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晟和蔣青帶着八個影衛,而野壠旗和虎王則帶着八個獵人,一起走進了圍場裡頭。此時,圍場上起了些風,卷着風沙和枯草掃過。
大概是因爲已經久無殺戮,圍場裡頭的動物都不似以前那般的警醒,有好些都還在圍場的外圍悠閒地吃草,突然,就聽到了一聲低吼……
林間的食草獸們都警覺地擡起了頭來,向外頭望了一眼,看見的……是蔣青騎着的那隻白虎。
出於千百年來流淌於血液之中那種對於百獸之王的畏懼,野獸們都慌亂了起來,紛紛掉頭就跑,竄進了林子的深處。
敖晟冷冷一笑,看了看野壠旗手下那些獵戶身邊,對着白虎狂吠的躁動獵犬們,低笑着對蔣青道,“青,他十條獵狗,也敵不過我們一隻猛虎。”邊說,邊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老虎的腦袋,“所以說,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
蔣青看着敖晟,忍不住笑,轉臉看一旁。
“幹嘛?”敖晟一方面被蔣青的笑容所蠱惑,另一方面又意識到蔣青是在笑他,就好奇地問,“我說得不對?”
蔣青搖搖頭,輕輕地拍了拍老虎,對敖晟道,“沒……它是挺像你,你倆拜個把子吧,做兄弟,你叫敖晟,他叫嗷嗚。”
敖晟一愣,半天才明白過來剛剛那句話是蔣青嘴裡說出來的,平時一板一眼的蔣青,頭一回說這種有些壞的笑話,半句誇他,半句調侃他。
蔣青見敖晟愣着死盯自己,就伸手將他的臉推開,道,“別總是直着眼睛!”
敖晟眼色漸淡,胸中莫名有那麼些邪火涌上,突然很想嗷嗷地叫兩聲。
蔣青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是騎着虎,跟衆人一起進了林子裡頭。
“從這裡開始吧。”敖晟跟野壠旗和虎王說,“你們選一邊兒,我另一邊兒,進去林子裡抓,一個時辰後出來會合,看誰抓的多!”
“可以。”野壠旗和虎王對視點頭,他們選擇了西面,敖晟和蔣青就往東面,衆人分開進了林子。
八個影衛進入林子之後就立刻散去,跟着那八個獵戶而去。
“我們不去盯着野壠旗他們?”蔣青有些納悶,敖晟看着一旁飛撲着抓野兔和山雞玩得不亦樂乎的白虎,笑道,“那兩個鬍子會抓什麼獵物,他倆再厲害能有這嗷嗚厲害?我們好久沒在山裡逛逛了,別管他們,他們抓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出去前看看,如果他們抓得多了,就宰了搶過來。”
“你是皇帝,別說話總跟土匪似地行不行?”蔣青無奈地被敖晟拉着手往林子裡走。這密林多年沒人修剪了,四周蔓草叢生,樹木間枝杈茂盛,一眼望去縱橫交錯,猶如樹海一般。
“那宮女的事情查清楚了麼?”蔣青問敖晟。
敖晟一愣,有些無奈地轉臉看他,道,“青,這兒就咱們兩個,說些風花雪月不行麼,扯什麼勞什子宮女。”
蔣青看了他一眼,道,“有人要取你性命啊,你都不緊張!”
敖晟聳了聳肩,道,“剛剛文達大致跟我說了說,是外頭混進來的,身上有這個紋飾。”說着,將那把擦乾淨的飛刀遞給蔣青看。
蔣青拿起飛刀看了看上頭刻着的那個紋飾,微微皺眉,“這是龍爪花……”
“龍爪花?”敖晟湊過去看了看,道,“仔細看還正經挺像個龍爪子的。”
“這花是不祥之兆。”蔣青淡淡地說。
“不祥?”敖晟略挑眉,看蔣青,“這麼好看的花,何以代表不祥?”
蔣青道,“這花極爲奇特,每年夏季開花,根莖直接從土中竄出,不長葉,先開花,待到花謝了,夏季完了,才長葉子。”
“不長葉先開花?”敖晟覺得新鮮,“這倒有趣啊。”
“周而復始,無果而終。”蔣青盯着那花出神,“只有開時絢爛豔麗而已。”
“呵……”敖晟挑起嘴角笑了笑,道,“這花性子挺急。”
“你不知道這花紋的來歷麼?”蔣青似乎有些擔心。
“不知。”敖晟搖搖頭,問,“不是哪個江湖門派的?”
蔣青拿着飛鏢低頭沉思,嘴裡喃喃自語,“夏日盛開……夏……”
“青!”敖晟一皺眉,一把拽住蔣青胳膊,將他拉過來摟住,怒道,“你想什麼呢!”
蔣青將飛鏢收起,道,“沒……”
敖晟心中就覺妒火高漲,道,“你看到夏花就想到姓夏的,你看到太陽怎麼不想起我?!”
蔣青遲疑了一會兒,擡眼看他,“有什麼關係?”
敖晟一挑眉,“我也有個日子!”
蔣青哭笑不得,小聲嘀咕,“小黃說了,扁的日是曰……”
敖晟氣不過,撲上去就親,蔣青把他架住,道,“這裡可沒人,你再亂來我不跟你客氣!”
敖晟更加惱怒,道,“你不讓我親一下我出不了這口氣,我待會兒回去就下令天下人都不準姓夏!”
“你……”蔣青說不過敖晟,這人想事情不知道是什麼邏輯。
“別鬧了。”無奈地推了推他,蔣青低聲道,“我是擔心你,這事情得好好查一下。”
敖晟聽到蔣青說是擔心自己,心裡頭才稍稍鬆了口氣,後悔當年就是心疼蔣青纔沒斬草除根,這會兒想起來就一肚子氣。
“皇宮的守備怎麼這麼不嚴……”蔣青搖搖頭,“竟然能讓人溜進來。”
“外人溜進來是不可能的。”敖晟挑眉,道,“沒個人接應,進來了連哪兒是金殿哪兒是寢宮都找不到!”
“這倒是!”蔣青點頭覺得有理,就問,“你覺得,朝中有人做內應有意放刺客進來的?”
“大概吧……”敖晟摸了摸下巴,道,“不過如今晟青除了我之外,也沒什麼人能爭奪這皇位的……害我也沒什麼意思,另外,剛剛那女刺客可是想殺你。”
說到這裡,蔣青突然一滯,隨即一把撲住敖晟,將他推開,兩人滾到一旁……隨後,就聽頭頂嗖嗖幾聲,有幾隻閃着藍色銀光的袖箭,射進了兩人剛剛坐在位置後面的樹幹上。
蔣青和敖晟對視了一眼……都有些吃驚——不對啊!他倆連一點人的氣息都沒有察覺到……如果有人靠近,以他倆的功力,肯定可以發現的,還是說這刺客的身手厲害到兩人都察覺不出氣息來?
蔣青從地上撿起一把石子,運上內力,對着剛剛袖箭射來的角度射了出去,兩人同時聽到了細微的“咚”的一聲。
對視了一眼,那種聲音,是石頭砸中了肉身的聲音……可見那刺客離他們並不太遠,但是爲什麼一點響動和氣息都沒有?如果那人真的功夫很好,又爲什麼還會被石頭射中?
正想着,就有幾個隨身護衛敖晟的影衛從樹上躍了下來,還有幾個衝到了林子裡頭,去抓刺客。
“皇上!”幾個影衛嚇得臉都白了,今天已經兩回了,竟然一天之中兩回有人刺殺敖晟和蔣青,頭一回蔣青差點出事,這一次若不是蔣青機警,敖晟說不定就被傷着了,他們簡直就是失職。不過蔣青和敖晟也不怪他們,一方面是他們守衛的時候不敢靠太近,因爲敖晟要他們在自己單獨跟蔣青相處的時候迴避,另一方面,這刺客究竟什麼來頭?他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這時,就聽林子裡傳來了一陣虎嘯之聲,還有混亂的聲音,離這裡不遠,似乎是什麼東西被驅趕了過來。
幾個影衛擋到了敖晟和蔣青的面前,於此同時,就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兩個影衛和白虎追在後面。
衆人仔細一看那人的長相,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就見那人雙眼無神,眼珠灰白連瞳仁都找不到了,臉孔是灰色的,臉上還有些地方破了,沒有血跡,只有白色的腐肉……衣衫上全都是土,頭髮灰白落得差不多了,骯髒打氈,更讓人驚歎的是,他竟然穿着一身壽衣。
衆人都立刻感覺到,這人沒有氣息。
“他是個死人!”蔣青大驚!
敖晟就見那人摔倒在地,身體還在機械地扭動着,說不出的怪異,就皺眉,吩咐幾個影衛,“給我按住他,我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東西!”
“是!”幾個影衛拔出劍,將那人一腳踢翻,用四把劍插住他的手腳,固定在地上。
蔣青他們低頭一看,就見那人正張大了嘴不停地扭動,身上纏綁這一具黑色的古怪骨架。
“是骨架之術!”蔣青皺眉,用一旁影衛手上的劍挑開那死人的衣袖,就見他手腕子上赫然綁着一把袖箭,剛剛就是這具屍體襲擊了他們……
“骨架之術是什麼東西?”敖晟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地看蔣青。
“我只是聽說過一些,是西域流傳的古老異術……”蔣青話沒說完,突然就聽身後的林子裡一陣響動,一個影衛飛也似的衝了過來,道,“皇上……不好了,虎王讓人打傷了,打傷他的是……”說到這裡,他突然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死屍,道,“啊,那裡也有具屍體!打傷虎王的跟這個一樣!”
敖晟一皺眉,問,“虎王傷得可重?”
“胳膊讓人傷了。”影衛回答,“但是好像有毒。”
敖晟點點頭,道,“去請太醫,其他人給我擡着這死人過去!”
“是!”幾個影衛分頭行動了起來。
蔣青走到那棵樹邊,用一塊帕子抱着那兩根袖箭拔了出來,拿到眼前端詳了一下,對敖晟說,“有一樣的印記。”
敖晟看了一眼,沉默不語,道,“去看看吧……還以爲他們只想殺我們,沒想還想行刺虎王他們……究竟什麼目的?”
蔣青收起袖箭,跟着敖晟一起往西走,趕到了虎王和野壠旗那裡。
野壠旗站在一旁,臉色難看,地上釘着一具死屍,太醫正在給虎王去毒,就見他用一把小刀給虎王將傷口周圍的肉都剔下來,虎王滿頭的汗珠,咬着牙忍耐。
蔣青走過去,見地上是一樣的一具屍體,只是這屍體差不多都快爛成白骨了,有些不解,問,“這些屍體是哪兒來的?”
“夫子。”急匆匆帶着季思和葉無歸跑進來的文達小聲回覆蔣青,“這圍場後面,是個亂葬坑,宮中的人若是死了沒人認領,一般都埋在那裡,有好些也會被野獸掏出來吃掉。”
蔣青點點頭,看敖晟。
敖晟低着頭盯着兩具還在動的死屍尋思了一會兒,擡眼看一旁的野壠旗,挑起嘴角一笑,“野壠旗,你的反應有些反常啊。”
野壠旗顯然正在想心思,聽到敖晟叫他,微微一愣,擡起頭來看敖晟。
“以你的爲人,早就該喊起來了,說是我誠心在這兒設下的陷阱,要害死你和虎王。”敖晟淡淡一笑,“怎麼突然寬厚起來了?”
野壠旗臉都氣白了,道,“我野壠旗可不是不明是非的小人!”
葉無歸看了看他,問,“那麼說,你的確是知道什麼?”
“之前皇城之中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季思道,“你倆一來就怪事連連,究竟怎麼回事?”
野壠旗看了看衆人,最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這些人不是你們的……”
此時,虎王手上的毒已經被剔出來了,給他治病的史康老太醫走走了過來“皇上,老夫插個嘴行麼?”
史康是晟青有名的太醫,他跟木凌還有些交情,當年蔣青陪着敖晟進京的時候,木凌特地給他們推薦的,這史康對毒物甚有研究,善解奇毒。
敖晟向來對賢才相當的敬重,立刻恭恭敬敬地擺擺手,道,“史老,您說。”
“諸位看看這個。”老太醫將手中一個白瓷的器皿託了起來,呈在衆人面前,道,“這是剛剛從虎王傷患處取下來的肉。”
衆人定睛一看,都是一皺眉,就見那皮肉正在逐漸變成焦黑色,硬邦邦的跟木炭一樣。
“這是什麼毒?”蔣青說着,取出了那包裹在白布之中的袖箭,問,“史老,看看一樣麼?”
“一樣一樣!”史康點點頭,道,“皇上,這毒叫藍焰。
“藍焰?”敖晟略微不解。
“是一種極爲罕見的西域奇毒。”史康道,“大概幾百年前就已經失傳了,我只在古書上看到過。”
“這毒有什麼奇特之處麼?”季思問。
史康指了指袖箭表面的那一層藍色,道,“顧名思義,這毒是藍色的,濃厚純正,彷彿天空湖水之色,只是,若沾了血肉,則會讓破損處如被火焰灼燒一般,皮肉燒成焦黑……如果不及時將血肉取出,則會蔓延全身,直到將人燒成灰燼!”
衆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毒實在霸道。
“你們看,已經變成灰燼了。”史康指了指瓷盤裡的血肉,果然,已經從焦炭變成灰燼了。
衆人都皺起了眉頭,正這時,就聽野壠旗道,“我知道這是哪兒來的……這些東西是追着我們進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