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漸漸深沉,水袋裡的酒也見了底,但是蔣青一點睡意都沒有,靠在枯樹邊,看着篝火的火苗撲撲騰騰。四周萬籟俱寂,沙漠的好處就是連聲蟲鳴都沒有,蔣青拿出脖子上掛着的一枚玉佩看了起來,這玉佩溫潤,大概是因爲時常貼身佩戴的緣故吧,玉佩通體雪白,偏左的地方有一個紅點,不大,血一般的嫣紅,正當中一個晟字,簡簡單單。
這枚玉是敖晟做太子那會兒偶然得到的,原本還要大一些,是一整塊的,名叫鴛鴦玉,因爲玉身一半白一半青,兩邊分別對應的有一點血紅因此得名,價值連城,敖晟非要把玉給他,他不要,敖晟當時還小,見蔣青不肯要,脾氣上來,就把玉砸了。
想到這裡,蔣青苦笑着搖搖頭,一轉眼已經離開皇宮三年了,敖晟也二十了吧,做皇帝還是年輕了些。
後來,他還是把那塊碎玉撿了起來,拿去玉器鋪子裡讓師傅給切開,雕成了兩塊,青色的那塊刻了個青子,白色的刻上晟字。
蔣青將雕刻好的玉佩拿回來,跟敖晟一人一塊,敖晟這纔不惱了,不過本來那塊雕着“青”字的應該是自己的,可敖晟偏偏要搶了去,還逼着他把那塊“晟”字的戴在脖子上。
再拿起水袋,酒卻是一滴都倒不出來了,蔣青看天色也快到半夜了,再坐下去沙漠裡就要起風了,會很冷。想罷,他就站了起來,收拾東西想回客棧去,這時,就感覺從大漠的深處,吹來了一陣涼風……拂面而過。
蔣青微微地皺起了眉,這冷風裡,挾着那麼一絲血的味道。
這個時候,在大漠裡,怎麼會有血腥味傳來?而且據蔣青的經驗,血腥味能被風捲着走出那麼遠,屍體肯定不是一具兩具。
迅速熄滅了篝火,蔣青跨上馬,循着味道傳來的地方跑去。馬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時間,蔣青皺眉,因爲這血的味道聞起來有些怪異,更腥一些,不像人血。
前方不遠處是一個高坡,蔣青聽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見身*下的馬兒還挺平靜,應該不是什麼兇猛的獸類。這個高坡他以前來過,後面是一個盆地,看盆地上方透出來的微微火光,應該是有人在下面。翻身下馬,蔣青徒步走上了高坡,他先是側耳聽了一下,盆地裡真的有人聲,挺整齊的,像是很多人在走路。蔣青皺起眉頭,大半夜的,在這荒涼的大漠盆地裡頭,怎麼會有人?正納悶呢,突然,就聽到“嗖嗖”地兩聲響。
蔣青擡頭,只見從深谷中,竄起了兩枚閃着螢火的光束,瞬間劃破長空,直射入天際。蔣青認得,那是西域一帶人常用的聯絡用響箭……升到半空之時會炸開,照亮四周。
果然,就聽到“啪啪”兩聲脆響,冷色的煙火炸開,火星蔓延,與此同時,就聽到盆地之中,傳來了一陣陣綿延的號角之聲。
這號聲低沉冗長,蔣青聽到過這種聲音,是一種叫“欽”的法器吹出來的,就是那種巨大的喇叭,他以前跟着司徒一起去藏地的時候,見當地大寺廟裡的喇嘛們在節日的時候吹過。怎麼這裡也會有這種聲音?
蔣青小心地探頭出去,往盆地裡看了一眼,只一眼,蔣青就睜大了眼睛,被盆地之中的詭異景象驚呆了。
就見盆地裡滿是人,那些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帶着白色的頭套,兩邊兩排人,正在吹那種欽,中間站着大概幾百人,他們手裡拿着一種四腳蛇一樣怪異的動物,都在扭動着,蛇的身上有一種黑色的汁液灑出來,淋在他們雪白的衣服上面。在人羣的正前方,有一個大大的臺子,臺上站着一個穿着黑衣,帶着黑色頭套的人,他手裡拿着一條巨大的長蛇。蔣青目測了一下,那條蛇至少有兩三丈長,碗口那麼粗。蛇還在不停地扭動着,只見那黑衣人雖然全身都被黑布籠罩,但是嘴巴和眼睛的地方都有洞,他正張着嘴,死死咬住大蛇的脖頸吸血,吸上一口之後,就晃動着身子,擺出各種怪異的舞步,嘴裡唸唸有詞,臺下那些白衣服的人就跟着他的姿勢做。那些人看起來像是在集會一般,又像是在舉行什麼儀式,雖然這種動作在白天看起來可能有些滑稽,但是在深夜的荒漠之中,外加那濃重的血腥味,實在是說不出得詭異。
蔣青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回憶江湖上的邪異門派,並沒有哪個是有這種打扮的。
那羣人跳了一陣唱了一陣,手上的蛇似乎已經死了,就被他們擡手扔到了地上,隨後,臺上那個黑衣人又嘰裡咕嚕地不知道說起了什麼,蔣青細細地聽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些人並非漢人,而是異族。大漠之中的確會有一些異族,大多年代久遠,有些怪異的生活習慣也不足爲奇。蔣青雖然覺得這樣的儀式有些莫名,但也跟他無關,就想轉身走了,卻聽到那個黑衣人唱完了一大堆後,突然一揚手,大喊了一聲,“晟青滅亡!”
隨後,臺下的白衣人們也大聲地喊,“晟青滅亡……”
雖然話音有些彆扭,但的確是漢話,蔣青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四個字,他想走的腳步停住了,留在了原地聽着,莫非這些異族想要謀反?
想了想,蔣青決定先不走了,看看他們究竟在密謀些什麼,可偏偏這個時候,他留在高坡下面的馬兒,被突然竄出沙土地來的一隻蠍子給驚了,揚起四蹄嘶鳴了一聲。
蔣青一愣,而高坡下本來紛亂的人羣也瞬間安靜了下來,就聽剛剛那個黑衣人大喊了一聲,不知道說的是什麼。隨後,蔣青就感覺有風聲呼嘯而至,趕緊站起將紗巾往上一拉,擋住自己的臉,閃身躍下了高坡。隨即,就看見那個黑衣人突然飛身而上,展開雙臂就如一隻巨大的黑鳥騰空而起,躍出了高坡,向他撲來。
看得出此人功夫不錯,蔣青側身躲開,他有心試試這黑衣人是什麼門派的,就跟他見招拆招,打了起來。
那黑衣人藉着月色和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照明煙火的光亮,看清了蔣青的眉眼,發現他是個漢人,而且功夫也好,就撤招往旁邊退開了一步,看蔣青,“你是什麼人?”
蔣青聽他的漢話說得很不錯,但是聲音沙啞,可見是有意爲之,想來也是爲了掩飾。另外,他的功夫奇異,不是中原武林的武功。西域一帶,漢話能說得很好的,必然是經常呆在漢人集中地區生活的人,此人既然有反亂之心,必然是有一定身份的。
聽那黑衣人問自己,蔣青就想套套他的話,便道,“知道你身份的人。“
那黑衣人明顯身子一震,蔣青皺眉,想了想,接着道,“你的雙重身份,暗中做的一切,我都清楚。”
聽完蔣青說的,黑衣人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蔣青一會兒,冷笑,“你究竟是誰?”
蔣青見他沉着的樣子,就想賭一賭,便說,“他說得真的沒錯,你果然是個叛賊!”
“他?”黑衣人伸手,從身後抽出了刀來,冷冷道,“你究竟是誰派來的?”
蔣青退後了一步,他已經聽到盆地裡有大量的人涌了上來,一會兒人太多了不好脫身,所以要先選好時機,邊接着套他的話,“最接近你的人!”
黑衣人一愣,狐疑,“你是我大哥的人?”
蔣青有那麼點鬱悶,說了半天也套不出什麼來,只知道他有個兄弟這有什麼用啊?心裡難免有些懊惱,心說要是自己有木凌一半伶牙俐齒就好了,幾句話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忽悠出來,可惜自己嘴比較笨。
那黑衣人見蔣青不說話了,以爲自己猜對了,便大笑起來,“那個窩囊廢還真是長心眼了,你回去跟他說,他要給那個敖晟小皇帝做狗奴才是他的事,別算上我,我可不像他那麼沒用,連祖宗遺訓都忘記了!”
蔣青有些納悶,咦?不說話比說話管用啊,又一想,這人剛剛說他兄長在給敖晟做狗奴才,莫非是在做官?祖宗遺訓又是異族,是沒落的異族人麼?正好有兄弟兩人,還是在朝中做官的……那樣就比較好篩選了。
那人見蔣青還是不做聲,就覺得有些奇怪,突然問,“你真是我大哥的人?”此時,山下的大羣白衣人已經都跑了上來,手上拿着兵器。
蔣青盯着他們手上的長刀一看,就是一皺眉,低聲道,“晟青的兵器,你們都是軍隊的人?”
黑衣人一震,盯着蔣青,“你不是我大哥的人?你是誰?!”
蔣青心說,你明白得太晚了點了,這回得到的線索已經夠多的了,蔣青見那些白衣人有要包圍他的趨勢,便縱身一躍,躍出人羣,向想山下跑去“
“站住!”那黑衣人飛身就追,蔣青腳步不停,擡手一枚袖箭飛出,黑衣人一個沒留神,就被袖箭劃傷了臉側,黑色的頭套上出現了一個大口子,血也流了出來。此時,蔣青已經飛身上馬了,擡手一鞭,馬兒飛奔向前。
大批的白衣人想要去追,被黑衣人擡手一攔,蔣青跨馬遠行,回頭就見那羣人還站在原地,黑衣人的臉上一個血口子,心說,“給你留些記號,以後好辨認。”
見蔣青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漠裡,那黑衣人摘下頭套,用袖子擦拭臉側的血跡,眉頭緊鎖。
“大人?”這時,一個白衣人走了上來,低聲問那黑衣人,“剛剛那個是什麼人?”
黑衣人嘆了口氣,搖搖頭,道,“看來形勢有變,你們都小心行事,還有,給我派人,去查查剛剛那個人。”
“是”白衣人們都紛紛散去,黑衣人轉身,從地上拔起剛剛那枚銀色的袖箭,鷹隼一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森的笑容。
……
皇城之中,同樣夜色已深。
敖晟躺在牀榻上翻了個身,枕邊,放着一塊青色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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