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道,這還沒完。
直到晉元帝第二日依舊誤了早朝。
羣臣總算是炸開了鍋。
皇帝缺席,金鑾殿內,文武百官難免少了幾分拘束。便就着晉元帝連續兩日誤朝之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人謾罵那蘇姓皇后品行不端,缺乏教化,且不知檢點,實在是枉爲一國之母。留此紅顏禍水一日,晉元必將面臨大患。
這話恰巧被旁側的蘇太師聽進了耳中。蘇太師素來是個愛女心切的,如今疼愛的幼女嫁入皇宮,更是萬容不得旁人說女兒半點不是。
此時就見那蘇太師身着一品大員的緋色官服,精神抖擻,背脊挺直。聽了那兩位三品官吏憤慨的一番言論,眉頭一皺,立時就轉過身來。卻聽那蘇太師厲聲這麼斥道:
“皇后乃是老夫從小看大,品性素來淑良得體。從前上女學時,學問更是同齡貴女之中佼佼。如此女子,若被稱之爲缺乏教化,放眼整個長安城,怕是在沒第二個賢良淑德的貴女了。爾等都是朝中重臣,背後卻對人肆意誹謗,纔是枉爲人臣!”
蘇太師貴爲國舅,往通俗裡講,那就是當今聖上的親岳父。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說出來的話自然舉足輕重。再者,畢竟是前朝做過太傅的人物,口舌之力自然極好。
那些個原本議論皇后的小臣,官位不及太師,同時也說不過人家。漲紅了臉退至一邊,再大的不滿也只能默默嚥下。
至於另外一邊,同樣是權傾朝野的左相範仕鵬大人,這會兒卻是氣得老臉通紅,渾身發抖。
“作孽啊作孽!聖上沉迷女色,怠於朝政。我晉元歷代打下的江山,終將毀在此人手上!”
先是因爲坊間那些個莫須有的流言,一怒之下,甩手就直接罷朝。而後宿在鳳儀宮,兩天兩夜,足不出戶。
也怪不得範大人生這麼大的氣。
可那人畢竟是皇帝,隔牆有耳。什麼作孽作孽的,哪能就這麼掛在嘴邊兒呢。
周遭的一圈同僚,瞧見範大人氣得都快站不穩腳了,一面兒着急地上前欲要攙扶,一面兒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麼叫大人別再繼續說下去了。
就這麼一會兒,金鑾殿內你一言我一語的,可算是熱鬧極了。
最角落裡,也有那麼一小羣臣子,沒有參與左右,任何一邊大人的議論。反而三五成羣地站在那裡,竊竊私語的則是今日宮外鬧得沸沸揚揚,那些個關於晉元帝的一系列不堪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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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上鬧得風生水起的。鳳儀宮中,對於胤莽接連兩日,明顯是故意誤朝的行爲,蘇婉容也是持不贊成態度。
從白日起,這蠻漢子就一直在逗惜兒玩兒。一開始惜兒還捧場地咯咯直笑,“噠噠”、“噠噠”叫個不停。後來惜兒也累了,直到被奶孃給抱去偏殿歇晌了,他還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心裡面究竟是怎麼想的?難道日後都不算上朝了嗎?”
男人處事粗蠻,卻有自己的分寸。
到底是枕邊人的關係,只有蘇婉容自己清楚,這些天男人留在鳳儀宮中,大門不出,並非朝臣以爲的所謂的什麼沉迷女色。畢竟她一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不嫌棄她這臃腫累贅的身子就是極好的了,試問有什麼美色可沉的?
雖然懈怠了朝會,但並沒有懈怠政務。這兩天固然足不出戶,晚間歇覺以前,卻都會在她的寢殿擺上桌案,翻閱那麼幾個時辰的奏疏的。
畢竟是上輩子有能力一統天下的人物,他做出來這樣的事情,她雖然不能理解,想來或許也有他自己的一番計較和考量。
蘇婉容是神色認真地在問的。豈料胤莽聽罷,卻是不以爲意地嗤笑一聲:
“那幫子老臣,心裡百般看朕不順眼,朝堂上板着一張張老臉木頭樁子似的站着,背地裡不曉得怎麼罵朕呢。朕還去早朝作甚?看着他們,平白給自己找不痛快受嗎!”
蘇婉容一聽,就曉得男人這會兒口中暗指的是左相範仕鵬大人。
雖則她依舊有些埋怨之前範大人提議充盈後宮,甚至煞費苦心想塞貴女到男人身邊的事情。蘇婉容是記仇的,但憑良心講,論及範大人的爲人,才學,或是對待朝廷的忠心耿耿,那確實是完全不輸她的父親。
唯有一點。範大人乃是前朝肱骨之臣,老一輩沿襲下來的習慣,再加上此位大人博學多識,除卻理念上迂腐一些,脫口便是習慣性地之乎者也。人又天生耿直,有時候說出來的話,不僅晦澀難懂,還不好聽,難免惹得這蠻漢子不喜。
蘇婉容聽了他這麼個理由,難免有些哭笑不得。便斜睨了他一眼,道:“你這根本就是在以偏概全、”
她說:“人無完人,你做的再如何好,總有人看不慣你。更何況就你這般暴躁的性子,原本就是個不討喜的……再者說了,背地裡嚼舌根子的畢竟是少數,譬如輔國將軍,譬如我爹爹,這些大人們,私下面上不全都是向着你的麼?”
說道這裡,也不得忽然想到了什麼,清凌凌的一雙水眸不無怨怪地望着他,嬌哼着道:
“以你這樣的脾氣,你不上朝了,那幫子文臣武將不敢說你的不是,倒是把錯全歸我身上了。我可是都挺說了,那些話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什麼狐媚妖姬,不知檢點……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我賴着你,我害的你誤了早朝呢!”
這會兒蘇婉容倚在貴妃榻上,說話的時候,嬌紅的脣兒微微一噘,說不出的嬌俏可人。
懷孕的關係,腰肢難免不如往日纖細。小女人素來是個愛美的,平日裡對鏡瞧看這副大腹便便的模樣,少不得唉聲嘆氣地自我嫌棄一番。
但胤莽看這小女人高高凸起的小肚子,那叫一個圓潤滑嫩,卻是覺得有種別樣的可愛。配上她此時拿嬌的小表情,心下喜歡,少不得逗弄一番的。
“哦?朕倒是覺得,朕的愛卿們說的話,其實也並非全無道理。”
他緊貼着蘇婉容在貴妃榻上坐下,長臂一攬,就把人直接撈到了懷裡。他低頭看着她玉嫩精緻的小臉,一邊輕輕撫着她滾圓的肚子,一邊啞笑着說道:“朕的婉婉生得如此天香國色,朕看着你,確實比看那些老臣的臉色舒坦多了。你說說看,懷着身孕還這般勾人,可不是你這小狐狸精使了什麼妖法在朕身上,直把朕迷得神魂顛倒了,早朝都不想再去。”
自己不想上朝,卻說出這些話來污衊她……
蘇婉容卻是有些不懂的,男人這究竟是什麼惡趣味。彷彿總是既喜歡那狐狸精跟自己作對比……話還說的那麼難聽,蘇婉容聽着也不高興了。難免瞪着他嗔道:“你這分明是推卸責任!你怎麼就不說你自己不務正業?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子像什麼嗎?便像個懈怠朝政,無所事事的昏君!”
這是個實在大條的蠻漢子,同他相處,蘇婉容已經習慣了口無遮攔。這會兒也是頭腦一熱,話就這麼直接脫口而出了。
話音剛剛落下,蘇婉容就意識到彷彿有些不妥,繼而就開始後悔。
畢竟這蠻漢子再如何不拘小節,到底是個帝王。想來也是沒有什麼帝王,願意聽別人叫自己昏君的吧。
胤莽聽罷,果然動作微頓。低下頭同她四目相對。
蘇婉容覺得自己方纔的言辭確實極不妥當,咬了咬脣剛準備跟他道個歉呢,誰曾想,耳畔卻傳來他低沉的笑聲。“朕做昏君,倒也沒什麼不好。”
他笑着說:“朕不去上朝,不理那些臣子。每日就待在鳳儀宮,有你在身側陪朕。想想那種日子,倒是也極爲安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