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裡?”蔣青讓敖晟摟着一路往前跑,就推他,“你慢些,我換個姿勢你再騎。
敖晟噗嗤一聲樂了,道,“青,你肯讓我騎?什麼姿勢都行啊!”
蔣青愣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剛剛那句話說出毛病來了,不過也只有敖晟這種色胚纔會聽出那種意思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敖晟笑,“就在北郊的農舍,一會兒就到了。”
蔣青更不明白了,問,“去北郊的農舍做什麼?”
敖晟就將剛剛季思跟他講的,有關雀尾老人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真有這事情啊?”蔣青又驚又喜,隨即又有些後悔,自言自語道,“季相怎麼不早說呢,要是能在你小的時候就知道,那該多好啊?那時候就來拜師,現在你就學成了。”
“對啊,氣死人了。”敖晟點點頭,“要是能早早學成了兵法,就能早早制住你,說不定你早就讓我啃得連骨頭都入肚了。”
“什麼?”蔣青擡眼看他,敖晟嘿嘿笑了兩聲,低頭要親他。
蔣青躲開,忽然想起了剛剛觀契的事情,就問敖晟,“觀契跟你以前有過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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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晟微微皺眉,搖搖頭,“沒有啊,這位表皇兄,我小時候話都沒說上過一句,我登基後,他也總有意無意避開我,上朝的時候更是不聲不響,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
“是麼……”蔣青點點頭,覺得更加費解。
“怎麼了?”敖晟問蔣青,“那小子爲難你了?”
蔣青擡眼看敖晟,搖了搖頭,也沒把觀契說的告訴敖晟,不然他又該胡思亂想了。見蔣青猶豫,敖晟卻急了,一把拉停了馬。
蔣青見馬停了,就想換個姿勢坐好,剛擰過身子,就讓敖晟一把摟住了。蔣青擡眼,就見敖晟皺眉盯着他,問,“他跟你說什麼了?我回去宰了他。”
蔣青哭笑不得,只好老老實實地將觀契跟他說的都說了一遍,敖晟氣得臉都青了,就要調轉馬頭回去宰人。蔣青趕緊拉住他,笑道,“你不能無緣無故殺他的!而且他這樣說話,也不能單純地歸於壞心,說不定真有一些做兄長的擔心在裡頭呢,你不能因爲他一句話就計較計較,會落人口實。”
敖晟消了消氣,但是心裡還是留了個疙瘩,心說你觀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背地裡挑撥,想着想着又有些擔心起來,問蔣青,“青……那你呢?你怎麼回答的?”
蔣青猶豫了一下,不說話,覺得把自己的回答告訴敖晟挺不好意思。轉臉,見前方不遠就是北郊了,已經能看到農舍,蔣青在馬脖子上輕輕拍了兩下,馬就溜溜達達地往農舍的方向跑去。白虎跟在一旁,時而捉個山雀,時而撲個蝴蝶,好不自在。
敖晟見蔣青不肯說,就磨他,“青,你說什麼了?告訴我,不然我該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了。”
蔣青讓敖晟蹭了兩下,本來不好意思說的,但是見敖晟擔心得厲害,就只好將自己怎麼應對的都跟他說了一遍。
“好!”敖晟聽後大喜,“青!說得太好了!”
敖晟喜極,蔣青那幾句話,處處都向着他,且不說這四兩撥千斤的力道,光裡頭那濃濃的一份心意,就已經讓他欣慰了,不枉自己用情至深,青心裡也是有他的。
蔣青見敖晟樂得跟什麼似地,有些侷促,正好見已經到了農莊,就拍了拍馬腦袋,馬兒停下,蔣青看敖晟,“別在農莊裡頭跑來跑去的,下馬走吧?”
“嗯。”敖晟下了馬,見白虎還跑來跑去的,恐他傷了人,就道,“嗷嗚,過來,別亂跑。”
嗷嗚很是聽話,跑過來,挨着蔣青的腿往前走。
兩人難得見着田園風光,頭頂的耀日腳下的溼土,鄉間微風捲着陣陣的青草香,說不出的愜意。敖晟伸手,悄悄將蔣青的手牽住,蔣青也沒抽回來,只是頭不自覺地望向別處。
嗷嗚果然是惹來了不少人的注意,有幾個在田裡幹活的農夫都讓他嚇壞了,敖晟笑道,“別怕,不咬人的。”村民見蔣青和敖晟相貌衣着都不凡,還養着老虎,就猜想是不是哪兒來的奇人。
“老鄉,我們想打聽一個人。”蔣青問一位種莊稼的老漢。
“呃,公子要找誰?”老漢擦了把汗,問蔣青。
“盧雀尾。”蔣青回答,“雀尾老人住在什麼地方?”
“哦……找老盧頭啊,他在後頭的竹林子裡面。”村民擡手一指兩人身後的竹林。
蔣青和敖晟回頭一看,就在身後不遠處,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隱隱約約看到裡頭有炊煙裊裊,就問,“裡頭就只有一戶人家麼?”
“對。”村民點頭,“老盧頭就一個人住,一間小院子,兩井小矮房,直走就到。”
“多謝。”蔣青謝過之後,就跟敖晟一起,往竹林走去。
竹林裡頭有一條小路,是經常走而踩出來的黃泥路,前兩天剛剛下過雨,有些泥濘溼滑,敖晟想跟蔣青騎馬過去,蔣青笑道,“你不是去拜師麼?要有誠意。“
敖晟想了想,就擡手將蔣青抱上了馬,道,“那我走,你別踩那黃湯子。”
蔣青坐在馬上,因爲高了,所以前面的炊看得煙比較清楚,跟敖晟一塊兒走了一陣子,蔣青突然到,“等一下。”
“怎麼了?”敖晟擡起頭來,看蔣青。
蔣青擡手一指前方,對敖晟道,“你看看,爲什麼我覺得,我們離那炊煙,總是那麼遠?”
敖晟一皺眉,飛身上馬,看了看……的確,剛剛覺得炊煙在那裡,現在看看,還在那裡。敖晟覺得有些不對勁,抽了馬一鞭子,馬沿着小路往前跑了一段,但是停下來的時候,炊煙還是在那個位置,似乎永遠都是那麼遠,似乎永遠都沒有辦法更近。
“這怎麼回事?”敖晟皺眉。
蔣青回頭,“我們好像是在原地繞圈。”
敖晟想了想,縱身一躍,上了竹林的頂端,踩着一根嫩竹四外望了一眼。果然,就見地上的那條小路,竟然是一個混亂的圈,繞了一圈又一圈,怎麼走都不可能走出去。
“呵。”敖晟飛身回到了蔣青的身後,道,“這老頭有兩下子,門口還布個陣,起碼不會有人誤打誤撞走進去!”
“那我們怎麼走進去?”蔣青問。
“那村名說得可不錯,直走就行。”說完,敖晟擡手一抽馬屁股,讓馬兒離開了小路,筆直往前跑,穿過竹林,果然,兩人聞到了前面傳來的淡淡飯食香味,像是有人在蒸包子,沒多久,馬兒就跑出了竹林,來到了一個精緻的小院子前面。
蔣青和敖晟下馬,將馬拴在了院門口的竹子上,擡眼打量。就見院子分兩半,一半是菜地,另一半種了些奇異的花草,收拾得很乾淨。地上趴着一條小黃狗,正在悠閒地啃着一塊骨頭,擡頭看到有人來了,也懶得叫,只是搖搖尾巴。這時候,敖晟身邊的白虎走到了門口,斜睨了那小黃狗一眼,小黃狗驚得趕緊叼着骨頭蹦起來,轉身就進屋去了,嘴裡還汪汪地叫了兩聲。
敖晟和蔣青對視了一眼,走到院門前,蔣青提高聲音問,“有人麼?”
問了幾聲,裡頭沒人答應。
這時候,嗷嗚一個縱身,跳進了院子裡。
“嗷嗚!”蔣青叫它,嗷嗚回頭看了看蔣青,甩甩尾巴,像是讓他和敖晟也進來。
蔣青和敖晟對視了一眼,敖晟伸手輕輕地一推小院的門,門就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兩人並肩,走進了小院子裡。
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小屋的門口,大門敞開着,兩人往裡走,就見這是一間書房,書架上放着很多的書籍,大多已經破舊不堪了,書桌上放着一個棋盤,上面有下了一半的棋局。
兩人在書房轉了轉,等了一會兒,沒看見人來,就穿過後門,走出了書房。書房後面有一小段迴廊,後頭有一間屋子,還有一個小院子。兩人剛進了小院,就聽到一陣低低的呼嚕聲。
對視了一眼,兩人循着聲音忘過去,就見在小院的一顆碩大榆樹下,有一張石臺子,石臺子上,仰天睡着一個胖老頭。他閉着眼睛打着呼嚕,手裡拿着個酒葫蘆,葫蘆蓋開着,旁邊的石桌上,有一卷書、一碟大肉包子,還有一盤兒紅燒肉,已經只剩下半盤了……旁邊一個碗,裡頭小半碗湯,飄着一層蔥花。
桌下,剛剛那條小黃狗正在接着啃肉骨頭,見蔣青他們進來了,連那隻白色的大老虎都帶進來了,嚇得轉過身,對着石臺子上的老頭,汪汪叫了起來。
“嗯……不要叫。”老頭哼哼了幾聲,翻了個身,扣了扣屁股,迷迷糊糊道,“你可不是一般的狗,你是我雀尾的狗,要知書達理,處變不驚。”
敖晟和蔣青差點笑出聲來,頭一回聽說要狗知書達理、處變不驚的。
“汪汪。”小狗接着叫,而嗷嗚可能覺得它有些煩,就低低地吼了一聲。
小黃狗徹底嚇壞了,扔了骨頭,一下蹦上了老頭的石臺子,鑽進他懷裡開始“咕咕咕”地叫。
老頭也聽着聲音了,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擡眼一看,正好看見蔣青和敖晟。
雙方對視,蔣和敖晟總算是看清了這個老頭的相貌……那可真是鶴髮童顏啊,一個矮矮胖胖的小老頭,臉色紅潤,滿頭的白髮銀絲,眉毛鬍子都是白的,看起來就像年華上面的老壽星。
“閣下可是雀尾老人?”蔣青恭恭敬敬地給老人家施了一個禮。
老頭盯着兩人看了看,忽然皺起了眉頭,盯着敖晟睜大了眼睛。
敖晟看了看蔣青,不明白怎麼回事,就見老頭突然一伸手,指着敖晟,“你……”
敖晟心說,我怎麼了?
“呵呵呵……”老頭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蔣青和敖晟有些摸不着頭腦。
隨後,老頭下了石臺,突然,擡手一把抄起一旁的笤帚,舉着笤帚伸手指敖晟,“轅冽你個小兔崽子,老子可逮着你了,我先賞你一頓笤帚再說!”說完,掄着笤帚就衝了過來。
敖晟一愣,老頭把他當成轅冽了?還沒來得及辯解,笤帚已經到眼前了,敖晟趕緊轉身就跑,邊跑邊說,“老頭兒,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轅冽!”
“你還嘴硬!”老頭越追越上火,“你個小兔崽子,化成灰老子都認得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蔣青見敖晟讓老頭追得滿院子跑,又沒法還手,緊得給自己使眼色求救。也有些哭笑不得,大概老頭年紀大了,眼神不好,把敖晟認成轅冽了,就道,“老先生,他不是轅冽啊。”
“他就是!”老頭更來勁了,“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一個勁地罵,罵得敖晟莫名覺得挺帶勁的,回頭說,“對啊,你怎麼知道我老子是個兔子,是隻王八呢!”
老頭愣了一下,似乎有些狐疑。
蔣青趕緊道,“老人家,您看看,他才二十來歲啊,轅冽今年該有四十歲了!”
老頭聽後,皺着眉頭捋了捋鬍鬚,想了想,點了點頭,“嗯,有道理!”
蔣青和敖晟都鬆了口氣,剛想說兩句別的,突然就見那老頭掄起笤帚又衝了過來,“管你是誰,反正長得像那小兔崽子我看了就來氣,讓老頭我打一頓消消氣!”說完,撲上來就招呼了敖晟一頓笤帚。
敖晟沒法還手,索性就也不跑了,站在原地讓這老頭打一頓算了,拿手擋了擋臉,別的地方隨便打。
嗷嗚眨眨眼,往蔣青身邊靠了烤,仰臉看看他,像是問——這老頭是誰?好凶!
蔣青無奈地坐到一旁的臺階上,摟着嗷嗚,看着敖晟捱打。
老頭老當益壯,另外也不知道當年怎麼被轅冽氣着了,估計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都撒敖晟身上了,一頓打,招呼得敖晟牙都快咬碎了,他一個當朝皇帝真命天子,今天上這窮鄉僻壤來捱了一個老頭一頓打。另外敖晟還挺慶幸,幸好今天只帶了蔣青過來,不然可真要丟死人了。
過了老一會兒,老頭拄着笤帚在一旁喘氣,邊喘邊說,“好小子,這次捱打怎麼沒跑啊?”
敖晟拍了拍滿身的灰土,無奈地看老頭,道,“老頭兒,你打完了吧?”
雀尾聽到敖晟講話,琢磨了一下,靠過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一拍大腿,“呀?你不是轅冽那小兔崽子啊?”
敖晟氣得嘴都快歪了,心說你可以啊,打完了才發現認錯人了?
蔣青也讓老頭逗樂了,摟着嗷嗚,坐在臺階上搖頭笑了起來。
敖晟喪氣地轉臉,卻看到蔣青笑得開懷,被這個笑容所蠱惑,敖晟突然覺得,這打捱得挺值。
“小崽子,你是誰啊?”老頭扔下了笤帚,看敖晟,“是轅冽小兔崽子家的小小兔崽子?”
敖晟心說你會說人話麼?就道,“我叫敖晟。”
“敖晟?”老頭摸摸鬍子,“我不認得姓敖的啊。”
“轅珞你認得吧?”敖晟不緊不慢地說,“我是轅珞那王八羔子的崽子。”
老頭一愣,睜大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爲敖晟的身份吃驚,還是因爲敖晟剛剛說的話吃驚。
蔣青無奈搖頭,頭一回聽人這麼自我介紹的。
敖晟和雀尾對視了良久,雀尾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擡手一拍敖晟,道,“說得好啊,轅珞那廝就是他孃的王八羔子!轅冽也是個王八羔子,姓轅的都不是好鳥!”
敖晟點點頭,“對啊,所以我姓敖,我讓姓轅的斷子絕孫,省的以後再出來妖孽害人!”
“哈哈哈。”老頭樂得直跺腳,“好好!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