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自己的手,痛得臉色慘白,卻仍得意洋洋的慢悠悠說了一句“放心,她死不了”,就帶着親信侍衛僕從揚長而去。
誰都知道,這狡猾陰險的四少爺自然會在暗牢門口設置重兵守衛,以防犯人逃脫。
早有鳴衛加快速度拿了柔軟厚重的氈絨大毯進來,攏好厚厚的稻草墊在上面。
燕還將蘭猗放在絨毯上,看着她蒼白若紙的面色,染血的嘴脣,心頭疼痛萬分,夾雜着難以言喻的難過和後悔,輕柔握住她的掌心,低聲道:“從我見到你那天開始,我曾對自己說,如果你願意,我就護你一世,再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可是,我卻食言了。”
蘭猗輕輕擡起另一隻手放在他脣邊,阻止他再說下去,她微微一笑,只覺得萬念俱灰,心中空洞難言,喃喃道:“燕還……謝謝你……我多想就此待在你身邊……可是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卻不想道歉,更不後悔……”
他伸手撫乾淨她白淨臉頰濺上的血滴,看着她迷濛而略顯渙散的眼睛,心中一陣陣揪緊,輕輕搖了搖她的身子,柔聲道:“看着我。你不會有事的,不要怕,我定會救你出去……”
“不!”
女孩兒眼中閃過晦澀難明的光芒,低低的道:“不!不要管我!我不想再留在這裡……這個地方不屬於我,太壓抑太痛苦了……”
蘭猗嚥了咽口水,扯起一抹艱難的笑,用幾乎充滿希望的語氣問道:“燕還,我殺了你的爺爺……真的是我殺的,我想殺他很久了,你爲什麼不怪我?”
她似乎慢慢變成了自言自語:“從我進入遠心苑那天開始,無時無刻不在想着取他的性命……你知道嗎?你的爺爺殺死了我的妹妹鵲喬,你的爹爹爲閹狗出謀劃策,讓我沒有了家,沒有了親人,我的孃親和大哥也被狗官欺壓死了,爹爹和二哥杳無音訊不知死活……這一切都是拜燕氏所賜!我真
的恨死姓燕的了,昨夜做夢都想殺掉你們每一個人……”
是的,她強調着自己恨燕氏,恨燕惠忠,恨燕擇之,恨這裡的每一個人!她也希望他會恨她,不是現在這樣抱她在懷,而是狠狠掐着她的脖子置於死地。
這纔是正確的,不是嗎?
看着近在咫尺的俏麗面容上蘊滿了不甘與仇恨,少年抿起嘴脣不知在想些什麼。火光遙遙,映着淡漠的陰影落在他明玉般白皙的臉上,那雙幽遠深邃的眸子漸漸染上寒意,眸光變得陰沉幽深起來。
蘭猗心中苦笑,他終於明白了是不是?
正在此時,身後傳來一陣輕微響動,站在一旁的鳴衛自動分開讓出走道,將一大清早就被喊出院子匆匆趕到暗牢的府醫劉融大夫讓了進來。
燕還輕輕放下蘭猗的身子,動作輕柔卻疏離,而後長身站起,走到旁邊,眸光只淡淡略過女孩兒蒼白的臉,就恢復了平日冷淡平靜的模樣。只是他站在那裡,逆着光冷冷的看着她,彷彿無形之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他明明是那麼高高在上的,身影修長卻格外孤寂。
劉融擦了擦頭上的薄汗,粗略估摸了一下女孩兒的傷勢,一邊吩咐侍衛去請婢女來幫忙,一邊打開藥箱開始施藥救治。
不久,藍畫帶着靜荷和靜蓮,端着溫水毛巾等物匆匆而來,看到蘭猗滿身鮮血狼狽不堪的樣子,頓時嚇得手腳發軟,眼淚不由自主涌了出來,拉好寬大的布帳遮住四周,強忍情緒上前幫忙。
劉融處理好傷口後,長吁了一口氣,回頭見七少爺目光懾人的看着自己,忙點了點頭,示意救得及時沒有大問題,這位主子才移開眼睛。
藍畫和小丫頭們在布帳裡替蘭猗換了乾淨衣服,見她身子上了藥打了繃帶,已無大礙,只是陷入昏迷狀態,這才抹着眼淚退了出去。
侍衛們安靜的上前將女孩兒放上擔架,擡回最裡間的牢房。
只是那牢房內新增了竹牀鋪蓋,鋪上了柔軟錦被。
對面牢房內的風尋見主子到來,激動得連聲大叫。可一看到蘭猗如此奄奄一息的被送回來,頓時目瞪口呆,瞪大眼睛憤怒而絕望的企圖睜開鎖鏈。
“少爺,少爺!”
燕還沒有過多停留,目光從蘭猗身上收回,只靜靜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便帶着滿牢房侍衛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下午時分,劉融與藍畫等人下暗牢再給蘭猗換了一次藥,燕騫的親信侍衛一路跟隨,冰冷而沉默的在一旁監視。女孩兒仍昏昏沉沉的睡着,人事不知,蜷縮着身子皺着眉頭陷入無盡的夢境。
當天夜裡,蘭猗終於醒了過來,坐在牀鋪上一動也不動,臉色蒼白,雙目無神。而不久後一夥伸着戎裝的侍衛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入了暗牢,舉着火把,按住佩刀,警惕萬分的將兩個犯人押了出來,手腕上捆上鐵鏈子,推推搡搡將他們弄上了兩輛馬車僞裝而成的囚車,連夜摸黑出了燕子府,往北方趕去。
鄉間小路上路面不平,走起來有些顛簸。兩輛馬車裡面都塞了一個木製籠子,將犯人困在裡面。蘭猗坐在馬車內,因人小身矮,身上痛得坐不穩,只能勉強躺在堅硬的木框上,隨着車馬搖晃而強忍着傷口劇痛。
反正眼睛也看不見,嘴巴又不能哼痛,那就睡覺吧。
沉默如幽靈的侍衛們前前後後圍滿了囚車,或騎馬,或步行,急速趕路,在前方引路燈籠的照射下,警惕而冷酷的觀察着四周的一切異動。他們奉命連夜押送犯人進京,事關燕老太爺死訊,若有任何閃失,只能以性命填補後果。
風尋被關在前一輛馬車上,眼不能視物,口不能說話,一路十分揪心難受,在心中狂罵娘。
爲了避免走露風聲,他們被黑布蒙上了眼,嘴裡塞了布條,如牲口一般被捆綁在囚車內,當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