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晨曦灑在國家宇航局太空船起落場上,將場邊殘雪映照得頗爲白亮,冬日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而摩雅子艦卻要起航了。
爲新行星探訪者送行的人三五成羣,被隔離在通往艾融飛船專用通道兩側的警戒線外。他們將在這清冷冬日的早晨,經歷一段難忘的時刻。
場內高音喇叭響起:“各位親友請注意,宇航員即將登程,請大家不要過於激動、保持秩序……”
隨着提示聲,通道起點的屏蔽門慢慢滑開,20名由艾融人與地球人組成的新行星探訪隊伍,排列成行依序而出。摩雅內的環境雖異常接近自然,但此刻宇航員們卻依舊身着宇航服,體現出對即將探訪的新行星、對宇宙的敬重。
父親、天宿、阿芮娜,三人走在隊伍中,同其他宇航員一樣的英姿颯爽,一樣的意氣風發,向着送別的親友們闊步而來。
說好分手不流淚,然而還是有人哭了:母親難忍離別的酸楚淚灑衣襟,而奶奶更是老淚縱橫。
百歲的奶奶即將進入垂暮之年,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使她難於肯定:與兒孫這16年的一別,待歸來之時是否還能相見。也許這一別即成永別,又怎能不叫人噓唏不已!
宇航員在經過親友組成的人廊時,被允許與他們做最後的告別,但是,雙方卻不能跨越那條黃色的警戒線。即將長久遠離地球的20名探訪者此時分散開來,各自走到親友面前。
“一路多保重啊!”
“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啊!”
“我們相信你,放心去吧,這邊的事情不必惦念;我們一定會等到你勝利歸來的時刻!”
…………
親友們相互勸慰,相互祝福着。
阿芮娜看到了自己的老師——那位俄羅斯圍棋大師,忙迎了過去:“老師,非常感謝您,我知道您會來的,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沒有了。妳是我教過的最聰明也是最特殊的學生,我當然要來送妳。”老人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首飾盒,說:“阿芮娜,這是我的禮物,帶上吧。”
阿芮娜接過來,打開盒子,看到一枚暗紅色的心形胸綴,大小如硬幣。
“謝謝老師,我會永遠保存這件珍貴的禮物!您的教誨我也會終生不忘的。”阿芮娜說完,將胸綴戴在了脖子上。
“這不僅僅是件飾品,更重要的它是一個存儲器,裡面拷貝了我自成爲職業棋仕到現在所有的對局,共有五千多盤;還有我對某些棋局心得體會的註解。如果有時間有興趣,可以打開看看。別忘了,回到艾融星,妳還是一名圍棋普及者呢。”老人殷切地說。
“放心吧,我不會讓您失望,會成爲一個令您驕傲的學生。”阿芮娜一板一眼地回答着。她又何嘗不知老人的良苦用心:自己這次任務完成後,雖然還要返回地球,但那時老人恐怕已不在世了。
與老師寒暄過後,阿芮娜又和其他親友一一道別。如同父親與天宿此時的心情,送別的場面同樣令阿芮娜感到陣陣傷感:此情此景,與她當年從艾融星啓程,父母爲自己送行時何其相似?不僅如此,10個月以來地球的生活使她與艾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情感,而這一次又要和他們中的許多人分手了。
傷心總是在所難免,而使命總是要去完成。時間並不長的道別後,宇航員與親友們依依惜離,邁着堅穩的步伐義無反顧地踏上征程,走向一個未知的世界。
爺爺、奶奶、母親、天宇和小云,默默目送着父親、天宿和阿芮娜,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摩雅子艦裡。
飛船靜靜地向高處徐徐移動着,萬里長空之下,一個渾身銀光的“碟子”正在遠去,它的光輝掩映在送行者的視野中,令人感覺精靈般難於捉摸,當人們還想再多看上它一眼時,它卻無聲無息地消匿了。
******
如此先進的飛行器天宿還是第一次乘坐,摩雅騰空的速度另他難以想象,子艦內反加速度系統的使用讓天宿在不知不覺中,只一眨眼工夫,便進入到地球外太空。
又一次來到了地外空間,雖已多次經歷太陽系內旅行,但這一次的恆星際航程才令天宿最爲興奮。透過舷窗極目而望:點綴着黑暗太空的點點星火,彷彿黑色絨幕上鑲嵌的多彩珍珠,而在這綺麗的玉宇中,那顆8光年外的紅矮星由於失去大氣的遮擋,也清晰地出現在眼前。雖然現在的它仍是一個闇弱的紅點,然而以直線飛行的摩雅子艦,會在16個月內令它越變越大,最終成爲一面紅色的“帷幕”呈現在面前!
進入太空後,子艦首先調整爲靜止狀態,依照航線啓動雷達偵測系統,以便在接近光速的飛行中及時回收前方障礙物的反饋信號,在信號發射3分鐘後,飛船再一次啓動,以極高的提速飛向“12”新行星。
太陽的光茫,將“摩雅”映成一條鋥亮的白線,而隨着離太陽系的逐漸遠去,白線的光亮愈發削減,幾分鐘後便消失了。
******
站在窗前,父親欣賞着窗外太空的美景,也注視着前方那顆“12星”的“太陽”——紅矮星。目前他的速度近似於光速,然而做爲物體移動參照物的星星,卻感覺是靜止的,父親又換了個角度看了看依然很近的太陽,似乎也察覺不出正明顯變小——宇宙太深太廣了。
即便窗外景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不會發生變化,但深愛宇宙的父親還是良久地佇立在窗前凝望着它,一站就是一小時。
“大叔,您還在這裡呀。”阿芮娜不知從什麼地方走過來說,“天宿叫您呢。”
“他在哪?找我有什麼事?”
“剛纔我和天宿商量了一下,琢磨我們這1年多的旅程該怎樣渡過。”
“商量出結果了嗎?”
“考慮了一個大概齊的安排吧。”阿芮娜說。
“說給我聽聽。”父親一手環胸一手托腮,關心地問道。
“據我兩次恆星際旅程的經驗,路途一開始,宇航者總會很興奮,不去過多考慮以後的事,可過一段時間,單調的太空生活便會讓人漸漸感到無所適從甚至煩躁不安了。所以我們打算按一定的作息規律渡過這段特殊時期。”
“具體怎麼安排呢?”父親饒有興趣地問。
“爲了這次隻身前往的航程,摩雅子艦到達地球后內部格局進行過修改,使得它更加人性化。40米直徑的飛行器內,可活動空間約有800平米,其實對於20名宇航員還是夠大的,而改裝後不僅閱覽室容量得以擴充,還重新隔設了檯球室、乒乓球室和棋牌室。我們可以在閒來無事時下下棋、打打撲克牌檯球什麼的,這樣日子會好過些。”
“僅此而已嗎?我們不是還有休眠藥劑的幫助嗎?”
“當然,16個月還是顯得有些漫長,幾乎沒有人能夠抵禦藥物的誘惑,但它雖然不會對身體產生副作用,卻也是把雙刃劍啊!”
“是的,使用休眠藥固然是打發時光最有效的辦法,卻不能延緩生命,服藥後生命也在以同等的時間流逝,也就是說,休眠時光陰完全被‘虛度’。”父親說完,若有所思。
“所以我和天宿商量應儘量減少對藥劑的依賴。天宿感覺和您都是第一次經歷如此令人興奮的旅程,對藥劑的依賴應該比我小些。”
“我想是這樣的。”父親表示肯定。
“那麼如果我想在15天后第一次使用,藥效定爲30天,而到那時您和天宿也許並不想使用,對嗎?”
“應該是的。”
“這就是我們商量的問題,我和天宿約定,當然還包括您,不管我們何時用藥,都該把醒來的時間保持一致,醒來後,就能一起做想做的事情,對藥物的依賴就會減少。您同意嗎?”
“非常好的主意,我完全贊同。”父親欣然接受,“妳不是說天宿還在等我呢嗎?還有什麼事情?”父親接着問。
“下圍棋。”
“下圍棋?免了吧,現在妳的水平連妳爺都不是對手,我這臭棋簍子怎麼和妳下呀。”
“叔叔,航程還很漫長,我們總要找些事情去做吧,我第一次遠航乘坐的是艾融劍豚母艦,它的娛樂設施比摩雅齊備許多,而且還有花園等休閒場所,我都沒耐得住寂寞,服用了大量藥物,何況現在?”
“即便下棋能排遣寂寞,還開發智力,那也得水平相當的兩個人下才有樂趣呀。”
“沒事,我和天宿說好了,來個二對一:你們倆一夥跟我下。而且爲保證棋局質量,在航行的1年多內只下一盤棋,每次使用休眠藥醒來後只下不超過20回合,還有,你們在遇到難局時可以隨時封盤進行研究。這樣總可以了吧?”
“真有你們的,一盤棋還弄得跟真事兒似的。”父親笑道。
“叔叔,”一提到圍棋,阿芮娜的棋癮不覺中愈發膨脹,竟和父親撒起了嬌,“快點嘛,天宿還在棋室等着您吶。”說完拉住父親的胳膊,生拉硬拽將他拖進了棋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