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適雯擡頭看着蘇婉容的臉,那人脣瓣微微挽起,盯着自己的目光卻是冷的。
她便透過蘇婉容眸底的這一抹冰冷,彷彿看見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男人,便是前世的那個陰晴不定的晉元帝,名義上自己上輩子的夫君。
上輩子那男人賜她毒酒的時候,也是這般不達眼底的笑。那人最後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眸底冰冷,嗓音平和:
“……你的四妹妹已經死了,她不是素來最親你這個做二姐的麼。如此也好,那邊黑,她一個人定是害怕。你這便過去,早些陪陪她吧。”
回憶起前世的種種,蘇適雯依舊內心生寒。
可目下顯然並非回憶往昔的時際,眼看那獄卒當真聽命,準備將她其餘的指甲蓋兒全給連根拔起。蘇適雯現下尚疼得直打顫,她臉色慘白,冷汗直冒,咬牙道:“好,我承認,我承認就是。那謠言、那謠言確實是我花錢僱了人,傳播出去的。原本只是想稍微報復你一下。可是人云亦云的,我也沒想到,那些個流言蜚語一夕之間會傳的人盡皆知……”
蘇適雯的這個答覆,倒是在蘇婉容的預料之中。
謠言惑世,傳的沸沸揚揚的那段時間,蘇婉容其實原本就懷疑過蘇適雯。畢竟她懷不上子嗣的事情,除了胤莽還有她的貼身侍女以外,這一世應當是無人知曉的。
倚翠那丫頭對自己忠心耿耿,蘇婉容自是不會懷疑。至於自家的漢子,雖說是個粗魯大條的,但在這種事情上面,不可能說漏了嘴。
連她奶孃都不曉得的事情,一夕之間傳的人盡皆知。唯一有動機,做這檔子不入流的事情的人,還能是誰?
自然是一直以來視她爲眼中釘,同她一樣帶着重生記憶的蘇適雯了。
“還有一事,一直叫本宮頗爲費解。”蘇婉容垂眸,看着地上狼狽不堪的女人,淡聲問道:“你既看我這般不順眼,甚至恨不得害我至死。在那個時候,爲何屢次接濟於我?你曉得的……”
她微微俯身,湊近蘇適雯的耳畔,以只有她們兩個人聽得請的聲音,一字一句輕聲道:“……你曉得的,便是上輩子我還是齊王府王妃的時候,”
蘇婉容話音落下的時候,蘇適雯心中先是一陣瞭然,心道這女人果然同自己一樣都是重生而返的。而後反覆琢磨蘇婉容方纔的言辭,面上卻浮現出幾分古怪。
“我什麼時候出手接濟你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問出聲。就彷彿是蘇婉容道出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蒼白枯槁的一張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這下,換作蘇婉容略微愣了神。
上輩子屢次出手接濟她的人,竟然不是蘇適雯?
可是不應該的。
就算上輩子的蘇婉容再如何沒見識,也曉得每次過來捎信,或是捎各種名貴的綾羅綢緞,頭面珠寶的,卻是是宮裡內監扮相。
前世與蘇婉容關係交好的,寥寥無幾。宮中能有身份差遣內監的人,除了那個貴妃二姐以外,更是再無旁人。
如果不是蘇適雯的話,暗中做這一切事情的人,還能是誰?
蘇婉容想不出來,卻也來不及她深想,那邊趴在地上的女人卻是嘲諷地嗤笑出聲:
“我便是吃飽了撐的,接濟沿街討飯的乞兒,也絕不可能接濟你的。實話告訴你吧,我討厭你,我恨你!除了散播謠言以外,還記得幾年前宮宴上我送你的那瓶丹藥吧?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送子丹!那是毒寒散,服下以後,會讓女人終生不孕的東西!譬如你這般出生低賤的玩意兒,原本就不配擁有自己的子嗣!你活該孤獨一生,就應該是和前世一樣,一輩子生不出孩子,落得一個被夫婿厭棄,悽慘而死的結局——啊——”
蘇適雯惡毒的一番言辭,尚沒有完全說完,又聽淒厲一聲慘叫。
蘇婉容不曉得什麼時候冷着雙眸,一言不發地做了一個手勢,那獄卒執起沾着殘餘血液尚未清理的鑷子,毫不留情地把蘇適雯右手拇指的指甲蓋兒也給生生拔了。
“謹言慎行這四個字,本宮希望二姐無時無刻都能夠銘記於心。”
蘇婉容一雙美目冰冷如水,倘若她先前對這女人尚存着一絲絲的憐憫,時至此時,也已經徹底消失匿跡。
其實她早就曉得蘇適雯拿給她的那瓶丹藥是毒藥,所以她根本碰都沒碰。但自己查出來的,和對方親口去說,甚至是以這般理直氣壯的語氣。當然不同。
一想到與這般惡毒如斯,心腸狠毒幾乎到達扭曲變態地步的女人,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兩輩子,二十多年……蘇婉容身子骨輕顫,深吸了一口氣,幾乎用了兩輩子加起來的抑制力,才剋制住內心裡已快壓抑不住的怒氣。
“你有什麼資格這般待我,你有什麼資格以這種目光看着我!”
蘇適雯疼的再次抽搐起來,她雙目陰狠地死死盯着蘇婉容,一口銀牙幾乎被她咬碎。