，似笑非笑。
阿菁有點難爲情，說道：“我想着遠一點會比較好。”
秦嘉煜笑：“那你怎麼不乾脆回肅王府得了，嗯？”
阿菁不說話了。
“過來。”秦嘉煜指着不遠處的空碗，“知道那是誰送的嗎？”
阿菁嚥了咽口水，點點頭，“知道，是顧小姐送的。”
“哼，”秦嘉煜冷笑，站起身來，走到阿菁面前，“看來是遇到了，知道她來做什麼的嗎？”
阿菁看了過去，有些想不明白這到底是喝了還是沒喝，還是倒了呢？
還有，顧小姐呢？人呢？
要承認嗎？阿菁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說道：“不知道。”
秦嘉煜聞言，卻是挑眉：
“哦？你不知道？”
阿菁嚥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是。”
肅王臉上沒有半分表情，脣依舊抿成一條直線，神色間的不悅之氣簡直就是迎面而來。
他是天生的真龍天子，不悅之下，周圍的氣息又冷了幾分。
秦嘉煜盯着她的眼睛，“她來給我送湯，要餵我喝，說她是真的愛我，想要嫁給我，做肅王府的王妃，你聽懂了嗎？”
阿菁頓時慌了起來。
肅王凝視着她，淡淡地問道：
“你現在什麼感覺？”
阿菁“啊？”了一聲，有些發懵，腦子都轉不動的感覺了。
秦嘉煜慢慢走了過來，伸手撫在她臉上，嬌養之下的肌膚早已不復之前的粗糙，變得滑嫩細膩，原本還大字不識一個，現在已經可以流暢地讀書，偶爾還能畫上幾幅不像樣的畫兒出來。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每一天每一天。
秦嘉煜垂眸，視線落在阿菁的腳上。
唯有腳踝處的那道傷，王太醫說時間太久，要想痊癒，不是不可能，要把原來的地方直接打斷然後再重新接上，日後可像正常人一樣，便是跑跳也不在話下。
只是，
他捨不得她受罪，不能跑也好，免得他一個不留神她就跑得哪兒也找不到了。
只有緊緊看着她，她纔會老實。
不然，秦嘉煜勾脣，他的阿菁一點兒也不老實。
動作輕柔，阿菁卻覺得毛骨悚然，結結巴巴道：
“王，王，王爺。”
“你不生氣嗎？”秦嘉煜忽然開口，“現在還是沒有感覺嗎？”
她不會，他就教她，他會很有耐心地教她。
“你應該生氣，難受的，嗯？”
阿菁聽到這話，有點想哭，不過還是忍住了。
她不是生氣，難受。
她現在是害怕！！！
顧馨身上沾了她放的很少很少的噬骨粉，少到只要一呼吸便沒有了的地步，但卻是最佳的□□！
她敢打賭，要是顧馨再多待一盞茶的時間，保證不會出意外的！
可，可，可，現在？
阿菁欲哭無淚，看王爺的樣子，應該是藥物對他沒效吧，肯定是的，昨晚就沒效，今晚肯定也沒效！
只是，顧馨沒說什麼吧？不會把她供出來吧？
不管怎麼說，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阿菁握了握手，清晰地感覺到手掌心有溼潤在慢慢滲出，當下攥着汗溼的手，咬緊了脣，看了眼秦嘉煜，低聲說道：
“我，我，我很難受。”現在真的很難受了。
肅王猶如天上星子般的黑眸定定地凝視着她，聲音低啞粗噶：
“爲什麼難受？哪裡難受？”
阿菁真的快要哭出來了。
這聲音不對啊！
秦嘉煜目光如炬，火勢燎原，阿菁只和那如火的眸子對碰了一下視線，便目光一抖，瞬間撇開視線。
心裡面慌慌的，跟着了火一般，一時之間腿都發軟。
“心，心，心裡難受。”阿菁帶着哭腔，她覺得她真的錯了，王爺這種人不是她能算計得了的，她現在好想跪下來求饒，可以嗎？
“很難受？嗯？”秦嘉煜溫柔地看着她，大掌劃過阿菁纖細的脖子。
阿菁戰戰兢兢地點頭。
秦嘉煜忽然笑了一下，笑起來真的好看，就好像萬里冰封輕輕地融化，千年鐵樹悄然花開。
只可惜，
肅王略帶粗糙感的手指摩挲着過於纖細的脖頸，只覺得真是這世間最脆弱的嫩莖一般，稍稍用力便會折斷。
眸色逐漸變深，眼角泛起紅意，火紅的眸子........
下一秒，阿菁鼓起勇氣，猛地轉身喊道：
“王爺我錯了！”恨不得立馬能跑出去，卻在轉身的一瞬間，被他不費力氣地拽住，低笑道：
“阿菁，你想跑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