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場中秋宴,一個血腥的夜晚。
孟忘憂回到丞相府,整個腦子裡都還是珺陽公主轉憂爲安的俏臉。但他半分都高興不起來,沒有兵權在手,魯皇不可能抗住巫咸族的威壓。
當初他也勸過魯皇,縱然巫咸族的所有士兵數量加起來還不如魯國士兵的一層多,也不該輕視,不可輕易交出兵權。
可魯皇一見到那些兇獸,連眼睛都直了。他自信自己能控制住巫咸族的全部力量,暫時把兵權的指揮交給巫咸族長,是爲了讓其給自己更好的賣命。
孟忘憂說破了嘴,也沒換來魯皇半點重視。有了能打仗的巫咸族,他這個丞相就成了擺設,除了整天在府中擺弄蘭花,政事沒一點需要他參與。
這也是巫咸族長提出的要求,理由是孟忘憂這個丞相爲了聯盟一事來回跑太累,得讓他好好休息。
也就只有珺陽公主還記得他,時不時安排她身邊的暗衛將朝中局勢和外面戰場的局勢告訴孟忘憂。不過,珺陽公主這一舉動委實有些多餘。
她這點手段還是跟孟忘憂學的……
孟忘憂自然是握着更加強大的探子力量和暗衛力量,就連他丞相府的護衛隊也個個身手不凡。但他還是樂得看珺陽公主給他帶來的各種消息。
她對他的信任和心思一如當年他在那處荒村尋到她時的那樣簡單而清澈。
彼時,孟忘憂還不是桃翁的正式學生,只是個在他身邊隨侍的十歲小童。除了臉長得好看,人機靈外,沒什麼能讓人記住的地方。
可就是這樣的他,在十三歲時接到了桃翁給的一個秘密任務——暗中尋找珺陽公主和她兄長的下落。
宮中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只知道桃翁選擇了自己而不是那些正式學生是爲了避開宮中某個大人物的耳目。那個大人物數年前害得魯國後宮不得安寧,魯皇的十來個兒女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可魯皇也毫無辦法,一來他找不到證據證明這是他的皇后乾的,二來他惹不起齊國的國君。
誰讓這個手段很辣的皇后是齊國國君的親妹子?魯國積弱,爲了不受其它國家的欺負,魯皇不得不低聲下氣的周旋,就算齊國皇帝忽然說要把自己的妹妹嫁過來,讓他立刻廢掉當時恩愛的結髮皇后,他都沒敢吭聲。
兩國大喜,百姓同慶。可魯國的皇宮只那時起,紅色就久久不曾褪去,不見了紅妝,卻蔓延着血色。
新皇后是個驕橫霸道的女子,在她眼裡六宮之中看誰不順眼就要狠狠“收拾”,特別是那些孩子。在魯皇苦心和他國周旋的短短兩年時間裡,五個公主死了四個,六個皇子死了四個失蹤兩個。
沒下毒、沒刺殺,每個孩子都是“死於意外”。有人證,還有物證。
前任皇后爲了給魯皇留下血脈,帶着兩個皇子出逃,那時珺陽還尚在襁褓就一併將她也帶走。三個孩子裡,只有珺陽一個是她的骨肉血親。可她還是冒死帶着他們一路逃到最偏遠的地方。
可這件事卻被當時的皇后扣上“犯上作亂”的大罪,在魯皇歸來時用齊國的軍隊之強威逼他屠盡前任皇后一族!
魯皇心知前任皇后是什麼樣的人,也知道眼下這個女人是什麼樣的人。可他爲了江山,還是那麼做了,就連曾經勸諫過的桃翁都成了那位皇后的眼中釘。
於是,纔有孟忘憂接到“秘密任務”,代桃翁尋找前任皇后和三個皇家孩子一事。這些,是他成功尋到人後,桃翁師父才說的。
那時,孟忘憂在桃翁培養的探子助力下到了珺陽公主身處的那個荒村。這個村子裡的人對外來的人倒是不冷不熱,但小孩子們對外來的小孩子就很不友好了。
把人推進河裡、扔石子、用蛇蟲鼠蟻恐嚇都是常事。
孟忘憂會武,又不是住在村子裡,自然受不了什麼欺負。他找到人,就按照桃翁的命令在靠近村子的山中挑一處地方,讓隨行的暗衛們建一座草廬,開始和他從岐郅城中帶來的一個老者住下來。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前任皇后和幾個孩子,暗中保護他們,並進行教習。這是孟忘憂和他帶來的高手暗衛們,還有早些年已經辭官回鄉的魯皇曾經的老師的共同任務。
孟忘憂還記得自己初找到珺陽公主時的情形,當時他已經走遍村子卻沒發現皇后和三個孩子——至少沒發現誰和自己手中的畫卷上的人相像。
離開村子時,他在河邊看到四五個七八歲到十一二歲的孩子將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姑娘留在村外冰冷的河水裡,然後嘲笑着離開。
“野孩子,沒爹沒孃沒人要!”
“不要臉,沒出息,連點銅錢都偷不出來。”
“小乞丐!討飯的!”
“哈哈哈!下次在被爺爺們看見,見一回打一回!”
“就是,誰讓她沒爹沒孃還倔得像大毛哥家的驢?欠收拾!”
“欠收拾!欠收拾!小乞丐!野孩子!哦——”
那些孩子從孟忘憂身邊經過,見他穿的一身錦衣,紛紛側目之後嬉笑着跑掉了。甚至都沒有孩子發現,孟忘憂的手中多了一塊玉珏,通體瑩白,中間還鑲着一枚鮮紅如血的珊瑚珠。
這是那個叫大毛的孩子別在腰帶上的,恰好能看見一半珊瑚珠,孟忘憂眼疾手快面不改色給順過來了。
玉珏上的紋路,還有這一枚珊瑚珠他都在畫像上看了無數遍。這是前任皇后的貼身之物,尋人時,是不可或缺的證明身份的“物什”。
孟忘憂握着玉珏,走到河灘上。河水中的小丫頭並沒有發現他,而是隻顧埋頭在及腰深的冷水裡摸索,每一次擡頭換氣,都會帶起一串晶瑩的水珠。
雖然她身上的衣衫很破,頭髮亂且因爲沒什麼營養而發黃,但眉眼間卻能看出是個小美人。
只是太瘦……孟忘憂在她將腦袋擡出水面的時候丟個石子過去:“喂!你是不是在找這個?”他自認爲聲音不小,可對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依舊自顧埋進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