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香爐中升起嫋嫋煙霧, 濃淡適宜,不多時便讓人忍不住犯困,皇后抿緊了脣, 壓下幾分想要打哈欠的慾望, 擰眉道:
“沈慧茹今日還是不適嗎?”
前日招她進宮, 她便說身子不適, 這隔了一日她要是再敢說身子不適, 她非扭斷她的腦袋不可!做了幾天高夫人,當真以爲自己真是懷恩侯府的嫡女沈慧茹了不成!
“啓稟娘娘,高夫人求見。”大殿外的宮女躬身說道:“正在宮門外等着。”
皇后冷哼一聲, “算她識相!”說完眼神示意林嬤嬤。
林嬤嬤瞭然,點點頭, 揚聲道:“去, 請高夫人進來吧。”
“是。”
“娘娘, ”林嬤嬤眉頭皺了起來,“老奴看這個高夫人是不能再留了。”知道得太多不說, 還敢在她家娘娘面前拿喬,果然是膽子養肥了!
皇后吹了吹指甲,豔麗的顏色奪目逼人,漫不經心道:“嬤嬤說得對,只是總要有個好由頭纔好, 更何況, 就算本宮不出手, 自然會有人想要殺了她, 你說是不是?”
林嬤嬤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 伸手揉捏着她的肩膀,說道:
“還是娘娘想的周到, 這樣一來,就算肅王將來懷疑到我們頭上,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畢竟咱們可什麼都沒有做。”
皇后勾了勾脣,就算秦嘉煜知道又能如何?她當年能毀了他,現在照樣能毀了他!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得到之後再失去,她要讓他這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很快,沈慧茹便走了進來,俯身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喊道: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等了有一刻鐘的時間,才淡聲道:
“有心了,起來吧。”
沈慧茹咬了咬脣,自然是不敢起身的,低聲道:
“娘娘恕罪,不是奴婢不聽您的吩咐,只前些日子出了點兒事兒,奴婢受了驚嚇,纔不敢出門的。”
“奴婢?”皇后聞言,輕笑出聲,“你還知道自己的身份,嗯?”
“奴婢”沈慧茹剛一開口,便是“啪”的一聲一個茶杯重重地砸了過來,擦過額間砸在地上。
“翅膀長硬了,嗯?”皇后眼神冷了下來,“連本宮的話你都敢違抗,沈靜寧,本宮能把你擡到現在的位置,也能把你從這個位置上拖下來!”
當真以爲她不會把她怎麼樣?不過是懶得收拾她罷了!
“你別忘了沈慧茹是怎麼死的!”說着抿了口茶,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沈靜寧,當年你是怎麼跪着求本宮想要替代沈慧茹的,你還記得嗎?”
沈慧茹垂眸,眼中是一閃而過的恨意,衣袖下的手指緊緊攥着,顫聲道:
“奴...奴婢曉得,可是,可是,”說着仰頭看着皇后,眼中滿是恐懼,“娘娘,奴婢奴婢怕是身份暴露了,肅王要是知道了可怎麼辦?”
皇后臉色頓時一變,“他怎麼會知道你的身份?他認出你來了?”隨即立馬否認道:“不可能!他若是記得,早就該認出你了,不會到現在才認出你來!是不是你這個蠢貨做了什麼!”
沈慧茹哭喪着臉,爬到皇后腳邊,扒着她的膝蓋,哭訴道:
“不是啊娘娘!救救奴婢吧,是,是,是被那個叫阿菁的認出來了!”
“又是她!”皇后氣得面色鐵青,揚手便是一巴掌扇了下去,罵道:“你是蠢貨嗎?怎麼會讓她認出來的!”
說完臉色立馬陰沉下來,說來說去都是這個叫阿菁的賤人!
當初因爲她,秦嘉煜殺了她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後來送過去的那兩個更是不知道是死是活,現在又要被這個女人毀了她之前計劃好的一切!
她簡直恨死這個叫阿菁的了!
沈慧茹捂着一側的臉頰,哭了起來,“就是那日懷恩侯府的賞花宴,沈璋錦下了帖子,奴婢就想着去看一眼便走,誰知道,誰知道,誰知道就遇到了那個阿菁!”
皇后氣得胸口直起伏,恨不得殺了面前這個蠢貨,罵道:
“誰讓你去那裡的!肅王府的人要去懷恩侯府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就你一個人不知道,是嗎?都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讓你離肅王府遠一點,遠一點!你這個蠢貨還敢往前湊!”
林嬤嬤忙拍着皇后的胸口,安撫道:“娘娘消消氣,消消氣,”說着瞪了眼地上的沈慧茹,“高夫人,那個阿菁怎麼認出你來的,她都說了什麼,肅王也已經知道了?你把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地說一遍,一個字也不許漏!”
皇后深吸了口氣,接過林嬤嬤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口茶壓下心底的不豫,擺擺手,“說吧。”
沈慧茹忙爬了起來,低着頭,說道:
“那日在懷恩侯府奴婢本來就要離開的,不巧在涼亭中卻碰到了阿菁,她盯着我看了許久,忽然說這麼多年過去,她以爲我已經死了,沒想到竟然在京城。”
林嬤嬤擰眉,“她就這麼直接問的?”
沈慧茹點點頭。
皇后陰着臉,“當時肅王在嗎?”
沈慧茹搖頭,擡頭看了她一眼,“那會兒只有我們兩人,沒有其他人。”
“也就是說她只是跟你一個人這麼說了?”皇后神色一動,看向林嬤嬤,“要真是這樣的話,那現在秦嘉煜應該還是不知道的。”
林嬤嬤想了想,點頭道:“老奴也是這麼想的,”隨即皺了皺眉,“可是她爲什麼這麼做呢?她不應該告訴肅王嗎?”
沈慧茹眼睛轉了轉,試探道:“奴婢猜,她應該是有求於我,纔不想把我的身份告訴肅王殿下。”
皇后心中一緊。
沈慧茹繼續道:“奴婢當時也很奇怪,只是後來她說,她說,她說”
“她說了什麼?”林嬤嬤急忙問道。
沈慧茹抿抿脣,說道:“她說奴婢不願認她便罷,可總不能不認自己的孩子。”
“哐當”一聲,皇后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
“果然是在肅王府!”皇后咬牙。
沈慧茹故作不解道:“娘娘,那孩子可是沈慧茹的親生女兒,袁素薇?”
皇后看了她一眼,“不錯,就是她的女兒。”說着站起身來,“本宮這麼多年一直在派人追殺她,沒想到她竟然還是進了肅王府!”
沈慧茹驚訝道:“可她不是個傻子,還不會說話嗎?”
“要不是有那個阿菁,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幾百次了!”皇后恨恨道。
“娘娘,”沈慧茹猶豫着,忍不住問道:“您爲什麼一定要殺了袁素薇?她什麼都不懂,您殺她做什麼,殺她還不如殺了那個阿菁。”
“你懂什麼!”皇后看了她一眼,“阿菁不過是青玉山莊的婢女,那袁素薇可是沈慧茹的女兒,身上流着的是懷恩侯府的血,你以爲袁素薇的爹是誰,袁鵬天嗎?”說着笑了出來,“你那個表姐也是蠢,若真是袁鵬天的女兒,怎麼會又啞又傻呢?”
沈慧茹瞬間僵在那裡,大殿上還燒着地暖,卻如墜冰窖,聲音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那,那,那她,她親爹是誰?”
皇后勾脣,“你覺得呢?”
“好了,”明顯不願再提及這件事,皇后抿脣,“不管怎麼說,阿菁既然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我們必須要趕在她開口之前除掉她!”
“可是她如今在肅王府,”沈慧茹擔憂道:“娘娘,我們不可能從肅王府裡把她帶走的。”
“誰說要在肅王府動手了?”皇后忍不住又想罵她了,“動動你的腦子!在肅王府動手,你以爲你有幾個腦袋夠秦嘉煜砍的?”
“奴婢蠢笨,不懂娘娘的意思,還望娘娘教導。”沈慧茹忙說道。
皇后看着她,“她不是想讓你認回袁素薇嗎?那你就答應她,讓她把袁素薇送出來,你只管去接,到時候自會有人動手。”
沈慧茹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可她若是出了事,肅王不會追究到奴婢頭上嗎?”
到時候是把阿菁除掉了,可她不也受了牽連嗎?
“哼,”皇后睨了她一眼,“看來你還沒有蠢到家,知道爲自己謀個後路,嗯?”
“你放心吧,到時候不會牽扯到你身上的,”皇后轉動着手腕上的玉鐲,“本宮還要你把袁素薇帶回來的,自然會有人替你擔下這個罪名的。”
沈慧茹心中有些疑惑,卻也不敢再多問,眼下她只能按照皇后說的辦,先除掉阿菁再說!
待到沈慧茹離開,林嬤嬤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纔開口道:
“娘娘,這沈靜寧她”
皇后擡手,眼神陰鶩了幾分,“暫時先不必管她,看她能蹦躂幾天,派人給顧馨傳話就說枯潭寺的香火近來格外旺盛,聽說求籤拜佛的人不少,她若是有時間約上幾人一起去拜拜佛,說不定心願能早日成。”
林嬤嬤瞭然,想了想,笑道:“老奴還記得枯潭寺後山那裡懸崖峭壁,極爲兇險,每年都有幾個人墜崖而亡。”
皇后笑而不語。
***
“德安公主?”阿菁有些驚訝,看着青梔,再三確認道:“你確定是德安公主?”
青梔點點頭,又看了眼姑娘身邊漫不經心的王爺,說道:
“奴婢確定,確實是德安公主下的帖子。”
阿菁想要撓撓頭,手上卻還拿着畫筆,只好說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青梔福了個身子,轉身走了出去,闔上門。
阿菁看着身邊還在作畫的肅王,忍不住問道:
“王爺,公主爲什麼忽然給我下帖子?感覺,感覺”
“感覺什麼?”秦嘉煜手腕輕轉。
“感覺好奇怪。”阿菁說着放下畫筆。
“沒什麼好奇怪的,”秦嘉煜說着也放下了筆,看着阿菁,笑道:“快到佛誕日了,枯潭寺上香的人不在少數,更何況,她又不是隻給你一個人下了帖。”
“德安和魏王關係不錯,魏王不是一直在府上養病嗎?趁着這個機會,她這個做妹妹的,自然想去求個籤,求佛祖保佑魏王早日康復。”
阿菁忍不住感嘆道:“公主和魏王的感情真是好。”
秦嘉煜嗤笑道:“是挺好的,”說着拉着阿菁的手,“我聽說那邊求籤挺靈驗的,你要是想去,把那個啞巴帶上也不錯,或許她喜歡上那個地方也說不定,是不是?”
阿菁有點不高興了,“王爺不要總是這麼啞巴啞巴的說着,小姐聽了心裡會難受的。”
秦嘉煜挑眉,難得沒有生氣,好脾氣地說道:
“好好好,我不叫她啞巴了,可以了吧?”
“只是,阿菁,”秦嘉煜看着她,“肅王府可不養廢物,我能養她一時,不會養她一世,你最好早些給她找好地方。”不然他不介意替她出手,到時候可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舒服了。
阿菁咬脣,低聲說道:“那我在肅王府也是個廢物。”
秦嘉煜含笑道:“怎麼會呢?”說着俯身親了親她的眼睛,呢喃道:“你是知道的,對嗎,阿菁。”
漂亮潤澤的眸子清清澈澈地看過來,簡直要讓人溺斃在裡面,阿菁忍不住紅了臉,低低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