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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經過地球人的幫助,“摩雅”總算安裝上磁性斥力武器。機動性能本就強於斯康蒂星飛行器的這架艾融飛船,終於如虎添翼,可以毫無顧忌地馳騁於地球的山川海陸之間。雖仍不能破壞敵船,但對撞擊的恐懼已蕩然無存,“摩雅”因此得以解放,發揮其真正優勢的時刻來到了。
仰仗着磁力武器及速度優勢,“摩雅”已經可以在執行任務時將敵船遠遠甩在身後,甚至令其不知去向,如此一來,不僅讓敵人大傷腦筋,更爲重要的是爲陸地掩體中的人們帶來了福音——由於無法撲捉追蹤目標,敵方對防禦掩體及工事位置的判斷大打了折扣。
天宿與家人的溝通也因“摩雅”行動時的“無拘無束”而變得多起來。從渤海灣到山間掩體甚至再到密林深處父親的藏匿點,只要在行動中路過家人所處之地,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他總會向艦長申請探望,而多數申請都能夠得到允許。尚處在危難中的一家人,在精神上也得到了更多的安慰。
與許多私人潛水器擁有者共同避難於渤海下的爺爺及母親,生存狀況較之以前有所好轉。長時間的海底生活,竟促成這裡的人們練就了一套利用潛水器捕魚的本領,尤其是那個被救於南美洲的青年人,竟對此樂此不疲起來,他現在居然能熟練地操作“拓拓”的機械手臂,抓到許多可以食用的小魚。而像一些藻類、貝類的動植物,也成爲人們捕採、食用的對象。雖然這裡避難者的食品問題尚不能完全自給自足,但畢竟可以攝取到更多的營養,而且,還緩解了這一代海域物資供給的壓力。
生活條件的改善還體現在上岸活動的時間加長了。由於地球北部敵人的減少,很多時候對一些不太重要且又易守難攻的地方已無暇顧及,因此幾乎放棄了渤海灣。每當敵船遠離時,水下避難者便會縱使潛艇躍出海面,來到岸邊去享受一下陽光、沙灘,當然還有新鮮的空氣。與其它潛艇比起來,“拓拓”性能較爲優異,偵測系統良好,自然少不了出海,保護它的主人在岸邊小憩。
海下的爺爺和母親生活得到了改善,而父親的隱秘地點也處於北半球,又是重點機構,因此辦公、生活條件也隨着侵略者主攻目標的轉移而一天天好起來。雖然資源愈發匱乏,但是爲保證科學家們的生活、工作質量,物資供給較之前段時間還是豐富了不少。而父親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避難生活,整日忙於工作,對生活質量的提高並未太在意。
只是位於山洞掩體中的奶奶、小云和芮辰,他們生存的狀況並沒有太大變化,畢竟全球生產力停滯狀態已持續了半年多,掩體中的人們雖尚未困難到食不果腹的境地,但物資供給卻非但因運送條件的好轉而增多,反而變得稍少了一些。每次天宿去探望奶奶她們時,總是將艾融飛船上配給自己的食物全部留下,阿芮娜亦是如此,但即便這樣,由於探望次數有限,還是顯得杯水車薪。在長達二百餘天的艱苦生活後,奶奶終於病倒了。
若非地球遭難,奶奶的身體本無大礙,因爲幾乎所有病症均可通過藥物治癒,然而,藥品的短缺卻使疾病治療無以爲繼。奶奶的病主要是長期營養不良,身體虛弱所致,要是放在和平年代,根本不會染上,但是自躲進地下掩體後,艱苦的生活條件,加之老人總將自己那份不多的口糧分與芮辰,小云又勸不住,身體出現問題總是在所難免的。
奶奶的病讓外面的天宿牽腸掛肚,而這個不幸的消息他也隱瞞了下來,並未告訴另外兩地的家人——他太擔心他們的健康了,生怕再給他們精神上帶去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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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摩雅子艦又去執行物資運送任務,而運送地點剛好包括奶奶所隱藏的山洞掩體,天宿又可以去看望一下病中的老人了。
飛船飛進重重山嶺,至一處深深的山坳間放緩了速度,而後懸停在了一道險峻、狹長的山縫前,稍作停留後,“摩雅”在原地做了一個九十度翻轉,立直了船身從縫隙間鑽了進去。
穿過縫隙,裡面漸漸變得寬闊,越過兩道防禦機關,來到避難者居住區。“摩雅”降落在山體內部一個面積很大的圓形空場之上,空場周圈間隔有序地佈置着很多道大門,看上去有點像窯洞,不過,這些“窯洞”其實非常深遠高闊,最長的竟達到了上千米,而且,內部還設有間距幾十米的隔間。洞口大門上印有號碼,道道大門後形成了條條呈放射狀的,供避難者生存的隧道。
飛船抵達後被調往物資儲藏庫,船內貨物需倒運至庫內。利用空餘時間,天宿和阿芮娜來到了奶奶所在編號的隧道前,身份認證完,大門向他們敞開了。
由於修建倉促且設計爲臨時場所,整個隧道內顯得比較簡陋,看上去有點像被擴大了的臥鋪列車車廂。隧道兩側是兩排供人休息的牀,分上下鋪,牀上有可以遮擋光線的帳子;不分男女老幼,每張牀均對號入座,供一人使用。牀的一頭頂在側壁上,而側壁即是未經任何裝飾的山石。每隔幾十米,還設有一個空間擴大了些的隔間,這裡不僅有盥洗室、衛生間等設施,更安裝了通風設備,以保證與外界空氣的交換。
兩排牀中間便是人行通道,有一米多寬,通道不能走車,只能靠步行來回其中。天宿和阿芮娜一前一後,避讓着對面的行人,走了大概四五百米後,看到了躺在牀上的奶奶和坐在牀前的小芮辰。
“芮辰,你媽呢?”天宿問。
“叔、阿姨!”芮辰看到天宿和阿芮娜後無比興奮,撲過來一把抱住了阿芮娜的腿:“我媽她領飯去了。”
阿芮娜撫摸着芮辰的頭,問道:“想阿姨了吧?妳太奶的病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芮辰並沒有回答,只是眨着大眼睛——消瘦的面頰將她的眼睛襯托得更大了。
此時天宿已來到老人的牀前:“奶奶,怎麼樣,好些了嗎?”看着老人憔悴的面龐,天宿擔憂地問。
“哦,天宿。沒事,好些了。”奶奶應道。聲音顯得虛弱無力。
“可我看您的病好像比上回嚴重了,難道您是在安慰我?”天宿心中充滿酸楚。
“好孩子,奶奶真的沒事。況且我已經一百多歲了,遲早要離你們而去。我現在並不太在意是否能活得更長久,而更爲關心外面的戰況,因爲你們都還年輕,需要好好活下去。怎麼樣,敵人已經堅持不了太久了吧?”
天宿終於忍不住,兩行淚水順眼角流出:“奶奶,敵人就要不行了,您一定要堅持,我們定能重返家園,過上原來的日子。”
阿芮娜也靠到牀前,堅信不疑地對老人說:“是的,奶奶。我們就是您的精神支柱,您又怎麼能撇下我們不管?您一定要好起來,我們終會等到閤家團圓的那一天!”
“我會的……”
此時,小云取飯回來,看到天宿和阿芮娜,趕忙上前招呼:“你們來了,剛到吧?”
“剛到。”天宿面帶着愁容,回答說,“小云,奶奶的病況到底如何?我怎麼感覺嚴重了!”
小云嘆息道:“奶奶剛轉移到這裡時身體還行,那時她總捨不得吃,把自己的飯勻給芮辰,我勸她不住,而芮辰畢竟還小,更需要補充營養,我也一樣分飯給她。可沒想到時間一長奶奶竟然病了,我想一定是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的。畢竟老人的年紀大了,身體機能不如我們。”
“後來不是不讓奶奶再節食了嗎?難道到現在也沒起作用?”
“有句古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現在可算體會到了。沒有藥物,一旦疾病襲來,憑老人的身體真是不好恢復啊!而且,奶奶仍舊偷偷將自己的口糧分與芮辰,我看也看不住。”小云的話語裡帶了些許愧疚。
“不能怪妳,小云。”阿芮娜安慰道,“這裡除了食物,別的條件也不好:陰冷潮溼,終日不見陽光,空氣混濁。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在這種條件下生活,如不生病已屬不易,何況是奶奶?”
“總之,我沒有照顧好奶奶。”小云邊說邊來到牀邊,把一塊溼毛巾敷在了老人的額頭上。
“妳在幹嘛?”天宿好奇地問。
“給奶奶降體溫,她有些發燒。這個方法是我聽這裡別的老人說的,說是過去常用的一種退燒方法,有些效果。現在沒有藥,只能靠這個了。”
天宿嘆了口氣,又看了看小云取回的飯,每個人只分得兩片面包和一碗菜粥,不由得唏噓不已。
“別這樣,天宿。我們能有一個棲身之所,已經比那些沒有抽到號的人好多了。我相信**已盡了最大努力,可畢竟地球被侵佔半年多了,資源正在漸漸枯竭。我們不僅應該理解,更要憑着頑強的意志去生活,不枉那些關懷着我們的人。”小云說。
阿芮娜點頭稱是,並說在其它國家的許多避難所裡,情況並不比這裡好,還勸天宿不要過於焦慮。
“天宿,有你哥的消息嗎?”小云問。
天宿一愣神,緊接着便答道:“沒有。”他回答得十分乾脆,故意裝出不加思索的樣子。
小云也沒再追究,轉頭接着問阿芮娜:“外面的情況如何,敵人是不是要敗退了?”
“敵人的失敗只是時間長短問題,隨着磁力武器的普及,我看他們已堅持不了太久。”
“但願他們立刻投降,這樣奶奶纔會儘快好起來。”小云低聲說。
阿芮娜腕上的錶盤響了起來。“我們該走了,‘摩雅’在呼喚。”阿芮娜看着錶盤說道。
“怎麼這麼快?前幾次在這裡待了不短的時間呢!”天宿有些依依不捨。
“說是有緊急任務,還是走吧。”阿芮娜說着已將隨身攜帶的食品從挎包內取出,放到了奶奶的牀頭。
天宿也急忙如法炮製,隨後同阿芮娜順着夾道往回走,只是一步一回頭。
“趕緊去吧,執行任務要緊!”小云揮着手,示意讓他們走快些。
艦長的催促愈發急切,天宿終於猛地將頭一轉,不再回望,同阿芮娜小跑着出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