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地球.10

10

艾融飛船已經飛出厄里斯星軌道,然而,這顆距太陽最遠的系內行星,卻遠未到達太陽系的界線。

摩雅子艦內,天宿大部分時間都守在對講系統旁,以便能夠隨時與地球先賢們“交談”。此時,身後乘坐着矩形飛船的迴歸地球人又一次傳來話語:“還是請回吧,已經送出厄里斯星軌道了。”

天宿心中有些不甘,回覆道:“現在還遠未到太陽引力控制範圍的邊緣,就讓我們再送你們一程吧。”

“中國有句古話:‘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而現在距地球已經有三千萬個千里,我們從地球出發也有二十個小時了,還是早些回去吧。”地球先賢的信息仍在勸說着。

“講這話的古人送別時靠步行,而我們現在的速度接近光速;二十多個小時是靜止時間,我們卻在飛船內只渡過了三個多小時。還是再多陪陪你們吧。”天宿回道。

信息傳過後,先賢們又一次沒有了迴應。

很快,一個小時又過去了,天宿再一次接到了傳音:“真的就此分手吧,你們送得已經太遠了。”

“先賢們爲地球做了這麼大貢獻,爲何不讓我們多送一程?”天宿還是有些依依不捨。

“真的要送出太陽系?雖然飛船接近光速,但真正要到達太陽主控範圍的邊緣,以目前的行駛狀態,再快也要三個月時間啊!加上返程,難道你們真的要在飛船裡生活半年不成?”

不等天宿回答,對方的信息又到了:“你們的情誼已讓人感激不盡,真是不要再送了。我們已經決定,若你們再不返航,我船將以最快速超越你船,徑自離去。”

“那麼……”天宿略作遲疑後,只得作罷。“好吧,就送到這吧,我們馬上返航。”

“感謝你們的熱忱相待,再見了。”

“我們更應該感謝先賢們對地球的幫助,再見!一路保重。”天宿的道別語發送過去後,“摩雅”也跟着放慢了速度。

矩形飛船隨即來到天宿的前方,並隨時準備着全速向前。

“我們走了。”當迴歸地球人最後一條信息發送完畢後,所乘飛船終於起速,轉眼消失在深廣無界的太空中。

******

天宿和阿芮娜並肩而立着,他們的目光仍停留在地球先賢們遠去的方向上。剛纔擋在前方龐大的飛船雖然消失了,但一顆亮星隨即投入到兩人的眼際,它所發出的光芒,將這對情侶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

“先賢們走了,他們去了織女星系的尼薩星。”阿芮娜望着織女星,悠悠地說。

“那是他們第一個目的地。”天宿攬住阿芮娜的肩膀,接着說,“先賢們想到那裡看一看,看看尼薩星恢復的情況,並帶去一些建議和兩代地球人美好的祝福。”

“曾經的我也到過那裡,不過,那已經是好幾十個地球紀年前的事情了。”

“時光如梭,往事如煙。阿芮娜,現在地球已安然無恙,妳也終於可以回家了。”

阿芮娜將頭靠在天宿的胸前,慨然道:“真是應了一句漢語——‘少小離家老大歸’啊!”

“我們並不老,雖然紀年已過去了很久,但在這幾十年的過程裡,妳大部分時間是在高速行駛的飛船裡,而我,也只不過是從原來的一個毛頭小子變成了現在的一個成熟了許多的青年。”天宿道。

“也許真的是機緣巧合,你我各自的經歷,竟促成了現在年齡相仿的我們,促成了一對幸福的戀人。”阿芮娜恬然地說。

“是啊!阿芮娜。迴歸地球人已經走了,他們再一次去遨遊宇宙,穿越時空;而我們也該走了,與他們不同的是,自然平淡的日子正在等待着我們。”

艾融飛船調整方向,朝着太陽與地球的方向返航了。

******

天宿站在舷窗旁,望着窗外無界無邊的太空,他的意識時時被它牽引着。阿芮娜依舊陪伴着愛人,並細細聆聽着他意味深長的話語:

“宇宙太大了,大到無論思想多麼深邃也無從想象,以至於每當感悟它時,常常會有虛幻之感,甚至讓我們在殫精竭慮的思考後變得恍惚,懷疑身外的世界是否真的存在。”

“天宿,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是你看,燦爛的星河就在我們眼前,它又怎會是虛幻?羣星雖遙遠,但絕非遙不可及,我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生命對它們的想往會變成現實,意之所向的星球都能夠輕易到達。到那時,我們就會更深地瞭解宇宙,解惑更多的謎團,而我們的思想,也會因一次次發現的積累而到達一個新的高度。”

“阿芮娜,聽說你們艾融人都有着快樂的思想,那是因爲漫長文明沉積的結果,但是,我們地球即使沒有了戰爭,沒有了懸殊的貧富差異,卻仍有很多不快樂的人。這是爲什麼?”

“快樂源於對世界的看法,思想中美好的事物多,快樂自然就多,反之快樂就會少。”阿芮娜思索着講道,“我想,地球人與艾融人思想快樂程度的不同,是由於對美好事物界定的差異所導致的吧。”

“阿芮娜,妳說得有些模糊,這種差異有具體體現的例子嗎?”

“當然有,就在眼前。”

“什麼例子?”天宿問。

“地球先賢在訪問完尼薩星後,便會去往斯康蒂星,那是他們第二個目的地。之所以去那裡,是爲了幫助斯康蒂星人、那些曾經地球浩劫的製造者,去尋找適於他們遷徙以繼續生息的星球。對於先賢們的這次行動,你們這代地球人有什麼看法,可以理解嗎?”

天宿想了想,說:“我本人應該算能夠理解的吧,不過,在剛剛得知這一消息時,也思量了一番;至於所有的地球人,他們之中有很多人不能理解。”

“是啊,這就是地球人與艾融人一個很大的區別。地球人的仇恨情結要比艾融人深,而這種情結卻會吞噬太多的快樂。我相信,整件事情如果照搬於艾融星,那麼,幾乎所有艾融人都會接受的。”

“艾融文明與地球文明時間上的差異,決定了兩個星球人類不同的思想高度,艾融人的眼界終究要比地球人開闊。”阿芮娜繼續說,“以寬容的態度去看待世界,心靈會變得更爲自由與灑脫,更多的快樂自然會伴隨而至。斯康蒂星人雖然險些將地球文明滅絕,但他們並非事出無由,也是爲了自身的生存,而他們的手段是由目的決定的。我想,地球先賢們也是抱着這樣一種態度去看待這件事情,而且我覺得,他們之所以還要去拯救曾經的敵人,是因爲他們思想的高度並不僅侷限於某個星球的存亡,而是整個宇宙的興衰。”

“他們真是這樣想的嗎?”天宿問,他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應該是吧。因爲他們巡遊了無數顆星球,無所不知。”

“整個宇宙,整個宇宙……”天宿喃喃地說,他的心情也隨之釋然,“阿芮娜,我好想有所感悟。”

“感悟到了什麼?”

“生命的意義。”

“真的嗎?那可是人類亙古以來永恆的謎題,也許,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是啊!當我去體會宇宙的浩大、人類的渺小時,當我親眼看到大自然破壞力的無窮和人類的無助時,當我感到時空的遼遠與個人生命的短暫時,當我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或自認爲看破紅塵之時,我曾經不止一次捫心自問:我們爲什麼要活在這個世上,我們爲什麼而來,生存的意義又何在?”

“那麼,現在說說看。”阿芮娜將目光轉向了天宿的臉龐,似乎也在尋找着答案。

“這個問題太玄奧,也許永遠也沒有答案,而又或許有無數個答案。生命的意義很多人有着很多不同的觀點:在於愛情、在於事業、在於傳宗接代、在於精神上的充實……而我的領悟,卻在於生命的自身,在於宇宙。”

“在於生命的自身,在於宇宙?”阿芮娜思索着,重複着。

“是啊!既然這個答案無以爲解或因人而異,那麼從我自身的理解,不妨可以這樣說:‘宇宙產生了萬物,而它所創造的萬物中,最爲傑出的作品便是生命。因爲有了生命,萬物才得以被感知;而傑出作品中的極品,即是我們人類,因爲有了人類,被感知的萬物纔會被思考,被利用從而被改造,改造成爲更爲絢麗的文明。既然我們有幸成爲宇宙萬物中的頂峰,那麼生命的意義何謂不是生命的本身呢?我們何謂不應去懷着感恩的心情去報答,去回饋宇宙對於我們生命的賜予呢?而這種報答與回饋,便是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將生命延續下去。我們雖然渺小,但同樣可以使宇宙變得更爲美麗啊!’阿芮娜,妳說呢?”

阿芮娜的目光又回到了窗外,她沒有對天宿的觀點加以評說,只是癡癡地望向那璀璨的星河,久久無語。

******

不覺中,宇宙中那顆藍色的星球已經又一次愈發清晰地來到面前,當天宿的目光再一次被它所吸引時,恍然間,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感覺涌上了心頭。

“看吶!這就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地球!”天宿萬千感慨地說。

天宿的情緒牽動着阿芮娜,望着地球,她也被這顆美麗與安詳的生物行星所感動,不禁發自肺腑地讚歎道:“是啊!那是就我們的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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