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張浩天的計劃就開始實施了,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讓手下把羅毅所在“紅星電器廠”的書記兼廠長,一個叫畢健的傢伙“請”到了秘密的地方,左手拿刀,右手拿錢,與這位畢書記談妥了一件事,那就是讓他回去之後,不管有理沒理,都挑羅毅的刺兒,儘量激得羅毅發火,最好是能夠出手打他,然後他立刻將羅毅開除,而且這件事,他必須在一個月內做到,否則的話,下次再請他來,除了錢收回,而刀就要遞上了。
拿保命和刁難一個保衛科長相比,這位畢書記當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前者,答應一個月內開除羅毅,並且取消他所有國營企業員工的福利。
對於畢書記的能耐,張浩天是絕不懷疑的,因爲他知道,這種黨政大權集於一身的國企老總,對於企業來說,就是至高無上的皇帝,要開除一個並沒有什麼後臺的普通幹部,實在是非常容易做得到的事,只是要激起羅毅的怒火,就要難一些了。
不過還好的是,這位畢書記的辦事能力並不差,二十天之後,張浩天就接到了消息,“紅星電器廠”的保衛科長羅毅同志由於近段時間工作表現不好,被廠領導常常點名批評,不僅沒有改正自己工作上的錯誤,反而和廠裡的畢書記爭吵起來,並在這個過程中出了手,推倒了畢書記,讓其心臟病忽發住院,如此惡劣的事件在職工中帶來了極壞的影響,經企業黨政工領導集體研究決定並報請上級主管部門批准,立即開除羅毅同志,取消其所有福利,包括廠裡分給他的一套兩居室的舊房。
又過了幾天,這天晚上,於光中找上了張浩天,開着車說是還他去一個地方。
隨着車流,到了yt區一條偏僻的街道上,於光中停下了車,沒有說話,卻指了指前面。
張浩天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卻見在右側的一條街道旁,擺着四張桌子,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男子正在煮牛肉麪條賣,而桌子邊只有兩個客人在吃着。路燈之下,那個中年男子的容貌清晰可見,正是他在照片中瞧過的羅毅,想不到他才被開除不久,居然就來賣麪條了。
這時,只聽於光中嘆了一口氣道:“張大爺,我知道羅毅被開除的事是你做的,但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了,羅毅供着一個大學生,本來就沒有什麼存款,現在房子被收了,只能租棚屋住,現在他白天去向上級部門反應他們廠裡的領導無故刁難他的情況,晚上就在這裡擺攤賣面,沒有收入,他是無法給女兒寄生活費的。”
張浩天微微一笑道:“沒關係,對於羅大哥來說,這一切只是暫時的,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比他們廠裡大多數的人混得好,她女兒別說讀大學,就是繼續深造讀研究生讀博士也沒有問題。”
於光中點了點頭,然後道:“張大爺,是不是我們該露面和羅毅談談了,就算不明說,給他一個暗示也好。”
誰知,張浩天卻笑了笑搖頭,跟着拿起了手機,先到總檯查了負責這條街市容的城管隊電話,然後拔通了,投訴這裡有人佔道經營,嚴重影響了路人出行。
打完電話,在車上靜靜的等了二十分鐘之後,就見到城管隊的一輛執法車開來了,車上下來了四個穿着制服的男子,不由分說的就將桌椅與煮麪的推車向車上搬。
看到羅毅滿臉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於光中只能搖頭大嘆,而張浩天仍然是面帶微笑,吩咐於光中開車回去。
……
兩天之後,張浩天接到了於光中的通知,說是羅毅在yh區的一條夜市街重新擺起牛肉攤來,這一次,他交了工商管理費,是不怕城管收東西了。
張浩天也沒說什麼,到了晚上,依舊與於光中開着車而去。
羅毅所在的夜市街在yh區是很有名的,東西南北,全國各地的小吃都有,不過大多數是有店面經營,像羅毅這種用手推車擺在外面的並不多,他的牛肉麪並沒有多少特色,除了工商管理費,那是沒有什麼賺頭的。
夜市街裡不許行車,兩人便將車停在了外面的車場,然後順着街道向前走去。
在五光十色夜市街上走了十分鐘左右,便見到了在右側的街道上,羅毅擺的牛肉麪攤,仍然是一個推車,四張桌子,不過吃的人倒是比上次多了些。
此時,張浩天注視着羅毅,卻見他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身子也一直保持着筆挺的姿式,並沒有因爲生活中忽然的鉅變而變得萎靡起來,心中更是生出了敬意,便向於光中偏了偏頭,示意過去。
當見到了穿着名牌西服,衣冠楚楚的於光中,羅毅的眼神下意識的迴避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招呼起來,道:“光中,怎麼你來啦。”
於光中當然不會給他明說,而且也不能表示出自己知道他近段時間的情況,便笑了笑,指着張浩天道:“哦,我和朋友辦了事來逛夜市,想吃點兒夜霄,沒想到就見到你了,老同學,你不是在電器廠上班嗎,怎麼跑到這裡做生意來了。”
羅毅的眼中流露出一絲默然,但立刻爽朗的笑了起來道:“哦,電器廠都快解散了,我提前自己給自己下崗,來試試做生意,既然這麼巧撞上了,來來,你和你這位朋友來嚐嚐我的手藝,這牛肉我用香料燉了一天,保證正宗。”
張浩天走了過去,伸出手來道:“羅大哥,我叫張浩天,聞着你的面都挺香,一定要好好嚐嚐。”
那羅毅見到他儀表不凡,趕緊也伸出手與他握了,道:“光中都給你說了我的名字了,唉,我這人沒什麼出息,比不上他們。”
握手之間,張浩天已經感覺到了這羅毅手掌好生的堅硬,而且明顯的有老繭,自然是握槍太久的緣故,這樣的手用來煮麪,實在是暴殄天物。
握手之後,張浩天與於光中找了一張桌子坐下了,沒一會兒,羅毅就端了兩碗牛肉麪來,上面的牛肉鋪了厚厚的一層,實在是特別照顧。
張浩天夾着面嚐了嚐味道,還別說,這羅毅的牛肉麪做得真不錯,牛肉軟而不爛,湯汁也很香。
於光中吃了,立刻讚不絕口,道:“老同學,還真看不出來,你居然會這一手,什麼時候學會的啊?”
聽着於光中稱讚自己煮的牛肉麪,羅毅的臉上出流露出了得色,道:“這是我在部隊時一個戰友教給我的,他家祖傳做牛肉麪,有一次喝醉了,無意中說到一些配方,我就記住啦,沒想到現在居然能夠用上,等我再摸索一下,生意再好一些,就租個小店來做,也是能夠生活的,比在工廠裡還強。”
見到羅毅有此“大志”,於光中無奈的望了望張浩天,而張浩天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微笑着吃着面,連着湯汁一下都喝光了,然後掏出錢來道:“羅大哥,這兩碗麪多少錢,你算算。”
羅毅立刻瞪着眼道:“拿什麼錢,我和光中在高中的關係可真不錯,難道這兩碗牛肉麪也請不起,收着,收着。”
張浩天知道這羅毅是個豪爽的人,也不強塞,將錢重新收了回去,見到於光中也吃完了,便給他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離開。
兩人和羅毅告了辭,繼續向前走了一百米之後,於光中終於忍不住道:“張大爺,羅毅這傢伙是一個倔強的人,而且人也勤快,要把他逼到絕路,只怕很不容易。”
張浩天微微一笑道:“誰說不容易,我今天就要他做不成生意。”
於光中聞言一愣道:“讓他做不成生意?他在這裡可是交了工商管理費的。”
張浩天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於大哥啊於大哥,你總是記得自己是一個生意人,卻忘了有別的身份了,羅大哥白道上的錢是交了,可是黑道上的錢他還沒有給啊,這生意還是做不成。”
於光中一聽,立刻明白過來,側頭望着他道:“你是說,找人來鬧了他的麪攤?”
張浩天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了手機,通知王彬帶幾個人過來,並告訴了他羅毅的大體特徵及他麪攤所在的位置,讓他去收“安保費”,只要羅毅不給,立刻將麪攤砸了,不過也很明確有告訴他,羅毅當過兵,身手應該不錯,砸了之後,不要戀戰,立刻撤走。
手機裡的王彬連聲答應着,跟着就掛斷了電話。
通知了王彬之後,估計他最快都要四十來分鐘才能夠過來,張浩天便和於光中找了一家咖啡館,一邊喝咖啡,一邊等着。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之後,張浩天的手機就再次的響起了,正在王彬打來的,只聽他道:“老大,那個姓羅的麪攤我們已經砸了,那傢伙果然厲害,一出手就弄翻了我們兩個兄弟,不過後來被我用刀抵住了他,按照你的吩咐,現在我們已經撤走了。”
在張浩天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兄弟之中,王彬與他關係最好,因此得過特別傳授的,刀法也最厲害,若不是叫他來,只怕還真制不住羅毅,當下他讓王彬帶今天出來的兄弟吃頓夜霄再回去,就結束了通話,然後與於光中開始向羅毅擺攤的地方返回。
沒過多久,就到了羅毅擺攤的地方,果然見到那裡一片狼籍,所有的桌子都被砸爛在地上了,而他推車也被掀翻,裡面放着的碗筷以及牛肉、調料等東西全部倒了一地,而羅毅一臉鐵青,正默默的收拾着。
大步走了過去,於光中只得裝傻道:“啊,羅毅,你這裡怎麼成這樣了?”
羅毅把一個還沒有摔壞的鹽罐撿着放在街邊,跟着就想去把倒在地上的推車扶正,搖頭道:“光中,來,和你的朋友幫我一把手,剛纔碰到了幾個小混蛋來收保護費,結果弄成這個樣子,媽的,有個黃頭髮的小混蛋出刀還真快,我沒能抓住他們。”
張浩天與於光中便去幫着他一齊將推車扶正,卻見上面的許多東西都摔壞了,輪胎也有些變形,沒一兩天是無法修好的。
羅毅這時將那些壞了的桌椅往推車上扔,臉上的悲憤與無奈已經掩飾不住,可是一直咬着牙,默默不語。
張浩天瞧着,心中一陣暗歎,知道該是自己出面的時候了,便過去道:“羅大哥,現在你的麪攤被砸了,有什麼打算?”
羅毅搖了搖頭,忽然苦笑道:“有什麼打算,把車修好,繼續賣面了,我就不相信那些小混蛋沒有王法,敢天天來,下一次再來,看我不打斷他們的腿。”
張浩天向於光中遞了一個眼色過去,跟着便道:“於大哥,我們公司不是成立了一個工友維權部正缺人嗎,你怎麼不請於大哥去。”
於光中那裡知道張浩天會說出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什麼“工友維權部”來,不過只能順着他的話說,便道:“哦,這事我還沒有給羅毅提過,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去。”
說到這裡,他便跟羅毅道:“羅毅,你還不知道吧,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張總,你要是願意到我們公司來上班,就給他說一聲,那是沒有問題的。”
羅毅也知道於光中在一個大公司做高級管理,想不到眼前這個身材高大魁梧,年青英武的男子居然他們公司的老總,也禁不住再次仔細的打量了他兩眼,跟着搖頭道:“張總,我是一個大老粗,什麼都不懂,到你的公司也做不了什麼事的,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張浩天就知道他要這麼說,便微微一笑道:“羅大哥,你知道我們這個‘工友維權部’是做什麼的嗎?如果你明白之後,我想你或許是有興趣的。”
羅毅望着他道:“那你說說,‘工友維權部’是做什麼的?”
張浩天立刻道:“其實這個‘工友維權部’還沒有成立,不過前段時間我看電視,見到s市有許多的打工仔在務工的時候都受到過不公正的待遇,老闆剋扣薪水,受了公傷也沒有人負責,所以就想成立一個公益性的組織,幫助這些打工仔,讓他們得到公正的待遇,這個‘工友維權部’除了律師之外,還需要跑外聯的人,律師我已經找到了,不過這外跑外聯的人需要正義感也需要責任心,我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不過羅大哥,我倒覺得你能夠勝任這個工作,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屈就。”
羅毅聽着張浩天的話,眼神頓時發亮了,有些激動的一下子伸出手握住張浩天的手道:“哎呀張總,你真是一個有善心有社會責任感的企業家,我也是工人,當然明白打工仔的委屈,別說私營企業,就是國營企業的工人也經常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太需要你這樣的公益組織了,我做,我願意做,別的不會,難道我跑腿還不行嗎,能夠替那些受委屈的兄弟討個公道,就算是跑斷我的腿也沒有問題。”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就給你說說待遇吧,每個月三千,由於是公益事業,所以暫時沒什麼獎金,至於住宿方面,我們有職工宿舍,可以給你安排一間,另外我們還有職工食堂,每個月給你發五百元餐票,你可以到食堂去吃飯,免得自己開伙,羅大哥,如果你覺得待遇不夠好的話,可以提出來,我們再商量。”
羅毅此刻的臉上已經露出了激動之色,趕緊道:“張總,不是待遇不夠好,而是太好了,你做的是公益事業,還要花許多的錢,我怎麼能拿這麼高的薪水, 這樣好了,你給我一千元,解決我的住宿就可以了,只要夠我女兒的生活費,我自己是花不了什麼錢的。”
張浩天卻搖了搖頭道:“不行,這薪水待遇是我早就定下來的,不會更改,我們這個‘工友維權部’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氣派是不能低的,沒有合適的薪水,你連像樣兒的衣服都無法添置,而且我也不缺這點兒錢。”
聽到張浩天這麼一說,羅毅只得點頭道:“那好吧,張總,這個工作可是打着燈籠也難找啊,我做了,你說,什麼時候上班?”
張浩天道:“三天之後吧,你打電話找於光中,他會安排的。”
羅毅連連點頭,眼光中真是充滿了感激欣喜之色,幸慶自己在落魄中遇到了貴人,不僅有一份能夠幫助別人,自己願意做的工作,薪水待遇比在電器廠當保衛科長還高,實在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不想讓羅毅起疑心,張浩天裝着很平淡的樣子,呆了一會兒就招呼於光中跟着自己走了。
走了一會兒之後,於光中就忍不住道:“張總,你說的那個‘工友維權部’是怎麼回事啊,我好像還沒有聽你說過。”
張浩天笑了笑道:“於大哥,你知道我爲什麼要將顧書同的‘工農社’收到手裡面嗎,就是因爲他們過去做的事,創出的聲譽是一個大寶藏,要是我們挖掘到了,足可以在s市崛起,實力超過任何一個幫派,而且社會影響力也絕對是別的幫派無法比的,那會給我們一層非常強的保護環,對付黑道我們會有人,對付白道我們會有名,那就將立於不敗之地。”
於光中也是一個有頭腦的人,聽到這裡,頓時明白了他的意圖,半天沒有說話,過了良久才側頭望着他道:“張大爺,其實我這個人一直是很少佩服人的,但今天我想對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雄才大略的人非常罕有,在黑道中更是鳳毛麟角,但你絕對算一個,龐統勳還是沒有完全看清你,他不殺你,一定會後悔的。”
張浩天淡淡的一笑道:“我是不是有雄才大略,其實現在說還早了些,不過我是不安於目前的現狀的,於大哥,你的商業才幹我非常的賞識,我的身邊也缺少你這樣的人才,無論我到了什麼樣的地步,都希望你能夠幫我,可以答應我嗎?”
於光中長長的一嘆道:“在萬洪幫,我最佩服的是戚龍頭與端木大爺,現在他們兩個都去了,龐統勳這個龍頭,我向來認爲他是篡逆,人人得而誅之,不跟你,我又能跟誰呢?”
聽到於光中有了明確有表態,再加上黃衝之前對自己說的心裡話,也就是說萬洪幫在s市這一文一武兩個最重要的大爺都已經偏向於他了,那麼自己今後做事就要方便許多。張浩天心中一陣的輕鬆,笑着與他回到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