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婉容第一次自己操辦宮宴,總體來說都還算得順利。女眷們大抵是顧及着她皇后娘娘的身份,同她說話的時候都是輕聲細氣的,她自然也一一回以溫和得體的笑容。
直至宴會行至一半,蘇婉容在倚翠凝香的扶持下,行至太師府老祖宗那一桌。
這老祖宗也實在是個人精兒。倚老賣老不說,總想着如何將自己的嫡系寶貝孫女兒安插進皇宮,徹底頂替了她的皇后位置纔好呢。
回想起從前與這老祖宗屢次鬧出的不愉快,蘇婉容真真是一丁點也不想再看見這個老人。
莫要說她不孝順,實在是她與這個老祖宗從上輩子開始,就根本沒得半點親情可言。前世她落魄的時候,這老祖宗甚至落井下石地放出話來,說這輩子都不認她這樣庶出的狐狸胚子爲自家姑娘。
已經把話說得這樣難聽了,如何還指望重生回來的蘇婉容,能夠不記前嫌,對這老祖宗真心相待呢?
不過這人到底也是收了請帖前來赴宴的,蘇婉容即便看在父親的份兒上,表面上還是會給老祖宗留幾分顏面的。
所以蘇婉容這會兒,便帶着倚翠凝香兩個丫頭,往老祖宗席位的方向去了。原本只想着隨便客套兩句走個過場,也便算過。不料卻在同一席位上,遇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皇太后曹氏,乃是前朝太子生母。也是即便是當今聖上見着了,也要尊稱一聲嫡母皇太后的人物。
自太子當年謀反未遂,遭朝廷關押以後。這兩年間,皇太后一直歸隱於普陀山的伽羅寺,隨着住持衡寂禪師一道兒,據說是在帶髮修行,只近期剛剛回京。
蘇婉容走過去的時候,便是看見自己孃家的老祖宗,正和這位傳聞中的皇太后有說有笑。
大抵是出身皇家,保養得當的緣故。這皇太后六十好幾的年紀,滿頭銀髮,卻還是身形硬朗,精神頭足的很。不同於體態偏胖的老祖宗,皇太后生得精瘦,雙目精明,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
老祖宗之所以能與皇太后聊得上來,實在是因爲兩個老人年紀相仿,都信佛教。再加上原本前朝的時候,老祖宗就因爲大孫女是先帝寵妃的緣故,也是時常出席這等宮宴,漸漸也就和皇太后熟稔起來。
那皇太后這會兒正懶懶地半倚在那裡,把弄着腕間的檀香木佛珠。兩個梳着丫鬟髻的侍女拿着美人錘,一左一右地幫她小心翼翼地捏肩捶腿。
餘光瞥見蘇婉容一席宮裝緩步朝這邊走來,年邁的目光略微落在蘇婉容身上,少頃,又淡淡地移開了。
倒是個會端架子的人物。
蘇婉容這時候倒是愈發理解,這位曹姓的皇太后,爲何能與自家的老祖宗相與這麼融洽了。
“婉容給皇太后見安。”
既然是皇帝見了都要敬上三分的老人,論起輩分,自然是要比蘇婉容高上一些的。
這會兒便柔聲笑着上前拜見了,態度很是恭謹。
可這位皇太后卻是個見慣大世面的人物,似乎並沒有把蘇婉容的見安放在眼裡,僅是以鼻音淡淡嗯了一聲,視線就落回了鄰座老祖宗身上。
“老身長久不在宮中,倒是不曉得新帝已經封了一位皇后,聽說從前竟是老祖宗府上的姑娘?”
卻道自打老祖宗一行人,兩年前在蘇婉容這裡吃了一肚子的窩囊氣,灰頭土臉地溜回了太師府以後,聽說此後整整一個月,老祖宗都病怏怏地躺在榻上,每日嘴裡唉聲嘆氣地嚷着諸如“不孝啊”、“作孽”之類的云云。像是得了個什麼絕症,臃腫的身子一時間都消瘦了不少。
今日宮宴上碰上這個皇太后,像是終於尋着了個靠山一般,那叫一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
這會兒聽皇太后問起了這一句,老祖宗卻是長嘆了一口氣,語氣頗爲無奈地道:“可不是麼?這昔日確是我太師府一名庶出的姑娘,性子十分嬌縱任性,也就這樣貌上算得百裡挑一的好,這才被皇帝給相中了。唯獨這脾性……往後這深宮內院的,不比自己家裡,還不曉得要吃多大的虧呢。”
許久不見,這老祖宗倚老賣老的功力,卻是隻增不減的。
且不提蘇婉容的脾性,究竟有無老祖宗形容的這般惡劣。就是蘇婉容再如何的嬌縱跋扈,現如今她可是貴爲皇后娘娘的,又得皇帝獨寵,這般尊貴的人物,豈是老祖宗這樣的宅院老婦人可以肆意評價的?
說到底,這老祖宗也就是仗着皇太后的勢,擱那兒狐假虎威呢。
老祖宗素來就是個好記仇的,老人家氣度也小。想來兩年前在皇宮裡吃了憋,這股子惡氣一直積到現在,如今好容易尋着個能給她撐腰的靠山,可不是得意成什麼個樣子了?那是見縫插針地給蘇婉容下馬威看呢。
可惜蘇婉容同樣也不是個軟柿子。
她顧及皇太后的身份,自然要敬上三分。但是老祖宗卻不一樣,這會兒已經不是在太師府的時候了。自己現如今不同以往,蘇婉容之所以能留幾分顏面給這老祖宗,那完全是看在父親的情面上。
但是這個老人,顯然是給臉不要臉,一而再再而三,變本加厲地挑戰着她的底線。
她可是一日都不曾忘記,當初她還年幼,老祖宗在太師府揹着父親的面,是如何欺壓她的。以及前世到了最後,老祖宗對着落魄的她時,是如何擺出那一張刻薄勢力的嘴臉。
神色一時間也是變了。蘇婉容收起了笑,繃住臉,就這麼面無表情地冷冷看着老祖宗這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