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看自己馴養的猛獸追逐撕咬自己不喜歡的人爲樂,向來是巫咸族長常做的事。在他看來,逆臣賊子就該被如此對待,所以,那些在戰場上抓來的俘虜並沒有被編入苦役,而是直接投餵給兇獸們。
最初,爲了維護自己的“正義”形象,巫咸族長不惜刻意容許二長老和四長老毀掉羅羅鳥的陰謀發生。
他不僅採納了他們的意見——推薦羅羅家族派出羅羅鳥攻打雲州城。還在羅家失去羅羅鳥之後徹底收回他們享有的權勢和地位,爲的只是明顯吃人的羅羅鳥不再出現。
然而,開戰後戰局朝魯國一邊倒。攻城略地近乎不費吹灰之力,那些自大的君王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己瞧不上的這個甘願低頭納貢的弱國竟然會有風馳電摯的力量席捲整個大地,讓他們紛紛兵敗如山倒,丟了國、沒了家。
巫咸族長見此勢頭,就以樹立威名爲由向魯皇“建言獻策”,爲飼養兩千多隻兇獸要來一條最省力的路——除了吃草的,都吃人。
偶爾想起羅羅鳥的時候,巫咸族長總是皺起臥蠶眉嘆:“早知道如此簡單,還損去最後兩隻羅羅鳥做什麼?”
巫咸族長端起酒碗,目光越過天青色的酒碗邊緣大量坐在旁邊的魯皇。這人表面上看恭謙和煦,實際上最難控制,得找個機會除掉,你看,他看着底下那些被兇獸追逐撕咬的人連面色都不改。
“巫王有話要說?”魯皇忽然轉過臉來,笑得像三月的太陽,不同冬日裡的冰冷,亦不像六月裡的**,合適得恰到好處。
巫咸族長雖長得面目嚴酷、一臉兇相,表情變化卻不輸魯皇。特別是那雙臥蠶眉,像是放在臉上的兩把寬背刀,烏黑鋥亮、寒光逼人,可只要他輕微一笑那雙臥蠶眉也就忽然不嚇人了。
“皇上,這中秋朝宴,臣忽然想爲犬子求一門親事。”巫咸族長的臥蠶眉動了動,一臉真誠。
不過,他的真誠在魯皇看來卻像一張笑着的面具,讓人永遠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是什麼。“哦?是誰家姑娘如此好運,入得巫王尊眼?”魯皇也衝他舉起酒碗。
但二人都只是舉着酒碗,並未有喝下之意。
他們的對話也引得將士和羣臣紛紛側目,特別是孟忘憂,俊美的不似在人間的眸子竟下意識朝魯皇身側的俏麗女子看了一眼。那姑娘心思敏銳,察覺到他的視線也舉目看過來。
可惜,她看到的只是一個正看着自己的父皇,目不斜視的俊俏丞相。一顆剛剛浮起來的心,又沉甸甸的回落。
底下,兇獸的咆哮和“犯人”們的哭喊蓋過了樂師們鼓奏出的歡快樂聲。有人因這場景白了臉,也有人因這場景激動得血衝腦袋,拊掌叫好。
孟忘憂聽在耳中,連心裡都不是滋味。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皇上身邊的珺陽公主!”巫咸族長如今已成巫王,封疆萬里,說話也毫不拘謹,嗓門還大得很。魯皇聞言面色一僵,半天反應不過來。
他身側的姑娘更是差點抖落了手裡的玉蝶,沒想到這個巫咸族長竟然向父皇求娶她做兒媳婦!
珺陽公主本就沒胃口吃飯,只是捧着自己的玉蝶象徵性坐在這裡。眼下忽然覺得更是倒胃口了,巫咸族長的兒子她是見過的,那人比這個族長還要殘忍冷酷。
聽派出去的探子說,第一個攻進雲州城並開始讓兇獸吃人的就是他,巫咸族長的獨子——賀雲飛。
賀雲飛早些年時一個人出城“闖蕩”被人所傷,忘記了回巫咸族的路,記憶也不完全,就憑着馴獸的本事在海上有名的商隊岳家商船上蟄伏休養。
他那時話不多,性格雖然孤僻但也不是個冷漠殘酷的人。
直到完全恢復記憶之後,他知道自己被人暗害,自己的弟弟都參與其中,遂因仇恨變成毫無感情、行事果決的馴獸師。多年來都在外面闖蕩,還找機會除掉自己的親弟弟。
如今,他在巫咸族出發往岐郅城時與他們的大軍會和,幾場戰役下來便成了巫咸族長最欣賞的繼承人。
不過,今天的中秋朝宴他並不在這裡。聽說他在魯國統一天下後,一直致力於捕殺殘黨追兵,也有傳言說他是在尋找與豢龍氏有關的蛛絲馬跡。
“父皇……”珺陽公主見魯皇不說話,心下一陣焦急。
對面,巫咸族長已經勢在必得的對着魯皇笑,還刻意一仰頭把碗中的酒喝乾淨:“皇上,本王就這麼個兒子。你也只有一個公主,都是掌心裡的肉,且又是男才女貌門當戶對,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呵呵……巫王說的在理,他們都是我們各自掌心上的肉。”魯皇勉力掩去跟吞了活蜈蚣一樣難受的噁心表情,皮笑肉不笑道。
這個巫咸族長在打什麼主意,真以爲他老眼昏花看不出來?魯皇在心裡冷笑,可腦子裡卻又想不出拒絕之法。
珺陽公主瞧了自己的父皇一陣,知道他的猶豫必是會答應,便將求救的目光轉向孟忘憂。他是魯國的丞相,是最聰明的人,一定有辦法拒絕的!
果不然,這回她的目光和孟忘憂的目光對上了。後者依舊神情平淡,可那雙眸子裡卻捲起了風暴。
“皇上,巫王,還請聽臣一言。”孟忘憂忽然離席,繡工精緻的錦袍像華麗的蝶翅般掃過冰冷的地磚,他本人卻想一柄立在寒霜中的利劍,不卑不亢將手中的玉笏舉至眉心。
巫咸族長和魯皇齊齊看向他,不過都沒說話。看樣子是打算聽他的下文。
“如今天下雖歸爲一統,但江山未穩。鬼谷尚有反賊虎視眈眈,國中還有不少亂臣賊子不死心。並不是談婚論嫁的最佳時機,既然世子和公主皆是王爺和皇上的掌心肉,待天下安穩時再議婚事豈不美哉?”
孟忘憂一席話,既說出“不合理”又吹捧了席上的兩位。加上他身後也站出一羣大臣支持,雖然巫咸族那邊也有武將出來反對,終究還是將婚事的事情給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